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是父亲八十大寿的年份,虽说父亲是五月份生日,但是春节刚过,我们兄弟两家就在母亲的倡议下,去照相馆与父母一起照了张全家福。拍照前父亲特意拿出那套他最钟爱的检察官呢料制服穿在身上,最让他引以为豪的是那挂满满身的军功章,记载着父亲这位戎马一生、战功显赫的新四军老兵的辉煌人生,连摄影师也敬佩的连连称赞。

更让父亲兴奋的是,江苏老家的亲人们决定集体来上海给父亲过八十大寿,为此他特意把我们哥俩找来,商量如何倾其全力接待好来自家乡的亲人们。我和哥哥从父亲一脸的渴望之情中真切的感受到父亲的心愿,想到父亲自打一九四四年参军离开家乡后就很少能够同家乡的亲人见上一面,更别说是这样集体的组织的大规模专程来沪给他过生日,人生也就这一回了,因此父亲的心思我们都懂。我和哥哥请父亲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做好接待、食宿安排、参观游览等各项工作。

终于盼来了家乡的亲人,在家乡几位表兄弟的操办下,由表弟文专夫妇带领,驾驶着面包车从苏北淮安市洪泽区、淮阴市清江浦区、盱眙市等一路风尘赶来。那天父亲原本想和我们一起到嘉定出口去迎接的,但是考虑父亲刚动过手术恢复不久,没有同意他去,我和哥哥驾车前往迎接。

好在我们和表弟文专之间通过手机早就联系上了,因此很容易就顺利接到了二伯、四伯、五伯夫妻和姨妈姨夫等父亲四位健在的兄长、弟弟和妹妹、妹夫夫妇。

当车停在早已安排好的饭店门口时,父母已经等候多时了。未等车停稳,父亲就大步上前迎接。首先走下车的是比父亲年长的二伯和二伯母,父亲一把握住二伯的手声音颤抖的喊道:“二哥你好啊。”,二伯也喃喃道:“老三啊,你也好吗?”,两人握住的手一直晃动着,不愿松手。身后的二伯母忍不住擦拭着眼泪,父亲这才缓过神来对二伯母说:“二姐好啊。”,二伯母连连说:“三弟呀,好啊好啊。”

四伯夫妇紧接着下车,四伯边下车边喊道:“三哥你好啊。”,父亲风趣的问:“你这个盱眙县的老领导有没有给我带些龙虾呀。”,曾经担任过盱眙县领导的四伯也幽默的回答:“三哥我们回去时你和三嫂和我们一起回老家尝尝正宗的盱眙龙虾怎样啊?”,笑声中父亲又问四婶:“四妹你身体怎么样啊?”,四婶忙回答:“三哥我很好。”

后面的姨夫早就忍不住了,一把上去握着父亲的手说:“三哥啊,你到底是生活在大城市的,看上去比我们还精神。”,父亲握着姨夫的手爽朗的说:“哎,你还年轻嘛,想当年你这个交警大队的政委是威风八面啊。”,姨夫谦逊的挥挥手说:“三哥,在你面前岂敢斗胆。”,姨妈显然是一位性格内向的人,或许是这么多年也没有和父亲一起生活和接触过的缘故,使得她有些局促,还是父亲主动和姨妈握手说:“怎么样,小妹,你们都好吗?”,姨妈连连说:“好好,三哥好吗?”,父亲点头说:“好好,很好啊。”

五伯是父亲兄妹六人中最小的,那年刚刚退休,比父亲竟然小了二十岁,父亲当兵时,五伯还没有出生呢,在一九四八年他出生时,父亲已经是华野的一名党员班长、立下许多战功的老兵了。对待自己的这位小弟,父亲是非常在意的,他握着五伯手说:“老五啊,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你都退休了,我也老喽。”,五伯由衷的赞叹说:“不老,三哥你看上去腰板绷直,声音洪亮,精神抖擞啊,我们就是特意来给你老祝寿的。”

父亲一手拉着五伯的手,一手拉着五婶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母亲在一旁亲切的看着这一切,提醒父亲:“老黄啊,快请大家到里面坐吧。”

哥哥也说:“对,老爷子,快进去边吃边聊。”,父亲这才犹如当年的首长一般一挥手说:“走,咱们开席!”

那一晚父亲和家乡的兄弟姐妹谈的甚欢,情绪特别饱满,从来不沾一滴酒的父亲,竟然也倒上一杯白酒,同兄弟姐妹们一一敬酒。

晚饭后,父亲还和我们一起把亲人送到宾馆入住,忙到很晚。

第二天,父亲在家里招待亲人,还拿出了相册和自己写的回忆录手本,给大家讲起那些难忘的峥嵘岁月,我和哥哥则在一旁充当摄影师的角色,记载着这难得的盛会,小小的屋里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父亲还在宝山最热闹的白玉兰广场与家乡的亲人一一合影留念,他还不顾已经炎热的天气,特意穿上了那套检察官制服,我和哥哥分别为他们留下了情谊浓浓的合影。

临行前一天,父亲分别向各位亲人赠送了珍贵的礼品,我和哥哥也已晚辈身份向各位长辈赠送礼品,并执意要和我们一起陪同家乡亲人参观上海,我和哥哥加上来帮忙的朋友一起开了三辆车,从宝山出发,沿着逸仙路高架,转内环高架,再转延安路高架到西藏路下去,转到南京路、静安寺等最繁华地段,再回到延安路隧道,到浦东陆家嘴、沿浦东大道行驶,最后从杨浦大桥回到宝山,可以说把上海基本上兜便了。一路上,父亲当起了导游,向亲人们介绍上海主要的景点,让家乡的亲人感受上海的巨变,满意而归。

分别的时候终于到了,因为有事,面包车提前走了,我和哥哥驾车送家乡的亲人去火车站。临别时,父亲同亲人一一握手,一句珍重,彼此都深深理解了。当我和哥哥启动车慢慢行驶时,细心的四伯伤感的对大家说:“三哥流泪了。”,我和哥哥忙回头一看,果然,矗立在路口的父亲依然笔直的站着,挥舞着手,可脸上却已是泪流不止,身后的母亲也是热泪盈眶,此情此景令所有人都心酸,我也默默的留下了泪水,咬着牙从反光镜里看着越来越小的父母的身影,驶向远方。

一路上,原本热热闹闹的车里变得一片寂静,许久,四伯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三哥少小离家当兵打鬼子,这一辈子能够活着到今天真不容易,他是我们黄家的骄傲和光荣。

我边开车边想:是啊,父亲,祝愿您健康长寿,无论何时何地,您永远是我们心中的一座伟岸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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