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路边弃婴,一个烈士遗孤,小哥俩的童年就是新民村的童年时代。我们吃着集体的粮食,懂事时起推碾子、拉磨就是必修课。还有比我大八岁的我老姨,她现在还健在,中国共产党员。我退休后每每的清明、七月十五、过大年,都去新民东北岗祭奠先人。时常给老姨带点袋装的大米、白面、桶装的豆油或者箱装的啤酒。每次到,老人家必去买豆腐、猪头肉给我吃。看那连跑带颠,欢快、轻松、脚步看不出是八十多岁老人。我就说是那时候锻练出来的,他就笑,饱含回忆和幸福。

  中华民国时期,这里是一家经营性地主,租种六十垧耕地起家。几十年的刀耕火种繁衍成四个自然屯,五处地戗子,耕地面积大大增加。生产力之低下,只有李家粉坊和国华东屯有碾子磨。贫苦农民艰难的创业谋生时,多有人煮食原粮度日。

  日伪统治时期,殖民侵入三、四十户住进四个自然屯,两百多口人的小鬼子开拓大农区。出现了一等公民,他们上边在大光寺、红布设有粮食加工厂,定时定点领取米面,中国人吃大米白面以经济犯论处。在日寇的蹂躏下,经营地主被他们欺负的流离失所。无处可走的农夫变做耪青,成为他们的奴隶。他们被东北抗日联军打败逃跑,一时变成了废墟。逐渐集聚而来的农民,逃跑而来的群众,以及移民。有牵牛牵马赶车带农具,奔这大片土地而来,谁家能有碾子磨呢?好不错的两家有小磨自用而已。唯有破产了的李家粉坊的碾道,一盘碾子、一爿磨变成了公共财产。一角是碾子,可以套牲口(这里从来没有驴)。一角是磨,只能用人推。筛子、箩、笸箩、簸箕互通有无。还有一口大井,这就是新民村的经济基础。

  人家越来越多了,也迈入社会主义新生活了。贫下中农也不习惯吃皮粮了,有大米白面也不是经济犯罪了。这公用磨房就无冬历夏,成天成宿不时闲的忙着了。开始还有扔笤帚占碾子排号一说,由于人口的增加,后来由巡夜的更夫安排顺序。一家一个时辰,争之不恭谦让有余。民风有讲究妇女不下地干活、不上场院干活,可没说不推碾子、拉磨。于是这便是妇女、小孩的功课。家家如此。

  从我记事起,一家四、五口人的口粮都是老姨领俺小哥俩磨得。平均半个月一回,一回一小簸萁或者半面口袋。我不懂为什么我们每回都轮到在晚上,哥说:“你慢慢心思吧。”有一回是星期六,被安排在鸡叫三遍。大概算明天的第一班了,那天上午新学习了语文课的一课书《半夜鸡叫》。默读课文之中便睡着了,也是有尿了,也是听到了鸡叫声。稀里糊涂的听小哥说:“别召呼他。”我激灵的起来,去凉飕飕的碾坊完成今天的任务。那边有人看着老牛慢慢腾腾的碾谷,磨盘上有大半袋玉米。还有个纸条,哥哥拿起来看,说给老姨听:“先把这袋磨完,扫干净的拿回家喂小鸡,再磨你们的。”不懂啥意思,我们也照办了。推磨这个活一般一个人也能推,我们学会了两个人推。有现成的磨杆,老姨一个劲的推,俺们俩顶一个人,换班上。有喘息的机会,为了让老姨省点力我就使劲,老姨就得加快速度,连跑带颠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练就了迈步的频率。耄耋之年还是那么走路,也没有病,血管检查比我们还健康。哪里不舒服,两片正痛片,二两酒或者一瓶啤酒,睡一觉就好了。

  这天推磨的时间超过平常的两次,还觉得挺合适。天大亮了,完成任务回家一说。姥姥讲:“这是村规民约,錾磨了。第一次磨得米面不能吃,牙碜,让你们赶上了。捡个便宜,一般赶不上。”我开始懂了为什么每家每次要放一小瓢皮粮。碾道保持那么整洁,还有人安排秩序。后来又增加了扇车子,一盘碾子,一爿磨,公用的大笸箩。这种方式一直到村中有了电,小哥当了生产队长才结束。一去不复返了。

  那时候一到冬天特别的冷,冷风楼似的磨道,简直是伸不出手。特别是等待的时间,脚冻得像猫咬的一样。为了吃也无可奈何,百分之百都有冻伤。最紧张的时候不能加楔子,还害怕加楔子,苦不堪言。善良的姥姥便允许把磨挪到俺们家外屋地下。拉磨的人好受了,我们可麻烦了。善良的姥姥便说了我们不懂的话:“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咋整?鱼帮水水帮鱼呗,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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