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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头的公交站点下了车，莫莉就不敢抬起头来走路，害怕碰上村里那些专爱打听闲事儿的人。人家走碰头准会问她，咋自己一个人回家来了？老公和孩子呢？她暗暗加快着脚步，恨不得几步就蹽进家门里去。可是，最难过的何尝不是自己家人的那一关呢？
推开院子门，家里的一切都是老样子，罢了园的菜地坑坑洼洼，满地的草棍子，院子一角的柴禾垛子堆得老高，占去了整个一面墙，足够烧一冬天的了。妈妈和哥哥嫂子都是会过日子的人，总是把自己的小日子安排得妥妥帖帖的。家里的看门大黑狗还蹲在它那搭在柴禾垛子旁边的自己的狗窝前，大黑狗长年累月被铁链子栓在这里，动都动不了，想来它已经对自己的狗生感到生无可恋了吧？看见莫莉进了半掩着的院子门，它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慢吞吞地摇着尾巴，以示对来人的欢迎。看见这条大黑狗，莫莉就想起了公园里的那条小流浪狗，它这几天找不到莫莉会不会伤心呢？会不会以为自己再一次被人抛弃了呢？她临回家之前给它准备的狗粮，能支撑到她过完年回来的时候吗？
大黑狗看向莫莉的目光一点都不亲热，原因是莫莉在家时从来都不和它亲近。很奇怪，从小就不喜欢猫狗的莫莉，如今竟然会为了一条小流浪狗牵肠挂肚。也许她和小流浪狗上辈子有缘吧。
院子里有几只鸡在找食吃，鸡对家里是否来人一向都不感兴趣，依旧若无其事地继续四处刨食。只有一来了陌生人就追着屁股啄人的大白鹅，敏感地对着莫莉扇了扇翅膀，见是熟人，大白鹅并不往前扑，只是“嘎嘎”地叫了两声，像是给屋子里的主人报信。小动物们这不算大的骚动，果然引出了屋子里的人。
“是小莉回来啦。”是嫂子先叫了一声，接着妈妈也出现在透明塑料门帘后面。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双手还缩在袖筒里。屋子里的温度定是不够高。
“呦，小莉你咋瘦了呢？你吃的啥药减肥的？这么好使。你这药在哪儿买的？”嫂子一惊一乍地说着。她边说边掀开门帘走出来上前接过莫莉手里的提包。莫莉一反常态的只带了两个不大的提包，里面只装了一点土特产，从分量上就知道，包里没有多少东西，也肯定没啥值钱的玩意儿。这可不太像莫莉的作风。“怎么，就你自己回来的？”嫂子往莫莉身后看去，发现没有别人就问道。
“嗯。”莫莉低低地应了声就掀开门帘进屋了。
“小罗呢？涵涵呢？”妈妈也看着莫莉不停地追问。
莫莉一肚子的委屈到了这会儿着实有点压制不住了。她的眼圈登时就红了。她不去抬头看人，只几步走进了屋里，什么都不瞅一眼，就闷声不响地一头扎到炕上，脸朝下趴着不动了，把在场的老妈和嫂子，还有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小侄子都闹愣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地你瞅我，我瞅你。
“咋地了？出啥事儿了？你快点说话呀，别老是一声不出，大过年的你别吓唬人。”老妈心急地跟过来，拍着闺女的小腿说。
是啊，大过年的，千家万户都喜气洋洋的时候，自己回到家来就立刻宣布自己离婚了，那可真是太煞风景了。莫莉这么一想，又强打起精神翻过身来，对着老妈和嫂子挤出一个笑脸来。
“没事儿，啥事儿都没有。我就是走路走累了，想躺一会儿。”
这样的强做欢颜，谁能看不出来？老妈和嫂子一看这场面，心里都门清着呢。嫂子立刻把自己的儿子打发到西屋去写作业了，还麻利地回手就把拉门关上了。
“你跟罗煜怎么了？他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老妈心急火燎地问道。
“没什么——”莫莉还犹豫着不肯说。
“你行了吧你！你当俺们傻吗？你以为谁看不出来吗？告诉你，你上次回来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你必是有啥事儿瞒着俺们。你别墨迹了，赶紧说。”老妈的眼里都冒火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我跟罗煜，离婚了。”知道躲不过去，莫莉只好实话实说了。
“好嚒。我就猜到是这个事儿。不然你们不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回来一趟。罗煜那小子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你哪儿是他的对手呀。当初我就不同意你跟他，你就是不听话呀。”老妈一屁股坐在炕上，拍着大腿说。
“你离婚咋不跟家里说一声呢？你们俩的财产是咋分的？”嫂子说道。她虽然和小姑子的财产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还是最关心这个问题。
