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晚上,一座二层旧式将军楼忽然热闹起来,大红灯笼高高挂,五颜六色的闪烁灯把门前的石榴树点缀得如同圣诞树。
客厅里的餐桌上早已堆满了鸡、鸭、鱼、肉,生猛海鲜,平时从不在餐桌上摆酒的北行的老爸,今天也摆上了干红葡萄酒,高兴、喜悦、兴奋的表情全暴露在脸上皱纹里。
两个儿子都回来了,老大刘铁带儿媳妇唐丽第一次回家过年,老爸怎能不高兴,多少年家里没这么热闹过了。
春节晚会开始了,一家人围桌而坐谈笑风生。老爸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给战士讲话的年代,一本正经地道来:“今天是炎黄子孙的传统节日春节,说白了就是过年了,一家人团团圆圆、欢欢喜喜地过上个年,一年中心情都舒畅。咱们家好多年没有在一起过年了,来,我提议为了家庭幸福美满干上一杯。”话音一落,端起一小杯红酒喝了下去。
“老头子,你不要命了,高血压、冠心病不能喝酒。”老伴劝道。
“医学专家都讲少喝点红酒能延年益寿.”老爸辩解。
“阿姨,让我爸喝点,他老人家今天高兴,老爸!儿子和儿媳敬您一杯,祝您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刘铁为表敬意将高脚杯的半杯红酒一干而尽,喝罢顺手拿起酒瓶又斟上大半杯,举到继母的面前:“阿姨,自古忠孝难两全,这么多年了您老最辛苦,又要干家务活,又要照顾我爸,儿子和儿媳也敬您一杯。”半杯酒又下了肚。霎时,刘铁的脸上泛起红晕,拿起酒杯又要倒酒,一旁的妻子唐丽赶紧从他的手中夺下酒瓶,给他倒上一丁点。
“刘铸,该你了,七八年没回家过年了吧。”刘铁当着老爸的面,开始点戏。
“哥,用不着你说,就你那点酒量,上不了桌。”刘铸说完,把杯子倒满:“爸、阿姨,我先干为敬,您二老呷一口就行。”
“大哥,大嫂,二弟给你俩敬酒了,祝你们早点给我生个大侄儿。”刘铸喝罢,冲着厨房喊道:“小红妹,别忙乎了,过来给爸妈和大哥大嫂敬个酒。”
“好的,饺子马上下好了。”
老爸眼角的皱纹笑成了一字形,一家人陶醉在幸福气氛中。
春节晚会的节目进入高潮。
“爸,我向你汇报一件事。”从小在军营长大的刘铁,每次同父亲说话时总是 “汇报、汇报的”,不过老爸愿意这么听。
“啥事?”
“今年,我想调回原部队,保卫祖国的南大门!”
“在这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想入非非,你千万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朝三暮四的。”老爸从心里不想让儿子远离故土。
“我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老爸生气。
老爸觉得儿子的话里有话,略带追问口气:“你又有什么想法?”多少年来,他与儿子的想法总是扭着劲,背道而驰,他也知道儿子有个老主意,表面上从不顶撞,但事实上很少听他的。
刘铁小心翼翼的试探:“爸,你别着急,我慢慢的给你汇报。”
“好,你说罢,我听着。”
“爸,我觉得在后方部队工作太平淡,没有激情,我更喜爱上前线,在那里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老爸猛地灌了口酒,大声叹道“唉!孩子,人可不是用来出名的,要向雷锋同志学习,干一行爱一行,对待工作不能挑肥拣瘦。还有,你也成家立业了,过不了多久,就成为父亲了,要为妻子孩子着想。你呀,还是不了解做父母的心啊!”
“爸,前方部队需要我,我也需要前方部队……”刘铁还想往下说,被弟弟话打断:“哥,你别说了,你看把老爸气的。”弟弟刘铸出去了几年,变得乖巧多了,说起话了,慢慢悠悠,像个文人似的。
刘铁上了牛皮气:“老爸,你能让我决定自己下半生的命运吗?”
“砰”的一声,老爸把酒杯往桌上一墩:“你……”话没说完,他用手捂着胸口,脸上腊黄腊黄的,一点血丝都没有了,吓得老伴叫道:“小红,快到五斗橱上拿救心丸。”
“哎!”小红马上找来药丸,塞到老爸的嘴里。
“刘铁,快让爸爸就地躺下,千万不要乱动,等他苏醒过来,送军区医院。”唐丽对家人说道。
刘铁打电话给干休所小车班,不一会的功夫,小车来到院门口。等老爸苏醒后,他和弟弟背起老爸上了车,连夜住进儿媳工作的军区总医院高干病房……
刘铁知道自己犯了混,把老爸气坏了,惭愧和苦涩堆叠在他的脸上,他哪还敢访亲探友,从初一到初十,一直守在医院病床前,守护着老爸打吊针……
进藏的第二年开春,张戈从原省里争取到几百万的经费,支援日喀则地区的道路建设和购置几辆交通工具。
三月上旬,他和司机们驾驶着三辆刚购置的“沙漠王”越野车,由重庆出发,一路风尘,沿着川藏308线经雅安、康定、巴塘进入西藏自治区的芒康到八宿。到八宿后,他们作了短暂休息,随后向然乌进发。离开八宿时,八宿县的交通局长告诉他:“这里离然乌沟约150公里,那里是事故多发区,经常发生雪崩,必须在中午赶过去,否则就有危险。”
“谢谢您的提醒,我们马上出发,争取中午赶过去。”张戈带着司机出发了。
藏族司机扎西说:“局长,‘沙漠王’这车真不错,如果在内地,中午头赶过然乌沟,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在这高低不平的山路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凭山路摆布。”
“小心开车,争取吧!”
