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连队位于浙江奉化县的尚桥公社,是一个被丘陵山区包围的江南小平原地区,在八十年代初的那个特殊的时期,这里有着一个很隐晦的名字,那就是蒋介石,没错。这里是老蒋的故乡,我很奇怪我们团为什么会把后勤农场设在这里,我都不好意思提起奉化,可偏偏同学和朋友来信老师问我:这里是蒋介石的老家,你当兵怎么会当到老蒋的家乡去了,部队有没有组织你们去老蒋的旧居参观一下,在那里举行一个宣誓仪式什么的。嗨,搞得我很狼狈,干脆一律不予回答。
连队南面远远望去是一座接连一座的绿色山脉,据说山的那头就是大海,我们连队这里是一块相对平坦的土地,山上的清泉缓缓流下,穿过村庄和农田,山坡上到处都种的茶叶,远看一片绿油油的,和山下开始泛黄的水稻相互交融在一起,景色美极了,真是一个山连着山、水通着水、田挨着田山青水绿的好地方。正因为如此,不仅是我们海军在这里建立农场,与我们一水之隔就是陆军的一个连队,他们驻扎在这里的任务和我们一样,也是种田。
到达连队后我才慢慢了解到,自解放后,所有的我人民解放军部队,按照毛主席的指示,要一手拿枪,一手拿锄头,即是战斗员,又是生产员,最大程度减轻国家的负担。尤其是十年文化大革命,使得国家的经济十分脆弱,因此,所有的部队,无论是陆海空三军哪支部队,都建立了农场的编制,组织干部战士以农副业生产为主,兼顾军事训练,为各自的部队提供粮食、农副产品的补给,正如我们连长说的那样,这是我们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
对于我这样的军队部队子弟来说,从来也没有想到当兵了,还是海军,竟然会被分配到农场种田,从小到大,我对种田的体验主要来自中学时的学农劳动,可那时最多就是拣麦穗、摘棉花等基本的低级别劳动。如今,我即将在这里开始自己整整四年的庄稼兵的军旅生涯吗?我的心情很沮丧。
我们的戴宝昌连长是个乐观开朗的人,他是浙江平湖人,瘦高的个子,长长的脸颊,笔挺的鼻梁,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上去挺和善。他可真是个老兵了,当兵的时间居然和我出生时间是同年,也是就是从我一出生,他已经当兵了,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当了二十年兵,还是一个小小的正连级。老兵告诉我,这就是我们工程兵的特点,不是一线战斗部队,属于后勤部队,升职慢,兵员老。
不仅是戴连长,就是我们的顾品章指导员,依我看年龄应该是连长差不多,也有四十出头了,估计兵龄也得二十年以上。指导员的性格和连长不同,他话语不多,也没有连长那样挺拔的军姿,看上去就像一个穿着军装的农民,身上的兵味不浓。
顾指导员也是浙江人,在我们连队的营区前面,有一排红砖白墙的平房,这里是顾指导员的家,还有几间是作为连队招待所,专门接待连队来探亲的干部或战士家属的。
最让我们这些当兵的感兴趣的是顾指导员的女儿已经上中学了,出落成美丽的少女,这在满是男子汉的军营里,实在是稀罕的宝贝。因此,顾指导员女儿无疑是我们连最受欢迎和瞩目的人。清晨,当我们出操归来时,正好遇见到连队厨房泡开水的女孩,她的出现,总会引起战士们的关注,不少战士都会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移向她,更有人忘记了在队伍里,一脚踩到了前面战士的脚后跟,只听前面战士大喊道:“哎呦,你小子踩到我的脚了,要看美女出去看,别混在队伍了分了大伙的心。”
战士的话引得我们哄堂大笑,女孩羞涩地一甩辫子溜进了伙房。
出操后是早锻炼的时间,我们按照要求排队做着单双杠、跳马等训练科目,别小瞧咱们是后勤农场,可总参规定的军人基本训练科目一个都不少。
每当这时,顾指导员女儿打好开水或去食堂打饭经过时,总是最受欢迎的。一些资格老的老兵甚至会直接叫姑娘的名字,弄的姑娘经常闹大红脸,好像这样就满足了战士们的需求,过一把瘾,我还真瞧不起这些来自山沟沟的土老帽。
后来顾指导员知道了,就让自己的爱人陪着女儿进出营房,这下果然就没有人敢乱来,毕竟指导员家属和女孩不一样,弄不好会被破口大骂一顿。
最搞笑的是这母女俩从背后看上去还有点像,顾指导员家属虽说年纪上去了,可身材一点都没有走样,依然一派窈窕淑女模样,难怪后来闹出笑话。
说有一次黄昏时节,一位正在哨所上站岗的哨兵正寂寞无聊着呢,忽见从营区大门外走来了一位美女,哨兵见模样断定是指导员的千金丫头,就大声吆喝:“嘿,姑娘回来啦,到叔叔的岗亭来坐会吧,一会等叔叔下岗了送你回家咋样啊?”