“是啊。你们俩的钱是咋分的？当初咱家可是出了五万块钱装修费呢。这个钱他有没有给你？”老妈也第一关心钱的问题。
“他给了我三万块钱。”
“三万？他打发要饭的呢？”老妈和嫂子异口同声地叫道。比起钱财来，她们对莫莉的离婚原因竟毫无兴趣，也不想知道。
“他暂时手头上没有那么多钱。他答应以后会补偿我。”
老妈和嫂子又呱噪了半天，一再地强调男人的话不可信，男人答应的补偿，怎么也不如实实在在的把钱揣进自己的兜里，来得更真实可靠。吵吵完了这个问题，那婆媳俩才想起来问问莫莉的离婚原因。
“百分之百就是有外心了。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能有啥？”嫂子听完立刻一脸聪明地说。“这男人和女人啊，哪怕是成天打架，打出脑花来，只要两个人都没有外心，那也绝不会离婚的。可一旦有了外心，即使两个人从来都不打不闹、谁瞅着都挺好的关系，也能说离婚就离婚呢。”
“罗煜那小子，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可不会老老实实地跟你过一辈子的。他太滑了，你又太老实了。你们俩根本就不搭呀。”老妈一脸的悔不当初。
“妈，你以前有多喜欢罗煜，我可是知道的。只要一看见他，你就笑得嘴都瓢了。俺们这些人哪个都入不了你的法眼，就那个姑爷子才是你的心肝宝贝儿呢。”嫂子借此机会吐槽起婆婆的偏心来。
“我喜欢他奶奶个腿！我就是怕他对我姑娘不好，才不得不给他个好脸的。”老妈一着急实话都说出来了。“你不能就这么完了。这样做太便宜他了。最少得让他给你拿十万块钱出来，否则咱就去作死他。还有那个不要脸的小三，你咋不上去挠烂她的脸？”老妈的性格果然厉害，在村子里，老妈从来都是不吃亏的。莫莉的性格大概是随了她的爸爸。
听着这些话，莫莉不光得不到安慰，反而更增加了烦恼。她恳求老妈和嫂子让她安静一会儿，这才让那两个女人住了嘴。
可想而知，这个春节过的有多么索然无味了。成天听着老妈叨叨个没完，看着哥哥垂头丧气的样子，和嫂子的冷嘲热讽，真的让人心烦。老妈可不想任凭女儿被人欺负了而什么都不做。她在莫莉回城时，也跟着莫莉一起来城里了。可来到了莫莉的出租屋里，看着屋里的简陋陈设，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跟罗煜过了一溜四三遭，白白给他生了个儿子，结果却啥啥都没得着。最后还让人撵到这么个小黑屋子里来。不行，不能就这么地了。妈说啥都得替你讨回公道。”老妈当天就要去找亲家母算账，是莫莉死拦活拦地才算作罢。
莫莉的妈妈是不是李婉华的对手呢？第二天就见分晓了。
在拧不过老妈的情况下，莫莉提前给李婉华报了信，才带着老妈去了李婉华家。老妈也是个高挑身材的女人，就是太胖了些，穿的衣服鼓鼓囊塞的，不太利整，又是一付农村老太太的样子，自然照比李婉华的衣着得体、光鲜亮丽差远去了。可老妈在气势上可一点都不输于李婉华。
“哎呦，老姐姐您来啦。欢迎欢迎，快请进，快请坐。您可是贵客呀，请都请不来呢。您身体可好啊？”李婉华礼数周全地招呼着。莫莉老妈也客客气气地应对着。双方在沙发上落定后，老妈最先问道：“我那亲家公呢？他一向可好？”
“托您的福，他很好。他下楼溜达去了。”李婉华嫌老头在家碍事，把他弄到邻居家去托管一会儿。
“我呀，过年时才知道，他们小两口咋还离婚了呢？我心里这个难受啊。”老妈直接了当地奔了主题。
“哎呀，可别提了。为这个事儿呀，我都上老火了。我养了个这么不省心的东西，实在对不起小莉呀。”
“肯定是我们家小莉做的不够好，才让罗煜不满意的。”
“您可别这么说，是我那儿子不是个东西，辜负了小莉这么好的闺女。我常跟人说，我宁可不要这个儿子，也要小莉这么好的儿媳妇。”听听这话说的，竟让莫莉老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了。
“他们俩鸟悄地就把婚给离了，事先都不跟家里通个气儿。这事儿办的就不怎么地道了。我们家闺女岁数小，考虑事儿不周全。她跟罗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离了婚，把事情整得突撸反帐的。他俩结婚时，我们家光装修费就花了五万多，这离了婚了也不能不算这个帐了吧？”莫莉老妈最关心的就是钱的问题，她实在没有耐心跟李婉华虚情假意下去了。
“这个钱的问题，都是他们小两口自己商量着来的，我还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回头我您的意思告诉罗煜。您放心，我们家不会亏待莫莉的，毕竟她给我们家生了个大胖孙子，她是我们家的有功之臣呀。”李婉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莫莉妈妈想拿出农村泼妇的功夫来战斗一场的劲头儿，怎么也发挥不出来。结果是两个老女人客客气气地开始，客客气气地结束。直到莫莉妈妈离开，李婉华连饭都没留莫莉和她妈妈吃一顿，厉害的老妈也终究没能把自己家的钱要到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