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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里的人都挺好的。能在饭店里干活的人，大多都是从农村出来的，考不上大学，大专，只能去学门手艺，当个厨师、理发师什么的混口饭吃。这些人除了在钱的问题上特别在意之外，别的事情上都挺豁达的。大伙干活时齐心合力地干，闲来无事时就海阔天空地聊天，久而久之，挥之不去的烦心事儿也就渐渐地淡了。有事儿可干的日子很好打发，这不一眨眼就快到五一了，天气暖和起来了，桃花都开过了，李花正在争奇斗艳，莫莉常去的公园里花开得乱哄哄的，满眼全是花。那条小流浪狗还是每天都在公园里等着莫莉，一人一狗还经常坐在河边发上一会儿呆。现在的莫莉只有在下午两点到三点那个时间段，才有空闲去看看小狗了，莫莉还把饭店里剩的肉骨头都打包给小流浪狗吃。
上个星期天和涵涵见面后，得知了一个消息，让莫莉本已快要恢复平静的心灵，登时又泛起了巨浪波澜。
“妈妈，我爸爸说，我的新妈妈怀上小妹妹了。”涵涵喜滋滋地说。
“什么？”莫莉一下子像被翻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一股脑地就往她的头上涌，她气得脸色在一瞬间变了好几变。“你咋知道是小妹妹？”莫莉气呼呼地看着儿子。
“爸爸让我看新妈妈的肚子了，我看见了，里面是一个小妹妹。”涵涵使劲儿地得意地叫道。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他就好高兴。全家人像众星捧月似的围着涵涵，一个劲儿地让他来说说，新妈妈肚子里的宝宝是弟弟还是妹妹。东北人有这个习俗，要想判断女人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用找老太太和医生来判断或诊断，只要找一个小孩子来说一下就行，小孩子说是啥，就准是啥，比任何人说的都准称。那天涵涵成了家里最重要的人，爷爷奶奶，爸爸和新妈妈都紧张地盯着他看，大家都等着听他的意见，让他一时间好不得意。
“她居然让你看她的肚子？天哪，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妈妈，你怎么骂人啊？我新妈妈对我可好了。我要什么，她就给我买什么。她可会讲故事了，比你讲的好听多了。”涵涵的话让莫莉气得怒发冲冠，她眼珠子都差点充血了，她不知道忍了多少次，才没有伸出手去打涵涵一巴掌。她这不纯粹是给那个狐狸精生的儿子吗？这小子离开自己的亲妈才多久啊，他竟然能跟他妈妈的死敌好上了。
“我真想打你！一口一个新妈妈。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呀，我算是白养活你了。你要记住，你没有新妈妈，你的妈妈只有我。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给你当妈妈！”莫莉咬牙切齿，双眼通红地低吼道。涵涵被他妈妈这少有的、犀利的眼神给吓呆了，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就是感觉到今天的妈妈好陌生，好可怕。他其实早就不想再跟着妈妈出来溜达了。跟妈妈出来总是那一套，到处溜达，去的也是千篇一律的地方，玩的更是他不喜欢的游戏。到了时间就在饭店里吃顿饭，然后再把他送回奶奶家。妈妈还经常不是领着他吃饭，就是去市场里买衣服。涵涵最烦买衣服了，总是在试衣室里换了一件又一件的，没完没了。买来的衣服涵涵都不喜欢。涵涵不止一次地抗议过，他想去淘气堡玩、想去游乐场玩，可妈妈才不听他的呢，只知道带着他去她喜欢去的地方。这让涵涵觉得跟妈妈溜达一点意思都没有。
“是爸爸让我叫的。”涵涵一脸的不服气。
“谁让叫的也不行。我才是你的妈妈，你是我生出来的。那个狐狸精算个什么东西？”莫莉说着话，眼泪就止不住噗噗地落了下来。她心里又被委屈占满了。想着自己是如此的孤苦伶仃、度日如年，那一边的那两个负心的家伙却每天都在一起琴瑟和鸣、欢喜非常，如今他们居然还有了孩子了，他们真是事事都顺心如意啊，再反观她自己，这样的反差怎不叫人意难平？
“我要回家。”涵涵也突然哭了起来。他咧着大嘴喊着要回家，说什么也不肯跟着他妈妈往前走了。
“宝宝别哭，妈妈带你去游乐场玩好吗？”莫莉忙哄儿子。
“不去。你带我玩的都是没有意思的。”涵涵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孩子。
“这次你想玩什么，妈妈都让你玩。”
“我想玩过山车。”
“那可不行。过山车是大人才能玩的。”
“那我就回家。我哪里也不去了。”涵涵小小的人儿一上来固执劲儿，莫莉竟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看他吵闹个没完，莫莉只好把他送回他奶奶家了。
