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莫莉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她收入的这近两万块钱，其中还包括员工工资和材料费，水电气费等等杂七杂八的费用，这些全部刨去之后才是她的纯收入呢。不过就算都包括在内，她也能净挣七、八千块钱呢。这就相当不错了。莫莉算完账后，心里很满足，辛苦没白费，见到成效了。要是以后每个月都有这些收入，那她还有啥可不满意的？这不比她没结婚以前上班那时候，挣的多得多吗？
莫莉现在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每天的时间都觉得不够用。人累瘦了，手变粗糙了，本来就不爱梳妆打扮的人，现在更是怎么简单怎么来。当然，干饭店这一行，必须得干净，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个人邋里邋遢的，那谁还会来你的饭店吃饭呢？莫莉对自己的卫生要求更高了，虽然精神头差了些，该捯饬的地方也得捯饬好。每天穿戴着洁白的厨师装，戴着厨师帽，很像那么回事儿。就是老妈和嫂子的习惯不太容易纠正。好在老妈干的是粗活，摘菜、洗菜、切菜、熬粥什么的，雇来的姐姐干的主要是包包子、饺子什么的活计，全面手是莫莉，调味、做豆腐脑、炒菜、做开胃小咸菜，都是莫莉的活计。她严格按照学来的比例数据做事，从来没出过差错。这是她的师傅王姨特别要求她的，师傅说不能光凭感觉地胡乱弄，味道这个东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可不是可以随便来的事情。
嫂子周桂云才是最让莫莉头疼的人，对她说深了不行，说浅了也不行。客人一多，她就叫苦连天，好像就她一个人辛苦似的。她还有好几次忘了收客人的钱，甚至还收过一次假钱。不但让骗子白吃了一顿，还倒找给人家几十块钱。这样的损失只能莫莉来承担，对嫂子，连责备她一句都不行，真是没办法。等以后饭店步入了正轨，说什么也不让嫂子来帮忙了。亲戚之间更不好说话呢。
莫莉现在最大的苦恼就是缺觉，总觉得睡不够，只要脑袋一挨到枕头就能睡着，再也没有以前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一般睡不着的难受劲儿了。看来，人的很多毛病都是闲出来的，人闲是非多么。怪不得以前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上说，真正的地狱，就是终日无所事事。那篇文章讲的是一个人去乞求上帝，他受够了人间的痛苦，他想去天堂里享福，上帝就把他送到一个地方，那里风景如画、恬静安逸，在那里他什么事儿都不用干，每天就是吃和玩。可这样的快活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觉得浑身都难受，而且感觉特别寂寞、无聊。于是他又去找上帝，希望能离开这个地方，并对上帝说，呆在这里，比呆在地狱里还难受。上帝告诉他，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地狱！
人到啥时候都得有事儿做，才活得充实。就算是已经有钱有闲，不需要再去为一日三餐奔波了，那也得自己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不然就会连活着的乐趣都没有了。
那天的午饭时间，店里的客人又满员了，人多得都没有转身的地方，许多没有座位的客人见状都改为打包了，买好食物回去吃。周桂云这时正忙得脚不点地。现在的她已经很有经验了，客人逃单、收假币之类的事情已经很少发生了。客人再多，谁给钱，谁没给钱，她都记得门清。就在她端着一碗粥给客人送过去时，一个记忆犹新的人突然跨进了店门。周桂云抬头一看，嘿！这人太熟悉了，这不是罗煜吗？他虽然还是穿得挺利整，脸上胡子也刮得溜干净，但整个人好像比以前瘦多了，面相也见老了，精神头也不如以前那么足了。
“呦！这不是罗大科长吗？你可是贵客呀。是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周桂云一见面就不客气地说道。别看她和小姑子的关系并不是特别的亲密，但内外有别，到什么时候，她都得必须向着自己的小姑子才是。
“是嫂子呀，咱们可有日子不见了，你还是那么精神又漂亮。你和我大哥都挺好的？你是什么时候来城里的？我今天来这边办事儿，中午想随便找个地方吃饭，想不到在这儿见到嫂子了。真是缘分啊。”罗煜忙满脸赔笑地说。
“嗯，这缘分真不浅。”周桂云也笑着说。“看来人和人只要不死，就早晚有碰头的时候。”周桂云这话罗煜听了觉得很别扭。
“嫂子来城里打工来了？家里扔得开吗？”罗煜顾左右而言他。
