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戈和朋友四人被带到当地派出所,警察让他们蹲下,用手铐铐在桌脚上,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厅级干部,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他恨自己刚才没听妻子的劝阻,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过了好一会,那个干部模样的警察,带着一个联防队员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开始审问起他们:“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我们是个体司机,出车跑累了,凑在一块放松放松。”牌友老四笑着回答,随后想站起身,想和警察套近乎。
“谁让你起来了,老老实实地蹲着。”
“听你的,我蹲着,不过,我们都是良民啊。”老四跟警察耍起了贫嘴。
“看来,你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吧。”
“警察同志,你高抬我了,这种地方谁也不想来第二次,不信的话,你可查一下。”
那个警察打量一番,不再搭理老四,转过身来对张戈说:“我看你不是司机,倒像个干部。”他的眼力还真好,一眼就看出他像个干部。他把头低到膝关节上,不敢吱声。
老四咬定:“警察同志!你看他这个腼腆劲,哪点像个干部,他要是干部,全国人民都能当干部。”
“就你话多,信不信,我拘留你们十天半个月的。”
“我信!”
那个警察又问其他两个牌友:“他是不是干部?”
两个牌友异口同声地说:“他真的不是,只是一个开货车的司机,我们是同行,一起学的开车,一起在外跑长途。”
“你们少油腔滑调的,治安条例知道吧,你们是认罚,还是在这里蹲着?”
“认罚。”四个人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交给那位警察。
“好吧,看你们态度都比较老实,就放你们一码,下不为例!”
四人走出派出所,各自回家。张戈神情恍惚地走进楼梯,他的腿显得十分无力,鞋底与楼梯的磨擦发出粘连的声音,平时半分钟就能走到三楼,今晚整整走了三分钟。当妻子为他打开屋门时,发现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就没敢再问,知道他出事了。
张戈惊吓得几天没缓过劲来,生怕传到领导和干部职工的耳朵里,如果那样,他真是吃不了兜着走。过去那些尊重他的人,仰慕他的人,欣赏他的人,都会在暗地里对他指指戳戳,因为他背后有无数个手指头,他始终被一种莫名的恐慌噬咬着。仕途上刚有点希望,厄运就接踵而至了,或许这就是命啊,压不住,突然有一种四面楚歌的感觉,顿时心如刀绞,“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韩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他急火攻心,急出一个病来,便开导他:“事情都已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打了就是。”
“唉!真是丢人现眼,我今后怎样去教育别人啊!”他垂头叹气。
“呃!你不能太自责,一生一世谁能无过,正如毛主席他老人家所说,犯了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
“你说得很对,这些道理我也懂,就是心里有点乱,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东西也不想吃。”他眼神里留露出难以形容的忧愁和空旷。
“你还像个男人吗?心眼像个针鼻大,遇到点事就六神无主,你干不了什么大事业。”她使出激将法,这一招还真灵。
“我哪点不像男人?这几年,我不是把集团搞得红红火火。”张戈陡然提高了音量。
“这才是我丈夫!”她“噗”的笑出了声。
“噢!你耍我。”张戈身体涌动起了滚烫的激情,拥住了妻子,把她抱到大床上,开始做爱,一种从没有感受到的激情撞击着两人的心灵,韩英急促地、焦渴地呼喊着丈夫的名字,她已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事情过了十几天,警察并没找麻烦,张戈才释放了十几日的那闷气,打那过后,他还真改过自新,再也不去动那玩意儿。
刘铁开完作战会,张参谋递给他一封信。刘铁一眼看出,是弟弟刘铸来的。他回到住处,打开了信封,里边有十张信纸,他借着灯光,认真的看了起来,信的内容如同电影一幕幕呈现在他的面前:
前不久,刘铸调入所在市水政执法大队。一天,属下正在某企业单位进行收费,突然手机骤然响起,他打开手机盖放到耳边,一阵急促的声音传过来:“队长,我是小张呀,你快过来吧,我们被打啦……
“你们在哪?”
“在南郊的一个合资企业。”
“好,我马上就到。”刘铸和三个执法人员乘车迅速赶往南郊出事地点,坐在车上,他拨通了赵局长的手机,把发生的事情简单扼要地作了汇报。赵局长听完汇报后,让他立即同当地派出所取得联系,尽量取得他们的支持,防止矛盾激化。
刘铸一行四人先到了南郊派出所,找到了值班警察,把来的目的说给了他,值班警察便随他们赶往厂门口,只见大门紧锁,外边站着几个手持木棒的小伙子,旁边停了一辆水政执法车,小张看到队长来了,便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他和警察作了汇报:
我们几个,今天上午来到厂子时,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带我们走进办公室,当我把前来征收水资源费的目的说了后,准备去查看水井用水情况时,他的脸色变了,一会说厂长不在,一会说没有水井,无论怎么解释,他都不配合,后来两人就争吵了起来,没想到他竟找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把我们轰了出去,我的头被打出了血,小王的胳膊也挨了一棒子……
刘铸见状后,同警察交换了意见。随后,警察对守大门的几个小伙子喊道:“把木棒都给我放下,叫你们的厂长出来!”