女的没有吭气,继续向里走。哨兵急了,忙提着枪追出来说:“嗨,这丫头,咋这么没有礼貌呢?”
刚说完,女的转身了:“你叫谁丫头啊?狗眼瞎了吗?”哨兵一听声音就感到不对,再一看可把他吓了一大跳,啊……竟然是孩子她妈……哨兵楞了一下,还算反映快的,急中生智“啪”的一个立正,枪上肩说:“报告嫂子,我正在执勤,以为是你家姑娘回来了,正准备送她回家,请指示!”
呵呵,这些话看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气的顾指导员家属愣是没有反驳的话,一跺脚哼哼唧唧走了。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营,这小子成了我们大家调侃的对象。从那以后,此君见到顾指导员一家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拔腿就溜,更别提顾指导员的家属了,要说其实她也不是母老虎型的,看上去挺和气的,指导员也照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唯独那哨兵好像见人老是矮了半截。
副连长姓刘,河南人,平时话语也不多,主抓连队后勤和管理,没有什么官架子,即使轮到他担任连队总值班,排长们向他报告请他指示时,也最多就是语气平和的提要求,讲话的语速也不快,根本不会连长那样嗓门大大的,声音洪亮,也不会像指导员那样一脸严肃,目光犀利。刘副连长看上去就像一位和善的邻家大哥。
我们二排长莫排长是个运气叫好的人,他也是刚提为排长的,相比我们新兵连的陈排长,他的提干报告获得了批准,因此正式成为一名海军军官。我到连队的时候,我们排长还没有配发干部的军官服,虽然叫排长,但是依然穿着战士的两个兜的冬服。后来就更搞笑了,换全蓝的春装了,他请附近的裁缝帮他把自己的战士军服改成了四个兜的军官服,这倒没有什么稀奇,可战士的水兵帽是无帽檐的,这可没有本事改了,总不能到给水兵帽缝上一个塑料的黑色帽檐吧。
于是,每当我们连出操或二排出操时,在我们排前面领操的我们排长,身上穿着是自己改装的四个兜的干部服,而头上却带着战士的水兵帽,显得特别滑稽,难怪有一次我站岗时小溪对岸的陆军一位哨兵问我:“你们连那位穿干部装、戴水兵帽的究竟是干部还是战士?”
当我把事情经过描述一遍后,这位陆军兄弟也笑的开了怀。
终于等到了下发军装的日子,我们莫排长如愿穿上了正规的海军干部服,头戴白色的军官大檐帽,这在八十年代初期时是何等的威风,何况排长的确是身材魁梧,黑红的四方脸,当一身上白下蓝的海军军官服穿在身上时,显得英姿勃勃。于是,我们排长把积攒的假期全部用上,身穿新发的军官服,回乡探亲去了,按照我们私下说,这叫臭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