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军子从铁路调入烟酒公司下属的一个烟酒店,参加了杨经理组织的第一次店务会,研究当前供货会的相关事宜:“为了保障节日的食品供应,我店准备过两天召开食品供货会,一是要积极调货,备足货源,这件事,由批发部负责;二是产品展销,这个由门市部负责;三是及时送货,由运输组负责。另外,仓库人员清理好仓库,做到随进随放。大家听明白了没有?”杨经理说得头头是道。

  军子开始注意这位中年妇女,她四十出头,体态略显丰腴,肤色稍黑,留着齐耳短发,脸若银盆,目似桃花,容貌尚可,穿了一身深蓝色工作服。再加上她性格开朗,待人和气,给他的印象颇佳。

  “知道了!”与会的女职工敞开嗓门喊道。

  “副经理,你的意见呢?”杨经理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副经理端起大茶杯,几乎是鲸饮而尽,然后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在这个店里,你说得算了,那有我副经理说话的权力。” 军子这才发现她似乎再想辙同经理抗衡。副经理人长得较胖,脸蛋还算俊俏,两只大眼球格外大,体型呈中间粗下边细状,活像个丰满的大地瓜。

  杨经理当着军子的面,强忍住心中的火气:“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就当着大伙的面说出来。”

  “我敢有什么意见吗,你不给我小鞋穿,我就知足了。”副经理这一刻攒了满肚子的火气,如果在平时,她会像个泼妇似的,与经理大吵大闹一场。

  杨经理不再搭理她,转身问道:“军子,你刚从外单位调来,不想说点什么?”

  “我刚来,是外行,请大家多关注!”军子知道自己是个外行,不便多说。

  会议散了,军子下了楼,来到一层门市部柜台前,营业员礼貌地向他或打招呼,或点头微笑。这里是女人的天下,除五六个男人外,全店四十几号人清一色的娘子军,心想:自己掉进女人堆里,以后做事格外小心。他走进柜台,帮着营业员卖烟酒糖茶,体验起站柜台的滋味。

  俗谚: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的娘子军更是好戏连台,边卖货边瞎聊天,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吵个不停。更上他刮目相看的是,装有瓜子一百斤的麻包,她们扛在肩上,依然有说有笑。

  “军子,经理让您上楼,有事商量。” 批发部主任拿着一份电报来叫军子。

  “我知道了,这就上去。”军子随后上了楼。

  “军子,无锡糖果厂来电报了,说是咱们要的泡泡糖等糖果都备齐了,因没拿到 火车集装箱的通知单,怕耽误咱们用货,让咱们派车去拉。所以,我准备跟车去无锡,你帮助何主任照顾家里的事。”杨经理把军子当成了自己人。

  “杨经理,还是我去吧,因为我会开车,途中能和司机师傅替换着开车,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军子主动请缨。

  杨经理原本就想让军子去,但又不好意思直说:“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军子和司机范师傅,驾驶着跃进牌货车,连夜出发,赶往无锡糖果厂。第二天,一大早赶到目的地,装车,捆扎,一切还算顺利。

  军子和范师傅在路边早餐摊上简单地吃了几口饭,便上了这辆老爷车,任凭小范怎么打火,车子像一头懒驴,不再动了。

  “范师傅,是不是点火开关坏了,有摇杆吗?”

  “有!”

  “你摇一摇。”

  “好的。”范师傅用力摇了几转,发动机终于突突地冒了几股黑烟,发动着了。范师傅驾驶车来到江阴码头,然后上了驳船,但不敢熄火,怕发动不着。

  下了船,两人顾不上吃饭,在回来的路上飞奔。

  车子过了江都,“轰隆”,一声炸雷骤然炸响,好像整个天都炸开了,就在二人的头顶爆炸一样,整个驾驶室都开始晃荡起来。军子被炸雷惊了一下,下意识扭头望向车窗外,在雷声中,雨势好像加大了不少,隔着车窗仍然能听到如同盆泼一样的落雨声:“范师傅,注意点,下雨天路面湿滑。”

  “军子哥,你放心,这种天气,我遇到多次了。”

  军子一路没敢闭眼,始终盯着前方。夜里12点多,终于赶回店里……

  事隔几天,军子从央视频道看到一条热播的商品广告:‘跳跳糖真热闹,放到嘴里它就跳跳’,感到这是一条非常有价值的商品信息。第二天上班,他发现一些孩子纷纷来店里询问有没有‘跳跳糖’,他马上同经理进行了沟通,立刻买了去往哈尔滨的火车票。

  深夜,军子和批发部何主任登上了开往哈尔滨的列车,经过三十几个小时的路途劳顿,第二天凌晨三点钟左右到达目的地。出了站,一阵刺骨的寒风便扑面而来,尽管他‘全副武装’把身体裹在厚厚的棉衣里,但脸上就像刀刮的一样疼,呼出来的气体,立即变成了白白的冰凌,沾在眉毛和胡子上,他不由自主的说了地声“哈尔滨!不如叫它哈儿冰。”引起当地人异样的目光。军子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宾馆,坐在车里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让他感受到了北国冬天的寒冷。出租车拉着他们沿着站前大街兜了半个多小时的风,然后停泊在一个宾馆门前,他和主任下了车,办好住宿手续,走进房间……

