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陈绍宾事件和金大山的鸡毛信,冯大刚和戴鸿宾至今没有回音。看来精心计划的会议可能是泡汤了。也到了苏军设定的归期,决定暂时离开密营,开春再来。二把头杨海楼留守,陪同马老把头过冬。伙夫孟宪义送我俩出山,顺便看看母亲和奶奶。买些盐、灯油、蜡烛啥的回来。陈春雷、于保合带队先行回伯力找到马孟云通报一下情况和我的去向。嘱咐李在德,已掌握的军事情报,涉有国家秘密。须有我签署,有选择的上报苏军。司令我要单独行动去寻找省委,有事电报联系。
能在司令部当伙夫,不说千里挑一,也得是百里挑一吧。孟宪义他有不寻常的经历,对日本人、满洲国恨之入骨。刻骨铭心,谁叛变他不带叛变的。为人老实厚道,不多言多语。做一手好饭,酒席也能做,缺粮少米也能将就。一来二去的,时间久了有所觉察,这位武艺高强双手使匣子。枪法准的田立新,不是一般的警卫员。坚守奶奶的嘱咐‘看破不说破,说破必有祸。’
从密营到孙臭嘴子炭窑,张黑子马场。一路下坡是一天的路。赶黑才能到,计划到那儿分手。一路走来脊里拐弯,司令看伙夫满脸淌汗,老抢着背东西。深受感动,心想这样的总司令上哪找去,可亲可敬。有一件事不吐不快,实在憋不住了。
到孙臭嘴子炭窑歇脚时,老孙去找到老黑的功夫。田立新还真把这个事说了,司令正在思考问题,就没哷呼只当耳旁风了。黑哥来了就商量事,传递了两个信息。一个是三哥李步客蹲笆篱子了,判了有期徒刑二十年。二是一个月以前王贵和耿殿君来过,说有任务去找冯参谋长。把圈里仅有的三匹有脚力的马都牵走了。要不是说去给大纲送信,调他回来,马他牵不走。到现在影行无踪。你们是歇脚呢还是常住,我好安排。
赵党:“我们仨都得赶黑走,他,你们不用管了。空行人,过几天还回来也不太远。俺俩原计划去热河莊,听你这一说。暂时还不能去,就得改道温家屯。打听打听再说。都得贪黑走,就是这些东西,三个人背的变两个人拿,有点够呛。吃完饭就走吧。”
张老黑:“就这么地,饭老臭管。他这嘎达能有好吃的,还有大师傅。我回去套爬犁。你给我装点碳,明天早上到老温家好吃火锅。咱们早晨五点走。”
吃完饭,让孟宪义单独回家了。临走时他还对警卫员说:“千万别忘了”。炭窑上屋,抗热屋子暖,原来是女主人裴大姐的卧室。她的故事,冯大刚、李步客,都跟他讲过。今天他又对媳妇学了一遍,她觉得好笑。他严肃的对她说:“我们不应该笑话人家,我以前还不以为然。现在我这么大了,还领导那么多人才认识到。北满好几百万人口,男女比例极大失调,男跑腿子成群结队,不是人类的悲哀吗?这位朝鲜族女人大姐解决三个男人的传宗接代问题,现在是八个孩子的母亲。不是一种奉献,一种伟大吗。难道仅仅是生活所迫吗?她妹妹就是六军被服厂厂长,童养媳参加革命的。做衣服,护理伤兵,三个弟弟都牺牲在了抗日战场。这个地区,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多么需要这么伟大的女性?常维方式,传统理念自然是理解不了。你再看看我们的抗联战士是多么可怜吧?有多少小伙子没见过女人就牺牲了?这样的女人北满大有人在,还有那些用体温温暖伤员的女兵。谁能给她们树碑立传呢?谁能说她们好呢?哪个朝代能认可呢?哪个编书的能歌颂,写这个事呢?”
