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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房门,各归各位。姆妈没有避讳自己声音高会让后楼听见什么。数落我一阵之后,便问老大后天是什么班?隔壁王姨介绍他们后天约会。老大说后天是夜班。姆妈说夜班的时间是十点,不但不影响,而且约会后还能让对方送她去上班。老二冷不丁地道了一句,姆妈,第一次约会就叫人家送老大上班啊。姆妈望着老二那种老道的神色,不免生出莫名的内疚,嗨,老大几次恋爱不成功,这并不等于说老二不能恋爱,老大有条件等,老二呢?姆妈说等有合适的也会为老二介绍对象,老二也不客气,接过姆妈的话,说,老大的事解决后再讲吧。
姆妈和老二这些话自然都被后楼听得一清二楚。甘草拿出一本簿子和一支笔,靠近程风的耳朵,说以后在屋子里尽量用写字来交流。程风打开簿子,提起笔写道:过三个月,我们还得搬家,不要问为什么,就这样决定了。甘草很听话,没有问为什么,眼泪却含在眼眶中。程风继续在簿子上写道:我知道侬已和家决裂了,但我也回不了家,在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前,我们只能借房子。
借房子我哪有意见?但为什么刚找到立脚之处却还得搬呢?这句话虽然没有写在簿子上,但是甘草心中五味杂陈。抬头向程风苦苦一笑,凑近他的耳朵,说,今晚阿拉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吧。
就这样,彼此间相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老爸出差频繁起来,而我越来越害怕放学回家。每天放学后,故意在教室里写作业看书。那天,周逸平拿着一瓶“奥必佳”饮料和一只奶油面包走到我面前,要我把它们消灭掉。我看着那瓶黄澄澄颜色的饮料和诱人香气的面包,颇为感动。
我放学不回家,是因为没有条件在家做功课,侬放学为什么不回家?感动之余内心还是充满矛盾。话剧《雷雨》在兄弟学校演出时,繁漪的角色终究让给了别人。我没有去现场观看,他一定想和我套近乎来打探为什么?同龄的男女,男生就是要比女生头脑反应慢半拍,这有什么可以打探的,事情不是明摆着吗?我打开面包外的一层包装纸,然后再打开“奥必佳”的瓶盖,大口地吃喝起来。
我总觉得那个演繁漪的女同学还是没有把握好角色的定位。周逸平原本想跟我解释这些能消除我没能演上的遗憾,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我突然站起身,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搬开几张课桌椅,腾出一块地,时而展开双山膀、丁字步位的芭蕾身法,时而双盘手或小八字步身法,我看到了他和几个围上来的同学发呆的目光,心里美滋滋地想,我祁峰应该是这样。
真没有想到话剧《雷雨》也能跳成芭蕾舞,祁峰,我从来没有听你提到过,祁峰侬真有才华。放学回家的路上,周逸平紧跟在我身旁,时不时地问这问那,没有离开那场话剧演出和刚才我展开芭蕾舞姿的话题,最后要我一定收下未能送出去的旗袍。
走到榆林路口,我停下脚步,抬头问他,侬姐恋爱会影响侬学习吗?侬姐疼爱侬这个弟弟吗?侬姆妈如果生下侬还是女孩,她还会继续生下去吗?似乎还在想象我穿上旗袍应该会很漂亮的他,并没有在意我在说什么,而是按着他自己的思路回应我,男生也可以做服装设计师。说着,便把未来的生活搬到他的脑海里,然后反馈给我。
我无可奈何地笑起来,笑自己幼稚不成熟。人家凭什么要正面回答我,难道不可以答非所问吗?前一阵子我就在学校图书室里翻到过一本书,说答非所问是智慧,并非是逃避问题指东答西,而是为了让人避开自身的习气以及人的惯性思维。谁说同年龄的女生一定要比男生成熟呢?我振作了一下,微微地冲他一笑,说,男生一旦成为服装设计师,肯定比女生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