  第二天早上八点,两人简单地吃了早餐,然后按‘跳跳糖’包装上的地址,沿着大街小巷向该公司所在地走去。小心翼翼地走在冰一般的大街上,却发现哈尔滨人真够牛的,骑着自行车在‘冰道’上飞快地行驶,像耍杂技似的,竟然很少有人摔倒。

  两人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这家公司。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家公司店面很小,是个破旧的两层小楼,里面却挤满了前来订货的客户。你还别说,何主任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抢来一个集装箱的货源,任务完成后,接下来就是等着发货。

  等待发货的空闲时间里,两人来到了中央大街,大街两旁全都是俄式建筑,在冰雪的衬托下仿佛来到了异国他乡。这里的马迭尔宾馆、华西梅西餐厅、圣索菲亚教堂……都是比较出名的建筑。随后,他们来到松花江江畔的太阳岛,跨过了松花江大桥,一座座雪雕便进入了眼帘,它们矗立在路的两旁。这里的一座座冰雕个个都是庞然大物,足足有四五层楼高。这些冰雕十分漂亮而且造型各异,有雄伟壮丽的天安门、机灵的孙悟空、憨态可掬的弥勒佛以及各种古代神话人物的造型。军子又犯了老毛病,好动手动脚,他朝它砸了一拳,没想到,冰雕竟毫发无损,他的拳头倒是被砸得生疼。

  第三天清晨,正想去公司催货,突然耳际传来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于1991年1月17日在联合国安理会授权下,为恢复科威特领土完整而对伊拉克进行的局部战争,后称 “海湾战争”。

  春节过后,杨经理找到军子,对他说:“通过几个月的接触,我看得出你的为人,特别大家都喜欢你。听说,你还没娶亲,咱店年青姑娘多,你看上谁了,我来当红娘。”

  军子不好意思的说:“杨经理, 店里的姑娘热情、直率,还坦诚,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怕人家早有意中人了。”

  杨经理小声说:“你看批发部的李海虹怎样,人长的漂亮,心眼也好。”

  军子的脸烫得像发烧一样,轻轻“嗯”了一声。

  夜里,军子一个人躺在床上,脑海里不停的起着波浪:

  知青组里的张戈、刘铁、赵朝等人相继结婚,有的还有了孩子。自己却过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生活,他并非不想成家立业,而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多年来,军子在婚姻问题上举旗不定。让他没想到,自己在烟酒店里走了桃花运。

  一次两人约会,军子说:“海虹,你闭上眼睛。”

  “你想搞什么鬼?”海虹疑惑不解,两眼瞪着他。

  “听话,闭上眼睛吧,就几秒钟,让你惊喜。”

  “那好吧!”

  军子将买回来的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手指上:“好了,睁开眼吧!”

  海虹睁开眼睛:“哇赛!真的好漂亮啊!”

  “喜欢吗?”

  她点点头,仔细欣赏着这枚做工讲究的钻戒,心底泛起久违的激情浪花,一脸的温柔,她轻轻地给了军子一个吻:“你真好!你比我大七八岁,真爱我吗?”

  “爱!”军子平淡的回答。

  “你的嘴怎么像个棉裤腰,怎么这样笨呢?一点好听的都没有。”海虹没有挖掘出想听的缠绵之言,有点不高兴。

  “不高兴啦?”军子从她的话中听出了问题,他深知,自己在女人面前,嘴显得笨拙,想改都改不了。

  海虹把脸转向窗外,窗户挂满了水流,像顺窗而下的瀑布,遮挡住通往外边的视野:“雨下得好大啊,我怎么回家呀?”

  “那你就住在我这吧。”

  “结了婚就好了,也好有个安乐窝。”海虹对着外边的雨念叨。

  “海虹!雨太大了,你今晚别走了。”

  “看看这巴掌大的集体小屋,还有这孩子般的小床,你让我住在哪儿?”

  “正巧同事今天请假回家了,闲着一个空床,你住我的床上,我在别人的床上凑和一夜。”

  雨“吧嗒、吧嗒”地滴落在房檐上,发出不小的响声,两人都无法入睡,李海虹耸耸肩膀,无奈地点了点头,倒在他怀里憧憬明天……


  刘铁的弟弟告别了服役十多年的军营,转业到地方。

  这是一座五层高的楼房,没安装电梯,他顺着楼梯爬上四楼,大部分房间门还锁着,只有防汛值班室的门虚掩着。他叩了三下门,只听室内传出一位撇着胶东腔的人问道:“请进,你找谁?”

  刘铸彬彬有礼地询问:“我今天是来上班,请问房主任来了没有?”

