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老二从常宝庆家里出来,回到家时,看见姆妈仍然坐在门口,手拿着蒲扇,一边赶蚊子,一边与邻居聊天。假发阿姨拿着一副麻将牌讨教姆妈,前几日她生日女儿送了这副麻将牌当作礼物,女儿不肯说价钱,她既怕价钱贵又怕质量没有我姆妈上次在小贩手中买下的好。
假发阿姨真的是不开哪壶提哪壶,这哪儿是在讨教麻将牌质量的好与坏呢?这分明是在炫耀。姆妈有些不舒服。祁家阿姨,侬有三个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假发阿姨根本没有在意姆妈变化的表情,继续用这种不冷不热的口吻说话,而正好被老二听到。老二看见姆妈脸色难堪,便上前一步,顶撞假发阿姨一句,麻将牌又不能当饭吃,顶多是一种娱乐的工具,这又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呢?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才是生活的本质。
姆妈灵机一动,马上接住老二的话,向假发阿姨说起柴米油盐酱醋茶对家庭主妇来说是如此的重要性,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假发阿姨自然听得明白姆妈说的那一层意思。近水楼台先得月,犯法的事可不能做。假发阿姨似有一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妒忌,但她却偏要说这是对我姆妈的提醒和关心,到时候不要以小失大就划不来了。
侬这个乌鸦嘴,怎么巴不得别人不好呢?我哪儿得罪过侬了,每次坐侬上家,明明可以吃侬的牌,我也不吃,侬感觉得到吗?像侬这种乌鸦嘴的人谁会和侬搓麻将?说着,收起躺椅,回家上楼。
老二跟随姆妈上楼后,见我还没有回来,便把常宝庆如何发现姜红宇与前女友之间的经过告诉了姆妈。姆妈非常吃惊。老二说幸好常宝庆亲自送请帖,否则哪能会知道这个秘密,并问姆妈这件事如何处理?姆妈反问老二怎么处理?这件事的由头侬是知道的,既然从开始是侬老爸出的面,那就让他处理这件事。姆妈回答老二这句话时内心还是感觉到有些疼痛的,一开始她就隐约接纳到一个信息,姜红宇这个岁数,不可能没有恋爱的经历,只不过她不愿意朝不好的方向想罢了。嗨,还是先让老祁了解情况之后再说吧。
等我回家之后,老爸还没有回来。姆妈手摇蒲扇,借着窗外的月光,在黑黑的前楼瞎转悠。姆妈见我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说侬已在外面洗过澡了”,我有些吃惊,平时我晚回来,姆妈从来不会这样说的,顶多说没有这么多的热水瓶,要洗澡自己到门口老虎灶打水。不过,自从常宝庆对我不怀好意那天起,我就想好洗澡这件事不会再在家里完成。今天我就是在姜红宇那儿洗澡后出来的,淋蓬头的水冲到身上,那种舒服是无法让半坐在木盆里沾水擦澡能感受到的。
我在姜红宇家里洗了澡。我并不想和姆妈说谎,在他那儿洗澡和以后在大学的浴室洗澡没有什么区别,哪个女孩子愿意拎着水桶爬楼梯在屋子里擦澡呢?已在后楼休息的老二应该听到了我和姆妈之间的对话声,连忙走进前楼,提醒姆妈,祁峰说她在姜红宇家中洗澡,这是什么概念?
姆妈轻描淡写地回答老二,这件事还是由侬老爸来处理吧。老二见姆妈这种态度,很快转移了话题。她告诉姆妈,过些天让常宝庆的几位哥哥帮忙在灶披间门口搭一个棚,然后再装个淋浴器,煤气管子通过窗门接到棚里,夏天洗澡就不成问题了。常宝庆的小阿姐在自来水厂上班,到了冬天,她单位会发洗澡票子给家属。到时候凭票不就可以痛痛快快洗澡了吗?
是啊!姆妈的表情一下子由恼变为喜,心里越来越觉得常宝庆要比沈伟能派上用场,随后要把常宝庆入赘的心也更加迫切。侬能这样考虑和安排,也是替姆妈分担烦恼。老二显露出一脸的得意,也忘记了姆妈平日里再三嘱咐的话,朝向我开始横三横四,不要找借口在家洗澡不方便,浴棚搭好淋浴器装好,有本事继续说在家洗澡不方便。姆妈劝阻老二不要再多嘴,如果不听她的话,她什么事都不管了。老二不再言语,我却冷冷一笑,故意对着镜子描眉画眼。老二又忍不住一句,晚上睡觉还要臭美吗?弄给谁看?
弄给自己看。我已经没法再容忍,回敬她一句,就回三层阁去了。等到老二回后楼,姆妈独自一人在前楼等候老爸回家的同时开始规划未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老爸带着满身的烟味和酒味气回到了家。姆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怕深更半夜吵闹声影响到左邻右舍睡觉,克制自己的情绪,为他打水擦身,也没敢问这么晚究竟和谁一起喝酒。
然而,老爸借着酒劲,敲击后楼的门,要老二出来说说清楚。姆妈慌了,心想再不阻止他,后楼的门被踢坏完全有可能,到时候,借着酒劲再把老二揍一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为了阻止战争发生,姆妈拿起一把水果刀对准自己,威胁老爸,如果侬不把原因说出来,我马上死给侬看。
老爸似乎酒醒了大半,浑身颤抖,身体向后退时,不慎把姆妈为他打好的擦身水盆翻掉,只见水不停地往地板缝里钻,很快楼下的阿彩“噔噔”地朝楼上奔来。姆妈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嚎哭起来。老二不由分说,打开后楼的门,对准一副醉态的老爸,像长辈教训晚辈一样,吼道,侬也是招女婿,侬有啥资格看不惯常宝庆的,怎么,常宝庆亲自送请帖给姜红宇难道还做错了吗?
阿彩一边和姆妈一起擦地板,一边劝老二不能用这种口吻对老爸,家和万事兴,有什么话不能放在桌面上讲呢?阿彩手中的干擦布很快变成湿擦布了,用力绞干后,又朝地板上不停地吸水。嗨,幸好是热天,水流到我家床上也不打紧。
常宝庆凭什么要向姜红宇敲诈勒索?老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也从三层阁走了下来。难道姜红宇辞职的缘由就是因为常宝庆去向他敲诈勒索吗?是啊,轮到谁都会选择辞职。然而姜红宇在我面前没有透露半个字,只是对我说找个时间会把我认识他以前的事慢慢道来。我皱起眉,刚要开口,却被老二狠狠地堵了回去,然后不容分说,像开机关枪似的,不停地数落老头,我终于听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老爸,明天我到侬厂住宿,开学后我申请住读。说着,走向三层阁的楼梯,任他们怎么争论,不就是姜红宇前女友突然出现,被听墙根的常宝庆知道了吗?阿彩抬头朝向三层阁,放开喉咙对我说,不就是夏天洗澡这一丁点事吗?明天起在我家洗澡,没有必要到侬老爸的厂住宿。阿彩走下楼梯后,姆妈把能刺伤的水果刀凶器放到抽屉,问老爸常宝庆和姜红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姜红宇的前女友找上门来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老爸已说不出一个字来,唯见两张嘴唇哆哆嗦嗦。老二并没有在意,相反数落老爸更厉害了,直到老爸奋力打自己的脸才停止声音。姆妈问老爸这是何苦呢?又说不管谁敲诈谁,是年轻人的事,最后姆妈说她不相信常宝庆会这样做,有时老高的话也不能全信。终于,一句话从老爸的哆哆嗦嗦的两张嘴唇里出来,但愿我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