“扔不扔得开也得扔。俺们家现在，全家人都进城来了。这就是俺们家开的饭店。”周桂云自豪地说。
“是吗？你们家真厉害啊。”罗煜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本想说更多的话，但店里人太多，没给他多少说话的时机。周桂云看见有个客人吃完起身了，就忙把罗煜让到那个座位上去了。
“你想吃点啥，我去给你拿。”周桂云麻利地擦着桌子。
“随便，随便。给我来一屉包子吧，什么馅的都行。”罗煜恭恭敬敬地坐下来，眼睛张望四周打量着整个店面。只有七八十平方米的店面，摆得满满当当的，靠紧里面的位置摆着一溜的冰箱和橱柜，上面摞满了盘子碗。旁边紧邻的小门直通厨房，那里面的声音恰如一套锅碗瓢盆交响曲在奏响。其间隐隐约约地能听见莫莉说话的声音。她正在指挥另外两个女人干活呢。想必她自己的手脚也在不停闲地忙碌着。
“你先吃着，缺什么只管要啊。”周桂云送来一屉热腾腾的包子，就转身招呼别人去了。
罗煜低下头吃包子，他本对这包子没什么兴趣，他只想来看看莫莉，看看她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了，却发现进了嘴的包子果然很好吃，不怪这个店的生意这么红火。而旁边的饭店不说门可罗雀，但绝对看不到这么火热的场面。“莫莉还真不简单。”罗煜在心里默默地赞道。他本想去后厨看看莫莉，但知道了丈母娘也在这里，就有点胆怯了。丈母娘的一张利嘴可从来不饶人。那次在单位里，被丈母娘骂得狗血淋头的场面他还记忆犹新呢。
那一边，周桂云进了厨房跟莫莉耳语了一番，莫莉虽然感到惊奇，也被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可她到底没有主动出去见罗煜一面。一来自己正忙得不得闲，二来，见了面跟罗煜说啥呀？叙旧？没那个闲功夫；打招呼？没那个必要。两个已经分道扬镳了的人，见了面能说点啥呀？还是别连连扯扯的了，没的跟他见了面，倒想起了以前的种种不愉快来，更得生气了。
罗煜在外面吃完包子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应该去跟莫莉打个招呼再走。于是，他掀起小门上的半截门帘，进了烟气腾腾的厨房。只有不到十平米大的厨房里，靠近门口有个中年妇女正站在一个面案前，于一堆盆子和笼屉之间包包子，最里面的水池子前面有个女人在弓着腰干活，看那背影不用猜，就知道那就是老丈母娘。从她干活的姿势就看得出来，她的体力怕是正在超负荷运转呢。灶台上背对着门口，正在乒乒乓乓炒菜的人正是莫莉。她高挑的身材在这个厨房里最显眼。她戴着白帽子、系着白围裙，脚下却蹬着一双黑水靴，也难怪，这厨房的地上一片水渍，就像是澡堂子里的地面一样。
几个女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干活，起初谁也没注意到来人，还是包包子的女人最先看见了罗煜。
“喂，你找谁呀？厕所在旁边那个门。”女人热心地指点着。莫莉听见声音也回过头来，看见是罗煜，她震惊了一下，但没停止手上的活。
“你好啊，莫莉。”罗煜忙笑着说。
“你来了。”莫莉不得已答应了一声。
“呦！你咋来了？”老丈母娘听见声音也回过头来，眼睛虽然有点昏花，可还能认人。丈母娘这语气谁听了都会不得劲儿的。包包子的女人一听这说话的动静就觉得不对劲儿，对来人的身份多少也猜出了几分。
“妈，您也在这儿忙着呢？您的身体能行吗？这活计累不累啊？”罗煜笑着说。
“你可别一口一个妈了。我可不敢当。你的妈未免太多了吧？”老丈母娘甩了甩湿漉漉的手，回过头来，一只手叉着腰看向罗煜。她本是为了缓解一下酸痛的腰部，才把手叉在腰上的，可这个姿势却让人看了，感觉很有攻击性呢。“你今个咋这么闲着？咋跑这儿来了？我记得你的单位离俺们这儿可远着呢。”
“我今天正好办事儿来这边，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开了店。你们都挺好的吧？”罗煜讪讪地笑着。
“我们当然好着呢。尤其是我们家莫莉，现在别提多么的好了。”丈母娘像是为了解气似的，大声宣布着。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为你们高兴。那妈、莫莉你们忙着吧，我有事儿走了。再见，再见。”罗煜讪不搭地出了厨房，跟周桂云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店门，眨眼就没影了。
“妈，你干嘛那么说话呀。整得人家多尴尬。”莫莉有点不忍心地说。
“跟他客气什么？我没上去挠他就不错了。”老妈还觉得不解气呢。
“整那么僵干啥。”莫莉小声嘟哝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