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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姆妈和阿彩从海鲜批发市场回来时,只见一位西装革履、头势清爽约三十来岁的男子和一位长波浪穿着一条复古红色连衣裙、和老大差不多年龄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见姆妈和阿彩在灶披间洗鱼、剥虾仁,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当他俩来到后楼,并没有马上关门,而是有意把门敞开。八九平米的后楼里放一个大橱、一个五斗橱、一张方桌和两张椅子,一张四尺半的床靠窗。只要打开窗,底楼灶披间的油烟会顺着风飘上来,不一会儿满屋子都会有油烟味。
这个时间,厨房里还没有开战,女子进屋打开窗,让朝南的阳光尽快地照进来。我躲在前楼的门道后探头看去,觉得这位女子的裙子真漂亮,还有她的身段和气质。我突发奇想,我将来也要像她一样漂亮。
当老爸准备提着水桶要走下楼的时候,与男子不经意相遇。啊?祁师傅,侬住在这里吗?男子尴尬地问道。比起男子,老爸好像沉稳许多。老爸示意他声音再轻一点,然后劝说道,程风,你用不着忌讳和顾虑,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个叫程风的男子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屋里的女子该不该向祁师傅介绍呢?可是这么大一块地的后楼怎么金屋藏娇?而这个时候老爸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把将我拉到屋里,关照我不能对我的姆妈和老大老二议论后楼的事。
议论什么呢?老爸说话向来只说一半,还有一半是要自己去领悟的。好在女子和我似乎有眼缘,她说我像她心目中的妹妹,特别是她说有时候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我仿佛找到了知音。
趁老爸下楼,我被她邀请到后楼。我一走进后楼,看见前楼与后楼一板之隔的木板上挂着一幅芭蕾舞剧照,我定睛细赏,忘记一切。我叫甘草,这是我在舞剧《雷雨》中演繁漪的剧照。她一边从行李箱里取出两本芭蕾剧照相册,一边自我介绍,她是芭蕾舞者。而程风脸上尴尬的神情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他轻轻地推了推甘草,好像在说她的话有些多了。
听见姆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连忙闪到前楼,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姆妈走到前楼的门,下意识地朝后楼张望了一下,然后走进前楼,看见我坐在八仙桌前,捧着一本书发呆,便来到窗台上,故意在我身后咳嗽几声,我没有转身,但能感觉得到姆妈对我失望的眼神。
吃罢午饭,姆妈到隔壁邻居王姨家串门去了,老爸坐在窗台下那张八仙桌前,整理差旅发票,目光还时不时地朝一板之隔的板墙看去。嗨,这个程风,一年里怎么换了新人?老爸嘀咕着,殊不知我已悄悄从三层阁走下来,站在他身后,踮起脚尖,像是俯身,像是仰望,慢慢地将舞蹈的模样完全注入老爸的视野中。老爸显出一脸的着急,放下手中的差旅发票,压低声音,对我说,趁老大老二没有回家,赶快看书复习功课。脚跟落下,后楼的门正打开,见程风轻轻地敲了两下前楼并没有关上的门,向老爸打了招呼,我趁此闪进后楼,惦记那两本还没有看完的相册呢。
我给侬煮一杯咖啡。甘草见到我,连忙站起身说道。就这样,我静静地坐在一旁,认真地观赏甘草煮咖啡优雅的动作,暂时忘记了咖啡以外不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