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夜幕,多在五点半钟降临,康满干完活来到大街上,想找一家小酒馆喝两杯解解乏。走着走着,一起出来打工的老乡指着一家店牌对康满说:“满哥,你看那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康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念出了声:“赵朝火锅店。这不就是一家店名嘛,有什么好奇的?”

  老乡接着对他说:“你再想想。”

  “我想不起来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个同学叫赵朝?”

  “噢,我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和他还打过架。难道是他……”康满拍了拍脑门,然后又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来:“不可能吧,世上能有这么巧合的事?”

  “满哥,管他是不是同学哪,到哪家酒店都是喝酒吃菜,咱们进去看看呗。”

  “干么去?”

  “喝酒呀。”

  两人走进大堂,四周环视,竟没看见熟面孔。“两位先生吃点什么?这里有正宗的四川火锅。”一个中等个头,身体略胖,“聪明绝顶”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吆喝道。

  “赵朝,你怎么变得木各张,三十年不见了,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中年男子同康满对视的一刹那,突然大吃一惊:“康满,走在大路上,咱们擦肩而过,我都会不认识。”

  “那是,贵人多忘事,俺们是平头百姓,还是打工仔。”

  “康满,你别胡落落,我不是那种人,少拿话激我,这位是?”

  “一个村同乡。”

  “满哥,狗剩哪?”

  康满悲痛的说:“他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了!”

  赵朝听到这沉重的消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喊道:“腊红,把店里的最好火锅上来,今天我要为两位兄弟接风。

  “知道了,马上就好!”厨房里传来清脆的甜蜜声。

  “世界小得像一条街的布景,我们相遇了。康满哥,你说来这里打工,给谁打工?”

  “秋收之后,地里的农活少了,我和村里的后生一合计,出来打工挣点零花钱,所以,跟着建筑施工队来到这里盖楼房。做梦都没想到,能碰见了你。”

  “噢,是这么回事。满哥你还是老样子,除脸上多了一些记载年轮的皱纹外,其余变化不大。”

  “赵朝,在我的记忆里,你清瘦,运动形体格。怎么如今变得大腹便便,还聪明绝顶了?”

  “岁月不饶人呀!”赵朝深深叹了一口气 。

  腊红轻盈地说道:“菜上来了,趁热吃吧。”

  “好了,别拿我开涮了,火锅上来了,咱们开吃。满哥,还有这位兄弟,今天你们是客人,想喝点什么酒,一切听你们的。”

  “咱们对喝什么酒没讲究,地瓜干子酒也行。”

  腊红分别为赵朝等人倒上一盅当地酒厂酿造的白酒:“经理,你先陪着客人喝酒,有事叫我。”

  赵朝伸手在她屁股蛋上扭了一把,说:“去忙吧。”接着对客人说:“今天老同学意外相逢,我高兴,按照当地习俗,我先带三杯酒以表示敬意。”他端起小酒盅一干而尽。

  客人也都一扬脖,说:“一起滋洇(喝酒)。”还带点“吱”的鸣声,听起来怪有意思的。一时间,觥筹交错,开怀畅饮。

  酒是麻醉剂,喝多了可以麻痹神经。有些醉意的赵朝和康满说起了当今社会流传的顺口溜,给酒席上增添了笑料。

  赵朝出口成章:“酒盅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横,办啥都行。”

  康满说得更邪乎:“一路春风一路歌,走到哪里哪里喝,喝坏党风喝坏胃,喝得单位没经费,喝得夫妻背靠背。”

  赵朝已有醉意:“今天喝,明天喝,后儿还喝,你一斤,我一斤,人人一斤。”

  康满晃荡着身体带着憨厚的笑:“赵朝,海量啊,今天你喝多少,我喝多少。”

  “康满,你说话都曲里拐弯的了,还是少喝点酒,多拉拉家常,不好吗?”

