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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周日,是沈伟和老大回娘家的日子,又称归宁,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姆妈一清早涮完马桶,就去了菜市场,老爸也跟着起来,拿了一块抹布和装了大半桶水,从后楼擦到前楼,再从前楼擦到三层阁,直到他们进门才刚结束打扫工作。
沈伟见老丈人三句话打不出个干屁,让他觉得有些尴尬。老二学着姆妈的口吻对沈伟讲,老头子就是这副样子,也不知道姆妈是怎么被他骗到手的?老大似乎感觉老二越说越离谱,连忙拉住她不要再开无轨电车了。老二很不以为然,放开被老大攥住的手,继续和沈伟说,我们祁家新鲜事多着呢,侬晓得老大为什么从不叫唤爸爸吗?因为是外婆在世的时候就不让她叫爸爸,谁叫他当着外婆的面教训她宝贝大外孙女呢?侬认为招女婿这么容易当吗?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老爸听到老二揭他的短,上嘴唇和下嘴唇直打架,想要说的话其实已到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站起身,转了几个身,终于把话说出来。侬姆妈准备要帮侬招一门女婿,我是不同意的。老大突然愣住,这么大的事从来没有听到姆妈提到过。一旁的沈伟眼看老大上前要问个究竟,连忙把她拉到一边,问什么呢?这个家是姆妈当家,侬老大有这个必要冲前面吗?即使要说,当着姆妈的面争,姆妈不在场就是瞎争。
姆妈端着热气腾腾的小菜上了楼,大家的食欲跟着上来。姆妈说灶披间还有两个菜没有炒,等弄好一起吃。说着,姆妈又下了楼。老二露出一脸得意的神色,走到老爸的跟前,拉了拉他厚大的耳垂,旁若无人的样子,嘻嘻地笑道,侬不同意有啥用?这个家姆妈说了算。
到了大家围坐一起吃饭的时候,姆妈开始把积聚在心里的规划向大家有条不紊道了出来。首先她安排我和老二睡的地方需要对换一下,我搬到三层阁,老二搬到后楼,考虑到老大三班倒实际情况,如遇到夜班,可以回娘家睡,毕竟娘家离她单位较近。当姆妈准备说第二件事的时候,先看了老爸一眼,可是老爸偏偏不接柃子,只顾自己吃饭。姆妈索性在老爸的脚板上踩了一脚,然后自作主张公然宣布,你们老爸的领导马上要给他增配一间大连路上的亭子间。
老爸被姆妈踩了一脚之后,不再只顾自己埋头吃饭了,抬起头,附和姆妈说的话。姆妈说等到下个月后楼房东老朱头来收房租时,她会与他商量两房对换,这样一来,后楼名正言顺属于我们的了。姆妈刚把这一件事说完,沈伟在饭桌下踩了老大一脚,老大感觉自己领会了沈伟的意思,所以也不在脑子上过滤一遍,便开口向姆妈提出了她的想法,她说她暂时不想把户口迁出去。
反正迁与不迁都一样。姆妈对于老大提出的要求反应并不大,一星期有三四天要住在娘家,也就没有考虑更多的事。老二虽然看出一些端倪,但一想到姆妈把更多的利益让给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为难姆妈。于是,她马上换了个频道,说她已经把居委会发下来的各种供应票子已放到小盒子里。
姆妈被老二这么一说好像记起了一件事还未做,便马上向沈伟解释,一家人的定量计划都得靠这些供应票子,如果老大的户口不迁走,供应票子还在祁家,如果哪次她忘记把属于老大定量供应票子拿出来,要提醒她,一大家子的事难免会忽视一点事。说完,从床柜的抽屉里取出装有一大家子定量的各种花花绿绿票子的小盒子。
姆妈退休前夕,在厂里找了一些边角料,打了两只长方型和一只正方型的盒子,长方型的给了我和老二学习用的铅笔盒,还有一只正方型的盒子姆妈就派了这个用场。糖票、粮票、盐票、豆油票、半议价菜油票、布票等等,姆妈像当成宝贝似的,有些舍不得拿出来,但又不得不抽出属于老大那份子的票证。
姆妈,祁玮做夜班时要留在家里吃饭,您不要把账目算得那么清,她的那份还是原地不动吧。沈伟哪里肯这样明目张胆收下这叠票证,推走姆妈已经递过来的花花绿绿票证,礼貌有加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与老大相互对视了一下,默契地点了点头。此时的姆妈仿佛是秤杆上的秤坨,离秤钩近的提绳能称得质量更大的物体,而我此时好像远离了杠杆的重心,在姆妈宣布第三件事的时候,我“唰”地站起身,从三层阁的楼梯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