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出发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连党支部增补老康为党支部组织委员,同时,决定把他从一班长的战斗岗位调任连驭手班当班长。
对于这两个决定意味着什么,老康说:他的分析是因为即将要开拔云南边界进行战前备战,这个时候增补他这名老资格的班长党员为党支部委员,旨在发挥战士党员的骨干作用,同时他来自一线班里,最了解战士们的思想,因此有利于连队及时分析和掌握每一名战士的心理状况和思想动态。
至于调他去驭手班当班长,开始他想简单了,因为驭手班(也叫马号班)班里的兵大都是比较稀拉、落后的兵放在这里,相当于二线的后勤保障班。现在马上要参战了,需要一个能够镇得住的老资格班长去压阵。于是连长向贵新、指导员周细斌分别找老康谈话,说明连队讨论的用意,他当即表示坚决服从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其实深层次的原因老康等要上阵地的时候才闹明白,原来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这个独生子,这是后话,后续再说。
按照当时机枪连的编制,一共有三个排,其中一排、二排为高射机枪排,三排为重机枪排。另外还有一个炊事班、一个驭手班。
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我军还没有实现军队现代化和机械化,因此部队依然保留这驭马班这样专门用骡马驮重型武器的班,尤其是像老康他们这样的机枪连,是必备的标配编制。连队除了120炮用汽车拉炮车外,其他的像八二迫击炮、八二无后座力炮、高射机枪、重机枪等重型武器都是由骡马驮着的。所以凡是配属这些武器的单位都编有驭手班。虽然编制表上写的是驭手班,但是平时大家一直习惯地称为马号班,也叫马厩班,其实就是专门负责打理军马和执行任务驮着这武器的。老康去驭马班报到后,当时班里有十来名战士,老康觉得倒不是这些战士有多稀拉或者不好,而是由于身体素质较弱或者军事技能偏差的战士,他们班一共要负责饲养十多匹骡马,他这个班长既要管人,又要管牲口,而且这些军马和他们战士一样,都是具有军籍的,换言之,这些是他们无言的战友,连带起来就是二十多号有生命的组合体,他感到这个班长不好当,尤其是在即将出发的时候,让他来当这个班长,他一点经验都没有,这副担子显然不轻,着实不太好管。
出发的命令下来了,定于1984年7月2O日晚出征,离开部队所在的杭州留下军营,乘坐火车前往云南边境。
说来也奇怪,那天白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炎热的空气里透露着紧张的氛围,然而傍晚时分,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接着是电闪雷鸣,一场从未有过的罕见瓢泼大雨从天而降,瞬间把燃烧的大地浇灭,是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不舍,还是为这些即将走上血与火战场的勇士们讴歌,还是预感到他们中间将有许多人无法回归而哭泣,或许都有。
天空仿佛漏了一般,没有一丝停顿或者变小的趋势,依然磅礴大雨纷沓而至。老康和战友们全副武装,头戴雪亮的钢盔,怀里抱着枪出神地望着顺着屋檐流淌的雨滴,想着各自的心思。老康想啊:雨呀,你下吧,把所有的烦恼和忧伤都洗刷赶紧,荡涤所有的污泥浊水,换我们一个风清气朗的壮美山河吧。此刻亲爱的爸爸、妈妈,姐姐、妹妹,还是所有的亲朋好友们,你们都在干啥呢?我就要走啦,带着你们殷殷的嘱托走啦,带着祖国母亲和人民凝重的希望走啦,我就要去战斗了,为了我亲爱的家乡父老和人民,我们愿意赴汤蹈火,洒尽热血写忠诚。
正在这时,犀利刺耳的集结号响起,这嘹亮的军号声在营区上空回荡,瞬时间刚才还一片寂静的军营汽车隆隆,战马嘶鸣,人声鼎沸,所有的将士们都无限深情地环顾生活的军营,向着故乡的地方投上最后的一样,在心里默默地告别,然后毅然转身踏上征途。
