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快十月底时才忙完了所有的活计，莫莉总算能抽出空来去城里了，早上出门去等第一趟公交车时天还没大亮呢。莫莉穿着一件卫衣感觉有点凉飕飕的。马路边的站点上只有她一个人在等车。她拎了满满两大兜子瓜果蔬菜还有精心挑选的好玉米。昨晚，如果不是她妈妈拦着，她还要往兜子里塞东西呢。“你能拿得了那么多吗？也不怕累死你。这个死心眼的傻丫头。”母亲这话说的有点意味深长，可是莫莉却什么也没有听出来。她只是觉得再多装的话，自己确实拿不动了才作罢。
这个钟点的庄稼人都还没有起身，路两边的矮平房都静悄悄的。路上的车不多，行人更少。农村地方的鸡犬相闻景象在这条路两边竟看不见，原因是道路两边的房子都被人们利用起来开饭店、开商店、卖农机、农药什么的了。这里虽然一点都不热闹，即使白天也没有多少人来来往往，可没有这些店铺还真不行。
莫莉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儿子还有老公了，心情特别好，也特别精心地打扮了一下自己。她特意挑选出这件红色的卫衣，穿着紧腿黑裤子，脚上是棕色的坡跟皮鞋，看着挺利整的。一个农忙季下来把她的脸蛋晒黑了许多，但好在由于整天干活也使她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更富有健康美了。
不消多时，陆陆续续又聚拢来几个等车的人，大家相熟不相熟的都互相闲聊了几句，问问去城里要干点啥，只有莫莉的回答让别人羡慕，因为只有她进城的目的是回家。
坐车不到一个小时就进入了热闹的市区，路两边的高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车辆果然有看头。在城里住惯了的人不觉得城市的繁华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冷丁从乡下出来的人却感觉很新鲜。莫莉在娘家呆了两个来月，整日看见的都是矮平房，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乍一看见漂亮的高楼大厦也倍感新鲜。在火车站前又转了一个车才到达了婆婆家居住的小区。这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了，涵涵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去幼儿园了，好在莫莉提前跟婆婆打过招呼了，涵涵请了假在家等妈妈呢。
莫莉拎着两个大兜子艰难地一步一挪，从公交车站点到婆婆家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也让她吃尽了苦头，五十多斤重的东西够人喝一壶的了。好不容易爬上了楼梯，到了婆婆家门口，莫莉顾不上擦一下满头的大汗，就敲响了大门。
“妈妈，是妈妈来了。”敲门声一响，就听见涵涵在屋里大声叫起来。
“你别动，等我来看看。小孩子不能随便给人开门，你没听过小兔乖乖的故事吗？没准门外边站着一个大灰狼呢。”是李婉华的声音。莫莉听了忍不住抿嘴一乐。当奶奶的心真细，教育孩子更比她这个做妈妈的强得多呢。小孩子是得教育他们多多注意安全。
“你哪位呀？”李婉华贴着门问。
“妈，是我。”
“是小莉呀。”李婉华说着话拉开了门栓，满脸堆笑地迎接莫莉。莫莉费力地提起两个大兜子进了门。
“妈妈——”涵涵跑过来一头扑进莫莉的怀里。娘俩抱在一起半天不撒手。此情此景李婉华看了既觉得心里不自在，又有一丝丝心酸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很纠结，有愧疚，有胆怯，更有心虚。
娘俩在狭小的门厅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叙述着久别重逢的想念之情。李婉华站在旁边讪讪的一言不发。
“妈，你和我爸这阵子都挺好的？我爸身体怎么样了？”放下涵涵，莫莉转过头和婆婆打招呼。不等婆婆回答，她又问道：“罗煜呢？他今天没来吗？”
“他说他有事儿来不了。你快进屋歇歇。”李婉华讪不搭地说，眼睛居然不敢和莫莉的眼睛对视。
婆婆家大屋的墙角又加了一张单人床，老公公睡在这里，婆婆带着涵涵睡在小屋里。老公公还像以往那样坐在靠窗户的沙发位置上晒太阳。听见声音，他扭过头来。看见是莫莉，他好像记得莫莉是谁，堆满褶皱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啊，啊，回来啦。”公公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问道。
