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去父亲家帮助整理家务,那台老式的三五牌台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端到桌上仔细地干净,从钟的后盖盒门上取下上发条的旋钮,将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的台钟发条上紧,再将盒中的垂摆左右一拨,台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
我将台钟转到正面,望着那指针伴随着“嘀嗒”声有规律地向前跳跃,往事浮上心头。
记忆中这台三五牌台钟年龄至少在五十年以上,我从小就记得家里有这台钟,可以讲,它是我和我的家庭一起走过岁月的见证物。
在六七十年代,这三五牌台钟可算一件家庭的重要摆设,足以可以同“凤凰牌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上海牌手表”等有名的三大件平起平坐,也算家庭的显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小时候不知道这三五牌名字的来意,上小学后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它叫三五牌,而不是四五牌或者五五牌,有什么意思吗?”,父亲站在窗前一边用镊子拔着胡子一边回答说:“这是因为每次上足发条后,台钟可以走上十五天,不用天天上发条,按照数学乘法口诀的要素,三五一十五,因此这台闹钟就叫三五牌。”那时候真佩服父亲,什么都懂,对父亲的敬仰之情溢于言表。
打那以后,上发条的任务我就包了,不管是否需要,我经常打开后盖,有事没事都把发条上足,这已经成为童年时我的乐趣。
每天放学回到家,一眼就看到五斗橱上的台钟,听到那熟悉的“嘀嗒”声,一种家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常常就在旁边的方桌上做作业,那闹钟的声音犹如一位时光老人一般催促我要珍惜每一分一秒的宝贵时间。
夜晚八点半的闹钟响一过,军人的父亲就催促我和哥哥,做好睡觉前的各项准备,抓紧洗漱,当九点的那九下“当当当”声响起时,我们家就准备熄灯就寝,父亲就像带兵似的严格管理着我们这个家。
说老实话,那时候对这闹钟每半小时一小闹,一小时一大闹的闹钟声从来也没有感到什么吵,而且听起来是那样舒服,仿佛催眠曲似的浑身都放松,立马就会进入梦乡。
当兵成为一名守卫海疆的海军战士后,再也没有听到这从小到大的“嘀嗒”声和“当当当”声,而是习惯了海风吹佛和海浪阵阵的波涛声,每当思念家乡的时候,我都会想起父亲的闹钟,然而当我再次回到家时,夜晚这闹钟竟然吵的我一夜无眠。
那时我奉命回沪出差,首长特批我几天假回家看看。当我踏进已经离开一年多的家时,第一眼就看到了五斗橱上的那台三五牌台钟,它依然静静地卧在厨上,那熟悉的“嘀嗒”声又在耳旁响起,我拿起抹布仔细地把台钟擦了一遍,从后盖盒里拿出发条旋钮,慢慢地给台钟上足了发条,让那“嘀嗒”声更加清脆有力。
父亲背着手看着我,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母亲从厨房探出头说:“哎呀你傻站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父亲拍拍我的肩,去厨房帮忙了。
夜晚我还是按照父亲的家规和部队的习惯九点就寝,可是我已经不习惯那无时不刻的“嘀嗒”声,更闹心的是,它每半小时就“当”一声响,而准点更是几点响几下,那午夜十二点的整整十二下,吵的我心烦意乱,只得把头蒙在被子里,却依然无法入眠。因为军人的职业习惯使我变得对夜晚的声音特别敏感,可这一夜的“当当”声和“嘀嗒”声让我一点睡意都没有。
清晨起床后父亲对我说:“出去转转吗?”,我立即挺直腰板说:“是!”,随后拿起水兵帽跟在父亲后面出去。
路上,父亲问:“晚上没有睡好吧?”
我忙说:“挺好的。”
父亲转过身看着我说:“眼睛肿的,是不是闹钟吵的?”
我无语地点点头。
第二天晚上睡觉时忽然发现厨上的台钟不见了,当我的眼光和父亲对上后,看到父亲慈祥地笑着说:“好好睡觉,养足精神回部队去。”我眼睛湿润地望着已经两鬓斑白的父亲,嗓子里像堵上了东西,什么也说不出来。
服满兵役再次回到家时,我又一次看到这台闹钟,我放下行囊,拿起抹布又一次仔细擦着,将发条上满,默默地对它说:“伙计,我回来了,我会重新喜欢你的。”
台钟在厨上“嘀嗒嘀嗒”的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