许多年后老康回忆起这一幕依然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他说:“正如《再见吧妈妈》歌中唱的那样,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这场面一辈子都不能忘却,每当想起时,心情都难以平静。
因为老康他们是驭手班,军马不能上卡车,因此必须靠他们牵着马步行去火车站。从他们营区到杭州艮山门火车站,大概有1O公里路程,这可不算近,不是空着手步行,而是每名战士牵着一匹战马前往,对于他们老康和他的战友们来说都是头一回。
然而刚走没多久,意外就发生了,这些骡马因为平时很少见到如此巨大轰鸣、排山倒海的场面,受到了惊吓,其中三匹马和骡子挣脱的缰绳,扯着嗓子嘶鸣着跑了。这下老康这个班长傻样了,这马上要开拔出征了,一下子跑了三匹骡马,你说着急不着急,老康脑袋上急的汗直流。
连里知道情况后并没有责怪老康他们,马上发动全连去寻找,很快三匹跑丢的骡马子被找到了,原来它们跑到了兄弟连队二炮连的马群里,被兄弟连队战友及时拴住,通知他们及时领回,部队重新出发,而老康他们十名战士则每人牵着一匹骡马,沿着山路一路步行到杭州艮山门火车站。当他们浑身湿透,大汗淋漓带着军马赶到的时候,其他所有参战步兵全部都已经蹬车等候他们这些驭马战士,在场指挥的团首长望着这些喘着粗气的战士,大声喊道:“全体都有了,向驭马班战友敬礼!”军列上敞开的大门和车窗里一个个战友表情庄严地军礼,送给了老康他们这些牵着军马的战士们,让老康眼睛湿润了。
顾不得许多了,老康他们在战友们的帮助下立刻赶着骡马火车车厢,这也同样很费劲,马不听话,不愿意上车厢,而跳板又比较窄,因此骡马害怕掉下去,说什么也不敢挪步,因此几乎每一匹马都是靠他们人拉肩扛送上去的,好在一切都很顺利,至此全部人员武器装备按时完成装载任务,可以出发。
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军列缓缓启动,伴随着汽笛声声、白雾茫茫,老康和他的战友们告别驻地,奔赴老山前线,开启长达4个多月的临战训练,而后正式接替轮战部队,开始一年艰苦卓越的对越反击战。
那是一个无人喝彩的夜晚,没有欢送的人群,没有锣鼓喧天的热烈氛围,甚至天空与大地也是淋湿的哭泣,气氛显得悲壮。谈起此事,老康泪眼朦胧地喃喃道:“现实生活与文学影视作品完全不一样,什么也没有。我们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在暴雨绵延和电闪雷鸣中悄无声息地走了。每个人心里都是怀着依依不舍和深深的眷恋之情,这一走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或许是凯旋而归,或许就是遗物回归,人却永远留在了那里,成为永恒的界碑……”
军列隆隆,军旗猎猎,军号阵阵,军歌嘹亮,金戈铁马,勇士们出征了……
一路上,最辛苦、最累人的还是老康他们驭马班,当其他战友都在相对洁净的车厢里安静地休息时,老康他们却是与这些骡马一起呆在一个闷罐车厢里,他们不仅要与这些骡马一起长途旅行,还要负责照料这些骡马,给它们喂水喂食。由于闷罐车厢密不透风,骡马身上的骚味特别重,气味难闻,别说睡觉了,光这些骚臭味熏都把你熏半死。开始老康和战友们被熏得都想呕吐,可时间长着呢,你必须得适应。开始他们想轮流照顾这些骡马,其他的人可以小歇一会,可是没想到一遇到火车转弯或者进山洞坑道,这些第一次出远门的骡马就惊恐万状,不停地踢马蹄,喉咙里发财鱼低沉的声音,吓跑老康赶紧指挥每个战士抱紧自己的战马,反复给它们顺毛撸,轻轻地对它们说:“没事没事,伙计,不怕,我们在一起。”因此一路上这些驭马战士特别辛苦和疲劳,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因为老康是出征前才被调任驭马班当班长的,在去云南前线的沿途中照顾战马表现出色,被荣记三等功一次。
谈起这些难忘的经历,老康乐呵呵地说:“哎呀,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难受的几天,老实说,当我们到达云南曲靖的时候,我的鼻子已经全都是这股骚臭味道,闻什么感觉都是这股味道,就连吃饭端起饭盒感觉闻上去还是这股味道,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