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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清早,姆妈拎着马桶,走下三层阁的楼梯时,没有忘记关照夜班出来睡在床上的老大,睡醒后别忘记做一家人吃的饭菜。老大也不知道听见与否,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地答应了一声。这时候姆妈已走到前楼,伸头张望了一下,见老二趴在八仙桌上,神情木讷,上前关心道,老二,姆妈可不想轻易丢弃侬爸在社会上那张关系网,涮洗好马桶,我就去找关系。

         姆妈说这句话的自信来源于当年她坚决没让老大插队落户,通过我老爸的关系网,最后把老大送进了十九棉纺厂,成为一名三班倒的纺织女工。姆妈坚信这次也一定能成功。然而,出差在广州的老爸,在信笺里写得清清楚楚,他没有教育局这条路,他认为是金子到哪儿不能发光呢?凭老二这么聪明有才智,考一个会计从业资格证是没有问题的。

         姆妈怄气,没有回信给老爸。翻箱倒柜,从老爸的通讯录里找到蛛丝马迹。老爸的通讯录记录的方式与众不同,他在每一栏人名边上写一行该联系人的单位名称和地址。当姆妈看到一栏“劳动局人事科”时,马上联想到,找到劳动局,那离教育局这条路还会远吗?

         姆妈去找关系还没有回来,而我已放学回家。一路上编好的话术装在饥肠辘辘的肚里,真担心等不到姆妈回来就忘词了。看见老大在底楼三户人家合用的灶披间烧饭做菜,顾不得许多,伸出手要去抓锅里的肉。侬这人一点也不讲卫生,如果姆妈看到侬这个德性,肯定会骂侬。

        我一路跑到楼上,嘴里还在念着话剧《雷雨》的台词,冷不防撞见老二堵在前楼门口,不让进。我没有与她理论,躬身从她胳膊下钻。小小年纪脸皮怎么这样厚呢?台上演话剧,台下和哪个男同学恋爱吧?老二看到我从她胳膊下钻进房门,然后直接往三层阁爬,老二没有忘记提醒我,侬以为姆妈会为侬购买话剧服装吗?

        正在怀疑老二是从哪儿打听到这些情况的时候,姆妈回来了。老二见姆妈,连忙侧身,然后向后退一步到前楼门槛内。我的脚站在三层阁的楼梯中央,目光向下,看见姆妈的目光朝向老二,而丝毫没有注意我。姆妈!老二和我异口同声地叫道,但我还是赶不上老二那张嘴。当姆妈听到老二说我是借演话剧之便谈恋爱,又说话剧服装是要自己掏腰包购买的,演话剧不会增加高考分数等等,目光仍旧没有朝我看一眼,跨进前楼门槛,放下包,走到茶几前,手按热水瓶盖,说道,除非侬能像老二一样成为学校里的“学霸”,否则什么也不要和我谈条件。

       老二站在前楼的门槛内,眼睛朝向站在三层阁楼梯中央的我,发出一阵阵冷笑。我愤愤收回目光,走到三层阁,一屁股朝床上一坐,眼朝老虎窗,心里念着在广州出差的老爸快点回家。

       老大还没有找对象,侬就来不及找对象,等侬的老爸回来评个理。听到姆妈越说越来气的声音,我从书包里取出一本自印的《雷雨》话剧脚本,将撕得粉碎,顶撞,充其量不演罢了,但侬凭啥听一面之词?怎么啦,男女同学一起走说个话就是不正当了吗?侬把我拉回到古代社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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