其中的一个小伙子从小门进去,不一会,那位中年人走了出来:“噢!是李所长啊,哪阵风把你吹来,让你大驾光临,快请进!你们都瞎了眼,还不快点把大门打开。”
刘铸和小张随李所长来到办公室,那位中年人连忙倒水递烟,李所长坐稳后说:“潘厂长,听说你手下的人把市水政监察执法支队的人给打了,你知道这是犯法。”听到李所长这样称呼他,刘铸知道了眼前的这位就是一厂之长。
“李所长,我们是守法公民,哪敢动手打人啊。”潘厂长在狡辩,睁着眼说瞎话,弟弟想立即驳斥他,但又一想,还是沉住气,让李所长处理。就在这时,李所长的手机响了,只听他不停地“噢、噢……”光答应,片刻他关上机,对刘铸和潘厂长说:“所里有事让我回去,你们自行处理吧,我先告辞了。”说完,他起身离开办公室。
潘厂长跟了出去,两人窃窃私语几句,点头哈腰地送走了所长。然后回到办公室,对弟弟说:“领导,对不起,我还有事要处理,恕不奉陪。”
“潘厂长,耽误你点时间,听我把话说完,征收水资源费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水法》和《山东省水资源管理办法》以及我市关于征收水资源费的有关规定,向所有用水户征收水资源费的,每个用水户都有责任和义务缴纳水资源费……”
没等刘铸把有关政策说完,潘厂长抢过话头:“什么法不法的,不就是让交钱吗,目前,厂里效益不好,产品卖不出去,没钱交这费那费的,等有钱再说吧。!秘书,送客。”他下了逐客令。
小张满脸怒气地指着潘厂长:“你……”
“好小子,你的火气还真不小啊,刚才打得轻。来人!把他们统统给我赶出去。”潘厂长拍着桌子声嘶力竭的喊着。那几个小伙子进门后,二话不说,把刘铸和小张强行推出门,差一点被一个小伙子推一个趔趄,这实在是太让人愤怒了,是十足的针对自己,刘铸怒火在飞快的飙升,他真的有点火了,感到世上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怒火虽盛,但他却没有马上爆发,非常清楚眼下的力量还无法与对方对抗。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对屋里的潘厂长说道:“潘厂长!你这样做,就不考虑后果吗?由此产生的一切严重后果由你自负!”
刘铸看穿了对方的阴谋,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同时,眼神里也充满了鄙夷之色,在他看来,这个潘厂长实在是太鼠目寸光了。不过,弟弟怕把事态闹大不好收拾,便忍气吞声地劝说着自己的兵上了汽车,车都开出十几米了。他们还听见屋里传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那几个小伙子还不停地投着石头砖块。是可忍,孰不可忍!车上的执法人员纷纷要求跳下车去,与他们一决高低。也真想出这口气,但又一想,这样下去,势必把事情闹大,搞不好要出人命,所以,他费尽了口舌,才把大伙的气给消了。
回到局里,他立即向赵局长作了详细汇报,赵局长听完汇报,也感到问题严重,同刘铸一起向郑局长作了汇报。郑局长听完汇报,略有所思,然后提出了三点处理意见:“一是迅速将情况写出书面报告,向市分管领导汇报;二是立即同当地区政府取得联系,通报今天发生的情况,让当地政府协调;三是做好执法人员的思想工作,给他们讲清道理,对受伤的人员,要及时送往医院进行治疗。”
事件发生后,虽然各级政府,有关部门进行了协调,但没有形成一致意见,使这件事久拖不决。按常规,谁的过错就要打谁的板子,这是一种不成条文的人人要遵守的规则。然而,发生在那个合资企业的粗暴阻拦执法人员依法执行公务的事件,一直没有任何说法,似乎不了了之,让刘铸感到压抑,憋了一口闷气,对这件事的结局怎么也想不通。
自己的部下因执行公务被打后,竟没有结论,能不让他困惑吗?
“赵局长,这事不能不了了之,要有个说法!”
“我说刘铸队长,这事不那么简单,各方面的关系也要照顾到。”
“什么关系不关系的,我们的执法人员被打这是不是事实?”
“是事实。”
“是事实,就要有结论,分清责任,该处理的就要处理。”
“你当兵当傻啦,地方的事太复杂了,你转业时间还不长,以后你会明白的。”
“地方也在中国,都在中央政府领导下,我就不信没有‘国法’了!”
“你怎么这样上犟呢?”
“我就是这个脾气。”刘铸从小就是倔脾气。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你愿意找谁就找谁!”
“你要不是领导,我才赖得找你哪!”
“你……给我滚出去!”赵局长脸被气得像个紫茹子,发出颤抖的声音,向自己的下属下了逐客令。
刘铸也被赵局的言语激怒了,本想呛他几句,可一想人家毕竟是领导,还是留些面子吧,但心头燃烧起的火,难以熄灭,便把火撒在门上,出来时,他把门带得咣咣直响。两个人的争吵声,惊动了办公楼里的其他人员,纷纷探出脑瓜看个究竟。
后来,一位在市委工作的战友对他说:“刘铸,地方的事很复杂,也很微妙,犹如一个大网,你缠着我,我勾着你,理也理不清,扯也扯不断。在有些部门地方保护主义相当严重,人家好容易通过招商引资把外地企业引到当地来,为当地政府赢得了脸面,带来利润,你去收人家这费那费,那不是从人家的饭碗里抢食吗?人家当然不愿意啦。你不是问过我,那个当地派出所所长为什么一开始十分配合工作,接到一个电话后,态度来了个大转弯,我猜一定是当地领导给他打的。听我一句话,别去钻牛角尖,还是随波逐流的好。”
听完战友的相劝,他感到不随波逐流又怎么办呢?他像块被海水冲刷过的鹅卵石,成了一块滑溜溜的没有棱角的随波而动的大石头,任凭“社会这个波涛汹涌的大海”冲来冲去,但他又不甘心如此这样下去。
刘铸信的最后是这一行字:“哥哥,你给评个理!”
刘铁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