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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和我回到家,隐隐约约感受到家里的气氛似乎趋于平静。我掐指算算,离去学校报到没剩几天的时间,这些天,老爸向姆妈提出帮我准备一套被褥的事,姆妈虽然没有直接应答老爸,但在我去学校报到的前一日晚上,一条半新不旧干净的毛巾被放在了我的床边上。她说天还没到冷的时候,反正随时可以回家取厚被子。
姆妈见我始终保持沉默,感觉是欠了我多少债没还似的,便气上心头,向着同样沉默的老爸说道,让那个姜红宇开车送祁峰到学校。老爸琢磨了半天,才一字一句地吐出来,要明白姜红宇帮祁峰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千万不要拿别人的情分当作应尽的本分,这样路会越走越窄的,明天我调休一天送祁峰去学校。
第二天,老爸出门时,手上提着和肩上扛着的都是我的行李。阿彩看着眼前一幕,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这种体力活怎么是侬前楼爷叔做的呢?那个经常开车到弄堂口来接祁峰出去的小伙子呢?今天是派他用场反倒看不见他人影了。老爸没有应答,只顾往前走,我却有意停下来想要向阿彩解释一下,但还没有等我开口,发现姜红宇突然出现在老爸的面前,卸下老爸手上和肩上的行李,就往车后备箱放。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到了学校宿舍门口,姜红宇也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背上我所有的行李,走进宿舍大楼,等到一切就绪,他才开了口,好好学习是有前途的,记住前几天我对侬说的话,用发展的眼光求前途一定不会有错。站在一边的老爸身上好似有几百只虱子在爬动,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能用什么方式留住姜红宇一起吃饭。
姜红宇终究没能被留住和我们一起吃饭,直到他消失于我们的视线后,老爸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老爸和侬商量一件事,侬能答应吗?四周不受他人干扰,因此思维与语言顺其自然达到同步,一气呵成说出了他想要说的话,让我听得真真切切。既然是商量,满口话就不能讲,我问究竟是什么事要我必须答应?
答应老爸,大学期间不要恋爱。听老爸这么一说,我马上想起前几天姜红宇对我说的话。可是老爸说得模棱两可,大学期间不要恋爱,到底是顾及姜红宇呢,还是担心我学习分心呢?事实上,老爸和姆妈也明白我和姜红宇是在什么情况下认识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担心我大学期间会发生什么事呢?老爸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个性,我一向不愿意别人让我朝东我不敢朝西。面对老爸这句话,我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老爸这辈子哪儿做过亏对别人的事?可是老爸真是没有脸面再去见老高。老爸那种无奈和纠结的表情,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原来最需要受到帮助的人是老爸。曾经一直听姜红宇说,有能力帮助别人是幸福的,而老爸这点请求我怎能拒之门外呢?当老爸听到我发毒誓,他的思维与语言又开始不能同步,看着我,竟然一个字都表达不出来。
一个多月之后,我回家取厚被子时,前楼已被布置成新婚房,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让我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了几步,发现后楼已没有立锥之地,凌乱一片,成了杂物间。老爸从三层阁探出头来,示意让我先上楼,有话要和我说。然而,我上楼之后,他只是发出轻轻的叹气声,却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
不说就不说吧,反正也早做好思想准备,今天回来,只是取一条厚被子而已,如果已没有睡觉的床铺,取好被子就走也无所谓。我开始翻箱倒柜,不再注意老爸的表情。老二因为身孕两个月了,所以结婚的日程也不得不提前,真不知道这次该不该邀请老高来赴宴?老爸终于开口,然而思维还是不能与语言达到同步,这句话从头至尾停顿了好几处,有时还出现了破句。好在我能够听得明白,我所要为老爸拿主意的是该不该邀请老高来赴宴?
侬说有必要让高叔叔来参加老二的婚礼吗?上次侬对我说侬没有脸面再去见高叔叔,难道这次有脸面邀请高叔叔了吗?我像倒豆子一般,语速极快即提出反问,又说出我的观点,只见老爸再也找不到话,低下头,在他邀请人员的名单上,划了又写,写了又划。不请就不请吧,下个月初我和老高都要到广州出差,到时候我再和他解释清楚。
老爸刚把这句话说完整之后,只听得楼下有了动静,我探出头,见姆妈坐在板凳上,一手拿着一块甜糕,正往嘴里送,一手却捂住胃部,脸部表情明显的变形。当她听到我叫她时,马上把捂住胃部的手松开,装着没事的样子,对我说,家务事忙到现在刚顾上吃口饭。
我走下楼梯,走到姆妈身边,在一瞬息里竟然动了恻隐之心,我两眼盯住姆妈的胃部,好似疼痛已反射到我的身上一样,本能地叫出声来,姆妈,侬太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侬若倒下,谁最倒霉?而此时我的声音已传到楼上,老爸沿着陡窄的楼梯一格一阶,一边往下走,一边问我姆妈怎么啦?
姆妈见老爸这么一问,没好气地冲上一句,侬只要把口袋里的钱全拿出来,什么事都没了。老爸觉得姆妈想钱真的想疯了,好几次想问她,给她的钱花到哪儿去了?可是一想到常宝庆向姜红宇敲诈勒索那件事,他还用去问她是什么原因吗?老爸哆嗦了几下,重返三层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