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自然灾害锤炼了社员意志,西伯利亚寒流增强了人民骨气。滚滚的松花江流水,浪涛后浪推前浪奔向大海。新民村完成了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改造,适应了三级所有制以队为基础的模式。穷苦老百姓摆脱了阶级剥削,和土匪的困扰。心态上已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人人平等,多劳多得少劳少得的理念。追求日子越过越好,天经地义。联姻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章法,男婚女嫁是一个永久的命题。老刘太太和老李太太戳合了一桩婚事,无意之中惹出了麻烦。杨福、雅俊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龄,正在踅摸知己、白马王子。和平共处的两个老太太,轻而易举的就成就了一对美好姻缘。不想,没预料到,导致村支部书记下台。为什么呢?
杨福也考上了中学,但经济条件限制他选择了念农中。农中离家近,不收学费。设有农学班、农机班、畜牧兽医班。这是时代发展的需要,多快好省地办法。为农村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的一技之长的初级技术农民。随着调拨到新民村的第一台拖拉机,他便成了大队第一名拖拉机手。漂亮的、温文尔雅的雅俊他俩结婚也算郎才女貌。本来顺其自然,天造之和。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便有了长期性、复杂地解说。因为她是‘四类分子’的女儿嫁给党支部书记的儿子。那么作为阶级敌人可能有企图,作为党支部书记,被认为最起码属于丧失了阶级立场。有口难分述,但木已成舟,只好辞职。
新民村建立党支部二十年,第一任支书被群众吐沫星子唾弃淹没。他本来很有能力,根基也很好,被誉为江二吵吵有魄力。他和韩得意同时参加过首批鹤立地干班培训,在土改运动中锻炼成长。同学比他文化高一些,被调到金山乡公所当助理员。他不检点投进逃荒户有所图的风流女人的怀抱,没瞒过治保监察委员的眼睛。不无委屈的下台,让贤推举出东升社创始人杨殿新。杨支书十几年辛勤工作,威望很高,誉满全乡。因为混线调离,派他到老大难的东方红村支部工作。
树欲静而风不止,农村‘四清’‘社教’‘文化革命斗、批、改’接踵而来。真的给基层干部敲了警钟,反修、防修从基层做起,洗手洗澡轻装上阵。三、五年再来一次,对于新民村来说挺好。群众规规矩矩,阶级敌人老老实实,干部严以律己,全心全意为社员服务。带头到第一线干活,不巧取工分,不多吃多占。老百姓拍手称快。
上边风吹,下边草动。民办中学老师在县里开会读懂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没考上正规中学的十几名民中孩子便成了‘红卫兵’,还选出代表进京大串联。
连续几年的大丰收,社员丰衣足食。生活转入‘小康’,吸引来许多移民。新苫的房,雪白的墙,屋里挂着毛主席像。有了高音大喇叭、小广播、收音机、巡回电影。学生们‘扫四旧’给‘破鞋乱袜子’的不良风气游街示众,出出丑。刹刹歪风习气,无常不可,也算正大光明的事。谁知愈染愈厉,剃鬼头,侮辱人格。别有用心的人说:“这叫练兵,耗子捞木锨大头在后边呢。”果然还没到年底刮起了批斗‘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之风。头一天晚上开大会一个教室搁不下了,第二天拆了一堵间壁墙两个教室通开了。变成了四间大房的会场,挤挤插插,屋里屋外都是人。揭发者词穷,就上纲上线,声讨之音不绝于耳。台上站着五个头戴红卫兵制作的各式高帽的‘当权派’。一个是唾沫星子淹掉的支书、一个是混线支书、一个是新上任(志愿军复原战士)的支书、一个是村主任(大队长)、还有治保主任。后边还有六个陪榜的生产队长。前边跪了一帮四类分子。还好,开始都是晚上开会,白天干活。红卫兵头目一声令下:“明天晚上继续。”社员们很听话,当权派真听话,四类分子更听话。第三天晚上继续揭发批判,农民层次的批判会泄私愤,声讨。红卫兵的老师归纳当权派罪状,扬言夺权之际。听见一声:“我要揭发”。会场肃静下来,一位老太太,拄着棍子,颤颤巍巍的走到台前。挨个看了看当权派的脸,大声说:“把头抬起来,站正道的。”又仔细数了数四类分子,半天没有吱声。
主持人:“三奶奶你要揭发谁?有苦诉苦、有冤伸冤。别害怕,我们是红卫兵。”
三奶奶故意压低声音,眼睛看着‘四类’群里:“那里咋没有你妈呢?”主持人一时语噻,红卫兵识时务的高呼:“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打倒阶级敌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会场嗡嗡声一片。
五个当权派异口同声:“老太太,快回家吧,别卡拽了你。大伙提提意见没啥,你不用担心。”
主持人:“你岁数太大了,耳朵还聋。不懂革命形势,不然的话给你定个保皇派也够你呛。你倚老卖老不行,不然的话红卫兵就对你不客气了。快走吧”。
三奶奶:“你让我走行吗?我也是革命群众,也是新民大队一员,有公民权。我还没揭发批判呢。多亏你能召开这么大的会,要不然我哪有机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批判他们。”手指着当权派:“他、他抗联的,日本鬼子都不怕。害怕你?连抗联的都要打倒,搁过去就是汉奸。他、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复原的,连美国鬼子都打老实了,告饶了。红卫兵得向他们学习。他、是劳动模范。自己新开的十多垧地都入了社,这些年又开了一百好几十垧。不然的话你们这些后来户能有地种吗?他、一只胳膊给新民村看家护院二十年。没了胳膊眼神好,他就是屯子的眼睛,谁做亏心事都知道。防火防盗,饮牛犊子。保一屯子太太平平,你能做到吗?”
一个戴红胳膊箍的学生,看老师(主持会场的)一时窘迫。拦挡老太太发言,呼口号:“谁转移大方向就打倒谁!”
三奶奶:“你也够红卫兵?你不是后场子二老改的儿子吗。你归新民村管吗?滚!”会场一阵骚动。
老太太用棍子敲敲桌子:“我还没批判完呢,你们几个当权派好好检讨检讨。明天整一个大字报廊,把检讨书贴上让大伙看。揭发的,批判的也写大字报。别耽误生产,老这么开大会不行,打场要紧。交公粮要紧,比上边定的数超过点,提前点。快来到年了,让他们把大道扫干净的,拉上电灯。行不行?”当权派们回答,行、行。老太太说完瘫软在地上,主持人见状派两个红卫兵背着出了会场。老太太对红卫兵说:“我给庄老师留了点面子,你问他想不想在这个屯子住了。”预谋的夺权的大会搅黄了。
这一年老太太六十六虚岁,她说六十六不死也得掉一块肉。能活到今天自己以为是高寿,知足了,看到了社会主义。搅了夺权大会回到家,得了一场大病,躺在炕头等死。人若不该死必然有救,正赶上贯彻毛主席六、二六指示,村里来了医疗队。城里下来的大夫,药到病除。彻底治愈了五保户老太太所有疾病,延长了寿命三十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