扎西驾驶着车辆,紧赶慢赶,到了天空拉上夜幕才赶到然乌沟,已是“人困马乏”。他问张戈:“局长,你看这路边停满了车,咱们是不是也在这里安营扎寨?”
张戈看了看扎西疲惫的表情,决定夜宿然乌沟。搭帐篷,生火做饭,一切安顿完毕。
张戈吃了点糌巴,喝了一小碗酥油茶后,对扎西几个司机说:“你们休息吧,我去外边蹓哒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夜幕下,远处的雪山变得模糊起来,但比眼前这座雪山大得多高得多,他脚下的308线就建在小雪山的半山腰间,弯弯曲曲伸向远方。路边排满了大车、小车,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头。他拿出“大哥大”,想给刘铁打个电话,解释一下自己因妹妹失踪时,对他说了一些过头的话,但始终没有拨通,不是占线,就是不在服务区……他走着走着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八宿交通局长的那席话又回荡在脑海里,然乌沟经常发生大雪崩,他感觉毛骨悚然,打了一个冷颤,越想越害怕。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不能在这里过夜。
他一溜小跑儿回到帐篷,扎西他们几个人都已睡下,有的还打起了呼噜,他喊了一声:“快起来,不能在这个地方过夜。”
扎西用手揉了揉眼望了望帐篷外,试探的说:“局长,人家都没走……”
“今天我就官僚一次,回到单位再提意见吧!”张戈斩钉截铁,一点面子都不给,藏族同胞十分老实,绝对听指挥。
拆卸帐篷,收拾行囊,发动汽车,马达轰鸣声引出一个个疑惑的目光。
次日凌晨,他们赶到松宗,吃早饭时,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昨晚半夜三点,然乌沟发生特大雪崩,远处的大雪山崩塌砸倒小雪山,小雪山的雪崩像推土机似的把308线然乌沟段停放的大小汽车推出几百米后压在下面……
“咕咚”,扎西几个跪在张戈的面前:“局长,你真是神仙,料事如神,多亏你救了我们的命!”
“起来,快起来,还是咱们命大福大造化大。”
回到局里,扎西几个司机四下渲染,一传十,十传百,张戈又有了传奇的色彩,干部职工都喜欢听他讲话。
进入六月,成都“红辣椒模特”表演艺术团到日喀则地区演出,下榻在张戈所住的同一宾馆。演出的第二天早上,宾馆经理给张戈送来一张演出招待票,说是艺术团长送给每个宾馆客人的,请客人赏光。他本想去欣赏一下,不巧晚上有会没有去成。
次日一大早,他走出大厅,正准备出门,迎面碰见宾馆经理和一位女子同他打了个照面。
“局长,昨天晚上看演出了吗?”
“有事脱不开身,遗憾没有去看。”
“噢,我让你们认识一下,这位是艺术团长依娜女士,这位是内地到这里援藏的张戈局长。”经理热情地介绍。
“经理,不用介绍了,我们见过面。”张戈眼前这位女人,虽然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她的眼睛,可是面部其余部分仍然显示她惊人的美丽,女人摘下墨镜,一副曾经让他惊为动人的面孔出现了,这个女人就是他来拉萨在飞机上的邻座,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你好!没想到我们是第二次握手。”女人主动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没想到。”张戈随口说了一句,这才注意到她微微地笑了一下,脸上涌起淡淡的红晕,这是一种略带羞涩的很动人的笑。正是依娜的微笑打动了他,使他不能忘却。还有她的那双修长笔直没有一丝瑕疵的美腿,美得有些令人心动,张戈虽然见过许多各式各样的美腿,但是像眼前这双美腿如此让人震撼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就凭她这双美腿和身材,做模特绝对绰绰有余。
“你们认识啊,我还介绍,真是多此一举了。”经理赶紧解释。
“没关系,我们也是第二次见面,记得上次见面是在飞机上。当时,我问你来拉萨做什么?你还打马糊眼,说是出差,没想到你竟是局长。”
虽然震惊于她的美丽,但是张戈依然很快的收回目光,脸上保持一种凝重之色:“什么局长不局长的,我们能再次相遇,这是一种缘分。”
“对,对,二位是千里有缘来相会。”经理很会说话,随后三人发出一阵笑声。
在依娜再三要求下,张戈给了她一张名片,还特地在名片上写下了自己的传呼机号,依娜也大大方方给他留了传呼机号码。
接下来的日子,他希望依娜能够给自己电话,如果她对自己确有好感的话,她会主动这样做的。然而,她没有。
一转眼,春节快到了,领导安排张戈回内地过年。因拉萨没有飞往家乡的航班,需从成都换机,再飞往故乡。当飞机抵达成都后,当天已无航班,他只好住进离机场不远的九江酒店。他躺在床上突然闪现出依娜的身影以及她的音容笑貎,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经历中还从来没有过。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决定用传呼机呼她,因为他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到成都可以找她。
不大一会儿,房间里的电话响了:“你是依娜吗?”
依娜的声音显得很兴奋:“听出来了,是你啊。”接着问:“你在哪里?”
他想逗她一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还在日喀则哪?”
“ 不!我在成都。”
“什么时候到的?”依娜仿佛有些激动,停顿了一下才说:“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呢。”
“刚到不久,想请你吃饭,你肯赏光吗?”
依娜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