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这个星期天她照例跟老板请几个小时的假，老板的脸色有些不耐烦，疙瘩话也衬着阴沉表情说了几句，惹得莫莉心里好一阵难受，可是为了见儿子，她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忍下来。何况她也问心无愧，她已经把自己该干的活计都干完了，出去办点私事，怎么就不行了？老板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呢？
可是今天，在老板那里受的委屈，跟她去李婉华家受的委屈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门一打开，李婉华的脸色跟饭店老板的脸色就有得一拼。李婉华阴着脸把莫莉放进屋，关上房门，就立刻把莫莉拉到阳台上，一把拉上了阳台的拉门，她紧接着就对着莫莉疾言厉色地说道：“莫莉，你怎么可以跟涵涵说那种话？什么你才是他的妈妈，不许他管别人叫妈妈。你这不是坑害孩子呢吗？”
莫莉登时就愣住了，她错愕地看着李婉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想把孩子教育成一个心理变态的人吗？他跟他的新妈妈搞好关系有什么不好的？难道非得让他小小年纪就去仇恨别人才对吗？你不要把大人之间的恩怨强加到孩子身上。涵涵那么小，他就应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好每一天，可你却存心要让他搅合到大人们的烂事儿里去。你还像个当妈的吗？”
莫莉被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整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涵涵是我生的，他凭什么管别人叫妈？”莫莉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你生的是不假，那你怎么不把他带在自己身边呢？你的孩子，却让我这个老婆子给你养活着。你没有这个能力养孩子，那你就有能力折腾孩子和我们了吗？”李婉华终于显现出她的厉害来了。“你这么做完全是鼠目寸光，一点都不为孩子着想。农村出来的人就是差劲儿，永远只盯着自己鼻子底下的那点地方看，离一丈远的地方她都看不见。”这番话已经涉及到人格侮辱了。莫莉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反驳李婉华了，她只呆呆地站着，眼睛只盯着自己脚下的地砖，越发印证了李婉华所说的鼠目寸光了。
“你这样的教育法，会把涵涵教成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他早晚会被你教成个孤僻、不合群又仇视社会的人。你这样下去会毁了孩子的。”李婉华差点说，你莫莉就是个这样的人。莫莉是否仇视社会她不知道，但孤僻、不合群是显而易见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孙子将来也像他妈妈一样。
“怎么可能呢？我有那么差劲儿吗？”莫莉有一肚子的不服气，便小小地怼了一句。
“反正啊，他跟你在一起学不着好。”这句冰冷的话比前面那些凶猛的训斥话更伤人，莫莉的心被刺得好疼。这等于是把她莫莉整个人都全盘否定了呀。
“奶奶——”涵涵在里屋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跑了出来，可是一看见阳台玻璃门里站着他的妈妈，他却立刻抹转身又跑回里屋去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孩子看见自己的妈妈，居然理都不理了。
“涵涵——”莫莉拉开玻璃门，一步跨出阳台往里屋走去。
涵涵趴在自己的床上摆弄着一堆玩具，并不抬头看他的妈妈。
“涵涵，你怎么不喊妈妈了？是妈妈呀。”莫莉的眼眶子里还有泪珠，她此时唯一的依靠就是涵涵了，她的伤心有谁能来安慰呢？
“你来干什么？我不跟你走！”涵涵突然抬起头冲着莫莉喊道。这一刻，莫莉像被钉在那里了似的，一动都动不了了。这还是她的儿子吗？那个她怀胎十月辛苦生出来，从一尺多长的小婴儿开始，一天一天带大的儿子吗？莫莉的心这时不止是碎成了碎片，简直就是粉末了。
“我不跟你去，我爸爸妈妈今天要带我去玩。我不跟你去。”涵涵不光这样说，就连身体都在抗拒莫莉的靠近，他还向另一边缩了缩身子。
“宝宝，你不想妈妈了吗？妈妈都一个星期没有看见你了。”莫莉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李婉华虽然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可莫莉的伤心她还是感同身受的，此情此景让她心里也不由得好一阵难受。都是女人，怎么会不理解女人的心呢？
“我不要跟你去。我不跟你去——”涵涵大着嗓门地喊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