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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走后,姆妈对老二教育了一番,好在老二也是听姆妈话的,她说只要我不与她争,她保证以后姐妹之间和平相处。姆妈长长地叹了口气,问老二,祁峰和侬争过什么?姆妈处处维护侬,一碗水已经倾斜于侬,但侬也不能把姆妈手中的一碗水就这么翻掉吧?
老爸却嘀咕道,一碗水早就翻掉了,看侬以后怎么收场?当着常宝庆面不能轻易发火,姆妈只能狠狠地斜了老爸一眼,算是警告他了。常宝庆很会看眼色,他看出这个家丈姆娘是一家之主,只有把丈姆娘马屁拍好才是上上策。姆妈,老二真不懂事,只有一个妹妹,谦让也来不及了。常宝庆顺着姆妈的意图去说,果然,姆妈露出欣慰的笑脸。
为了你们,我再也没能力供祁峰上大学。姆妈说着,把目光转向正在喝茶的老爸。老爸心里在说,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也休想从我的私房钱袋里捞出什么油水。常宝庆的一双眼睛在老爸和姆妈之间来回转动,然后露出诡谲的微笑。等看完电视新闻之后,常宝庆也起身告辞,老二一边嘀咕“两秒钟的镜头却让她折腾半天的时间”,一边执意要送常宝庆下楼。
到了弄堂口,常宝庆问老二是否知道姜红宇工作单位的地址,他想去会会他。老二起先愣了一下,不知常宝庆有何用意?尽管姜红宇比常宝庆大几岁,但按辈分也得叫常宝庆一声“姐夫”,哪有大的主动会小的呢?然而,架不住常宝庆花言巧语,老二没有多想,便把姜红宇工作单位地址告诉了常宝庆。我只是听我老爸提到过一次,我凭记忆,如果侬不急,等我回去再问我老爸。
不要特意去问。常宝庆连忙提醒老二别见着风就是雨,别什么事都挂在脸上,否则让他怎么在祁家做人?老二觉得常宝庆说得确实有道理,其形象突然在她眼前高大起来。次日,老二迫不及待从老爸那儿得到姜红宇工作单位地址之后告诉给了常宝庆。电话那头的常宝庆问老二,老爸是否有过怀疑?老二说结婚写请帖需要详细地址,老爸立马就相信了。
挂断电话,走出电话亭,进了弄堂,遇见阿彩两手拿着一筐小带鱼。这是从海鲜批发市场采购来的,也叫侬姆妈去抢购。老二顺着阿彩的声音,下意识地瞧筐里一条条像小手指宽大的带鱼,不屑一顾,回答阿彩,吃不光也是浪费,本想贪便宜,反而蚀本。阿彩说,吃不完就腌制。老二说盐是计划供应的。阿彩听到这句话,嘴连忙凑近老二的耳朵,把姆妈向她要治男性不育症的偏方的事说了出来,老二先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人情往来老二我也是懂的,侬不就是不好意思开口要盐票,而转弯抹角吗?姆妈也真是的,皇帝不急急太监,老大好几次在我老二面前说过,不要孩子又能怎么样?想当外婆,不是还有老二我吗?
回到家里,见姆妈戴着老花眼镜,在一张纸片上左瞅右看,老二估摸八九不离十是阿彩给的一张偏方,而姆妈像做贼似的慌忙把偏方藏了起来。姆妈,阿彩把治男性不育症偏方的事告诉了我,但我想告诉侬,侬是吃力勿讨好,阿王炒年糕。老二的口吻像是坐在祁家太师椅上的长者,她断言,如果这张偏方交到沈伟的手里,命令他对着这张偏方抓药,他完全有可能会向老大提出离婚。
看姆妈无语,老二继续说道,人都是有自尊的,谁愿意让他人揭自己的短呢?姆妈抬起头,望着阿二失明的左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偏激。是啊,谁愿意让别人揭自己的短呢?她记得老二小时候只要有人骂她揭她短,她当娘的会第一时间冲在前面,有一次她把骂老二的那个男孩子嘴都打肿了,接下来就是两个当母亲的女人互相厮打。姆妈每每回忆到这些情节就会义愤填膺,她说哪个当娘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人揭短?
当晚,老大一个人回了娘家。姆妈见状,不敢多问,唯恐问错了哪句话,又要引起一场误会。这个时候,正好看到我手拿一封外国语学院录取通知的信笺进来,便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看祁峰一脸得意的笑,一定是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看沈伟这几天有空吗?一家人吃个团圆饭来庆贺一下。
不用了!我和老大异口同声地回答姆妈。其实,我说“不用了”是指没有必要为我破费,而老大说“不用了”后面有一大堆话要和姆妈讲。姆妈心里处于一种紧张状态,默默念叨着千万不要对她说与孩子有关的话题。当老大说,沈伟昨天刚接到待岗通知,心里很消沉,为了和他的姆妈避开矛盾冲突,她才回娘家的,姆妈听得很不是滋味,老大又不是沈家的出气筒,干嘛要受这份窝囊气呢?
待岗还有指望再上岗吗?姆妈尽管有十分的怨气,但回过头来想想毕竟是自己看中的女婿,总希望他们能朝好的方向前进,所以还是不得不多问了一句,目光已下意识地朝老爸那儿方向看去。此时的老爸正盯在我被外国语学院录取通知单上,并没有想抬头去关心他们的那些事,所以姆妈也没有把一条羊毛毯要送给老大的意思透露出来,心想,过些日子再说吧。
姆妈,我能多呆几天吗?老大似有好多话想对姆妈讲,但最后却又问了这么一句话。姆妈自言自语,多呆这里能把矛盾解决吗?怎么动不动就下岗待岗,还让人活不活呢?牢骚归牢骚,但生活还得继续,姆妈很快振作起来,对老大说,多呆几天吧,明天陪姆妈到寺庙烧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