  “我就是房汛,欢迎你的到来,为我们增添了骨干力量。”这位五十开外干部模样的男人,比常人略矮了一点,微胖,脸上蕴藏着很深的为人处事的阅历,说起话来让人觉得比较舒服。

  “不敢当,我是水利新兵,请主任今后多关照。”

  房主任把刘铸领到四楼东头一间约十几平方的办公室,室内摆着两张办公桌,桌子背对背,他用手指着靠外边的桌子,面带笑容地说:“那是你的桌子,条件有限就将就点吧,对面是新分来的大学生。你刚来,这几天就先熟悉一下情况吧,如果有什么要办的话,请到隔壁找我。”说完,去了值班室。

  刘铸环视了一下室内办公用品的摆放位置,从门后找出一把拖把,到水池用水冲了冲,开始擦起四楼的水磨石地面。

  “刘铸同志,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擦到二楼时,碰上了郑局长,没想到前天报到时,刚认识的局长主动跟他打起招呼。

  “安置妥当了,郑局长你来得早啊!”刘铸停下手中的活。

  “我来得早,你来得更早。瞧,这几层楼梯都让你擦了。”郑局长把语气放得很慢,他笑了笑算是默认。

  “办公室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咱们局的办公条件有限,比不上部队的办公条件,就委屈点吧。”

  “局长,瞧你说的,条件还可以。”

  “等新办公楼建好后,办公条件就会大大改善。好了,剩下的楼层就让其他人干吧。”

  “那好,局长你忙。”刘铸回到办公室,放下拖把又抹起窗户上的玻璃。这时,对桌的大学生来了,看见一位比自己大不少的中年人在擦玻璃,他立刻放下包抢过抹布,把很长时间没擦的玻璃擦得净光锃亮,熠熠生辉。擦完后,那位大学生谦逊地问:“你是刚来的吧?作个自我介绍,我是鲁中大学毕业生,叫王超,学水利工程的。”

  “我叫刘铸,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了。”他边说边把手伸了过去,王超迅速伸出手,两人握手相识。王超在与他握手一瞬间,仿佛有一种过去从没有过的说不清的电流通过手传入自己的血液里。

  一连几天,刘铸坐在椅子上,翻阅了本市水利概况、发展过程的大量资料,对这个市的水利情况有了初步认识。但同时也感到无所是从,心情也开始焦虑起来,一天到晚在办公桌前喝茶看报纸看材料还真有点不习惯,想到水利一线闯荡闯荡。想法与实践总有一段距离,有了想法只是万里长征走的第一步,如何付诸于实践是关键。

  一日,刘铸正翻阅报纸,突然在一版的显著位置看到了一则消息:本报讯  昨天,朝阳大酒店在一楼宴会厅,举办了一次有着“特珠意义”的招聘现场会,当场有20名下岗的军嫂,经严格筛选和考核被录用。总经理赵朝代表公司与她们签订了再就业劳动合同,市领导和有关部门的领导到会予以祝贺,并向军嫂发放就业合同书。

  刘铸看到这里,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心里怪不是滋味,看看赵朝哥要实力有实力,要名气有名气,而自己却一天到晚喝大茶看报纸,虚度年华。不行!找个机会向局长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到水利一线,施展才干拼搏一番,正如一首歌词所讲:爱拼才会赢。

  春节七天的假期一晃就过去了,正月十五也过完了。刘铸像往常一样提前十五分钟赶到办公室,拖地擦桌子一切照旧。

  “刘铸,请你到局长办公室来一趟。”电话机里传来人事处长的声音。

  “好!我马上去。”他放下电话,下了楼梯。

  “刘铸同志,请坐!”郑局长指着沙发示意他坐下,他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身板挺得笔直,两手放于膝盖上,保持军人那种“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的气质。他这种坐姿,把郑局长逗乐了,风趣地说:“部队培养出来的人就是正规,坐有坐像,站有站像,不像我们不讲究仪表”。

  听到这话,刘铸微微笑了笑。郑局长接着问:“来局里大半年了,适应吧?”

  刘铸豁达地答道:“适应了。”

  郑局长接过话茬,话题一转:“刘铸同志,咱们言归正传。根据你的请求,局党组认为你来局里后,思想素质、政治水平、工作态度、领导能力都不错,带过兵。经研究,让你到水利公司担任总经理一职,编制仍保留在局里,局里与你签订一个三年期合同,公司内部的一切事务都由你全权负责。你意见如何?”

  刘铸满脸的喜悦:“我服从组织安排,请局长们多去公司指导工作。”

  郑局长器重地说:“组织上相信你能胜任这项工作,水利公司共有三十多人,其人员结构由三部分组成:军转干部、复员兵、职工子女和军嫂,技术人员匮乏,目前整个企业困难重重,步履艰难,职工有几个月没领到工资了。公司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自我发展,自我完善。想要发展,首先要找工程,有了工程才能有效益,有了效益才能调动干部职工的积极性,才能盘活整个企业。”

  “局长,您放心,我想方设法完成任务。”命运就是这样如此的神奇,刘铸深感命运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人注定要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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