  “兄弟,你喝的酒没我多,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狗掀门帘子,就剩下一张嘴了。”康满嘲讽道。

  “我不说了,行吗,你就照死里喝。”康满用目光看那个叫腊红的服务员身上,发现她的脸长得有点野性,而她的目光疯狂并具有诱惑力。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女人跟赵朝是什么关系,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两人有一腿。

  酒酣,什么话也敢说了,赵朝感叹人生:“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然后是慨伤身世,三十几个春秋,历史变幻,人人都有坎坷,个个经历非凡,听了像一部部小说;最后轮到现实,着眼一律务实。言论常涉及稳私,权力之争,派系之嫌,猥猥琐琐,细细碎碎,满桌上顿时变成荣府宁府。道者津津有味,听者迷迷糊糊……

  赵朝和康满喝到大半夜,康满说:“赵朝你都迷瞪了,俺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出工哪。

  “你别瞎吱歪,我还要喝……”

  事隔一个月,康满急冲冲地来店里找赵朝:“老弟,这次你得给我帮个忙,不然的话,几个月的力气白出了。”

  “别急,慢慢说。”赵朝看到康满焦急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事情。

  “这不是马上过年了嘛,我去找包工头要这个几个月的工资,谁知这人太次毛了,欺负俺们是外乡人,不但不给,还找人把俺们打了出来。”

  “这还了得,真是无法无天,我带你们去找他评评理。”赵朝打小就对兄弟的事,有求必应,爱打报不平,都快四十的人了,这个风格一点没变。

  赵朝跟康满来到工地,康满指着一间低矮的临时板房对他说:“工头就在里边。”然后,躲在他的身后。

  “干活给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谁这么半吊子啊?”

  “你算老几,敢在这里指手划脚的?来人把他给我揍出去。”里边的工头,头也不抬,坐在一个破椅子上,发号施令。

  “这种阵势,老子见多了!单挑啊,还是车轮啊?”赵朝把眼一瞪,运了口气,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怎么还不把他请出去?”包工头连头也不抬,继续发号施令。

  “老板,他好像会武术,我们怕打不过他。”

  “一群没有用的人,看老子的。”椅子上的包工头站起身,抬起头一看:“嗨,赵朝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快里面坐。”

  “石伢,别嬉皮笑脸的,怎么会是你呀,你不是倒腾蔬菜了吗?什么时候当了包工头?”

  “说来话长,简单地说吧,今年开春,小生不干书记了,自己挑头承包了村里的建筑队,发了大财。我和你嫂子一合计,就跟他出来了。”

  “噢,是这么回事。”

  “赵朝,你不是在百货公司上班吗,怎么会来我这一亩三分地?”

  “公司的活早不干了,所以,我办了个停薪留职,出来混口饭吃。石伢,今天咱们先不聊这些,我是向你讨债的。”

  “为谁讨债?”

  “康满老兄,进来,都是自己人。”门外的康满,被里边的事情搞糊涂了。

  “你俩怎么会认识?”石伢有点迷惑。

  “告诉你吧,他是我小时候的同学,我曾经偷过他家的西瓜。这次,你能把工钱给他们,也算替我还了多年的债,记住,千万别瞎戳叽呀。”

  “放心,不过再等两天,等公司的货款一到账,我第一个发给他们。”

  “千万别磨蹭,如果你不兑现的话,我要去生子队长那里告你的黑状。”

  “那是一定的,你放心。”

  “好了,我回去还要进货那,石伢,有空到‘赵朝火锅店’,我请你喝上两杯。”

  “酒我是一定要喝的,多备点,别不够喝的。”石伢一听赵朝请他喝酒,一下子来了精神。

  “酒有的是,保你喝个痛快。”赵朝边说边走出工棚,康满跟了出来,说:“越朝,今天多亏了你的帮忙,不然的话,这个春节全家人都要喝西北风啦。”

  “瞧你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事你说话。”赵朝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走了。康满追加了一句:“你有时间到我的家乡,也是你曾经呆过的地方看看,变化可大了。”

  赵朝回应:“好的,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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