“我回来了，爸，你挺好的？”莫莉走过去挨着公公坐下嘘寒问暖，老公公也一反呆滞刻板的常态，跟莫莉有来有往地聊着，虽然谈话大多都是所问非所答，但老公公显然看见了莫莉很高兴。看来即使是一个脑筋不太好使的老人，也还是存有一点是非观念的。也许他也弄不清楚最近家里人那复杂的关系，但相信他要是能主持公道的话，他肯定会阻止儿子的胡闹行为的吧？
“小莉，你吃饭了没有？我给你下点面条吧。”李婉华说。
“不了，妈，我早上吃过了。涵涵要是也吃饭了，我就带他出去一趟。”莫莉转过脸笑嘻嘻地说。李婉华一看见莫莉的毫无心机的黑红脸蛋，就感觉心里发慌。
“行，你带他出去玩玩吧。记得晚上回来吃饭。”
别过公公婆婆，莫莉带着涵涵出了门。涵涵兴奋的像放飞的小鸟一样，娘俩都高兴得要飞了。听从涵涵的意见，娘俩先去了游乐场，不是周末，游乐场里人不多，一些大型的游乐项目，如过山车就没有开。莫莉陪着儿子玩遍了那些开放的项目，钱没少花。只要儿子高兴，花多少钱也认了。莫莉手上还有几千块钱，尚能支巴一阵子。
从游乐场出来，又去童装店给儿子买了一身新衣服和新鞋子。中午娘俩在肯德鸡店吃了鸡排汉堡，又贵又不好吃。吃中午饭时娘俩的谈话终于涉及到了爸爸罗煜近来的情况。
“我爸爸有时候带着阿姨来吃饭。爸爸还让我管阿姨叫妈妈。”
“什么？阿姨？哪个阿姨？”莫莉惊得手里的面包都掉了下来。
涵涵用自己的语言把孙艳霞描绘了一番，从他的话里莫莉大致地勾勒出了孙艳霞的形象。很漂亮的阿姨，长得很好看，比妈妈瘦，比妈妈矮一点点，爸爸总给她夹菜吃，从来不给涵涵夹菜……
莫莉登时有天旋地转般的感觉，瞅着眼前的物体好像都变了形了。她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气来。不管多迟钝的人此时也得醒悟过来了，她心里立刻升腾起熊熊的怒火，烧得整个脸蛋都通红了。
“她、她来过几次你奶奶家？”莫莉都语无伦次了。
“好几次了。”涵涵看见妈妈的脸蛋变红了，可他并不懂妈妈脸红的原因。
“你奶奶跟她是怎么说话的？”莫莉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她感觉自己的生活里净是恶毒的欺骗和背叛，而欺骗她最狠的人，也许就是她这个婆婆李婉华。
“她就是那么说话的呀，跟和你说话一样啊。”涵涵怎么能理解他妈妈的意思呢？
“你奶奶对她的态度好吗？”莫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纠结这个问题。
“好啊。”涵涵瞪着天真的大眼睛说。
“这个老东西！”莫莉低低地骂道。她的委屈似乎有点不可理喻。她好像忘了李婉华只是她的婆婆而已，并不是她的妈妈，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感情又能有多深？何况，普天下的婆媳关系好像都不大好，婆婆背叛她，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妈妈你说脏话了。”涵涵像发现了妈妈的秘密似的大声叫道。
莫莉顾不上儿子，只是忙从随身包里掏出手机找出罗煜的号码打过去。毫无意外，照例是正在通话中，无法接通。莫莉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也吃不下一口面包了。
吃过饭，莫莉就带着涵涵匆匆回到婆婆家。一开门，李婉华就看出了不妙，莫莉铁青着脸，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一步跨进门来。
“涵涵，你快去睡午觉。”莫莉急着想把儿子打发走，好跟婆婆理论。
“来，涵涵。奶奶带你去睡觉。”李婉华就算心里发虚，面子上也很镇定。她早料到有这一天，窗户纸早晚得捅破。
好容易捱过近一个小时，涵涵才睡着了。李婉华和莫莉站在阳台上，把玻璃门拉紧，压低声音说着话。
“想不到你儿子都有对象了，他居然这么欺骗我。”
“唉，你让我有啥办法呀？儿大不由娘，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话呀。”
“他当初跟我说，我们俩是假离婚。他过了这阵子就会跟我复婚的。”莫莉说着话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淌满了两腮。李婉华看了莫莉的痛苦样子心里也很难受，她忍不住站在莫莉的立场上去责骂自己的儿子。
“你怎么能相信他的鬼话？他纯粹是在骗你呢。再说那时候你们俩办离婚都没和我说过一声呀，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们俩离婚了。这能怪我吗？况且，那白纸黑字的离婚证能是假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