警卫员:“哎,我想起来了得说个事。”把孟宪义说的事学说了一遍。
赵党:“你替我谢谢他的好意,共产党员不能迷信。我妈、我奶奶也信。好好睡一觉吧,一会儿还得赶路。”
早上四五点钟,正是小鬼呲牙的时候,天气嘎嘎冷。二人坐上牛爬犁,警卫员心想这得啥时候能?挡到哇?大老黑亲自驾驭。前边套上俩,后边拴着俩。十里地一换套。出了格节河沟口。朝西南方向跑去,缕着山道,翻山越岭,风驰电掣般。不比骑马慢,四十里山路不到一小时蹽到了。见多识广的司令称赞道:“百闻不如一见,听说大老黑骑快牛无影无踪。果然,长见识了。我西征路过北安,遇靠山王队,刘山东子队想联合他。有人告诉我他刚走,我就骑马撵,没找到踪迹。后来才知道‘靠山王骑快牛’。这人好像跟你一个路子,都是东北军的。”
“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他。吴大帅时期就是骑兵,昌图县人,他们是老乡。马占山时期升到骑兵团长。你那位朋友孙朝阳,是他手下的一个营长。当年马占山败走苏联,黑龙江省几辈子的军事家底都没带走。飞机、大炮、机关枪、战车、战马啥都有。汉奸出卖,满洲国收编。沦为土匪的也很多,靠山王的骑兵团决战时是预备队。没上去,捡着了,没等交战。老帅就跑了,日本子也被打得够呛。鸣金收兵了,靠山王领一伙人就躲在山里了。消停了,没有军饷了,宣布自立为王观望。人多,两千多装备也好。官兵惹不起,日本讨伐队也剿不了。三哥那年让我去买马回来改良一下马品种,见到他还挺仗义的。”
“将来我去统战他,你帮我去。”
“行倒是行,不过这枝子人可难说呀。到现在还没散花,也挺有道行的。当年三哥去请孙朝阳,遇到你这位高手,就没往那边去。”唠着嗑,还没感觉冷呢就到地方了,太阳刚冒红。
听到了三哥被捕的消息,为什么改道温家沟呢。只有赵党心里知道,也算心有灵犀吧。并围子之后,屯子变大了。黄友屯、姜家屯都没有了。温家屯、庆余屯算有点特殊情况。当局没放火烧,併进来不少人家。肯定设有太平川保官家的耳目,但天没亮进来一付牛爬犁谁也不会知道。现在的温家大院也不是随便进的,牛爬犁在这待几天应该是安全的。场也打完了,工夫匠放假。长工有打头的照应管理,也有看家护院的了,细情不用表。
温夫人也是有算计的人,两头跑执掌家业。不知是年终岁尾还是特殊情况,正好现在也在此。老黑带来半拉半野猪肉、狍子肉,两草包木炭。老温家现成的酸菜、冻豆腐、佐料。过足了火锅的瘾不说。田妮卸了戎装进了闺蜜房间。和温永璞谈个不够,温小姐:“我也想去抗日,跟他走。王贵他不让我去。说孩子太小,抗联太遭罪。怕我受不了,老打仗。也没个固定地点,不放心。可也是,我这个大骨头节毛病,也跑不动。还舍不得孩子。我妈也不让我去。”
“你多好,摊个好女婿。有疼有热。长得还好看,大高个。打仗还猛。起根,我调理他,比上谷草垛时,他跟我动武把操。让我按倒了揍一顿,他八成觉出来了。我真有点相中他了,看长相,真比俺们那一个强多了”。
“他还真跟我说过你们这个事,他说你是总司令的女人,哪敢往那方面想。你说咱俩亏不亏呀,也不是穷人家。连锣鼓喇叭,花轿都没捞着坐。也没拜个天地,钻戒也没买。现在首饰可不少,说不上怎么整来的呢。”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了,人家常道人说他。你别看是放牛的半拉子出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脸盘,二目有神,耳朵向前照,不是骑马就是坐轿。跟他走到最后,能成诰命三品夫人’”。
“都怨他瞎白话,老人就听他的。说咋地是咋地,谁能看那么远。听天由命吧。”在柜里拿出一个包袱,交给田妮:“这是我爹给拿的衣裳。交给大哥,换上过来。这有他的信。”孩子睡着了,永璞躲出去了,有人送进来一桶热水和洗脸盆子。不大一会儿又送进一桶水还有木盆。
“好好洗洗,换上衣服。别让人笑话,你看你这出哪像个司令呢。”司令没着急换衣服、着急看信。手拿信趴那看小孩:“这小子肥头大耳的象王贵一样一样的,长大保证能是一个。咱那小子,有没有他好看?”
“你还知道惦心孩子,你看见过吗?我都快两年没看着了。你要不干抗联司令,都能有俩了。”
“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
警卫员伺候着,从头到脚好顿洗。‘警卫员’把手枪藏炕席底下才敢说:“能上二亩地啦”。司令一反常态,也没生气。嘿嘿一笑。打开包一看,里外三新好几套。买卖人掌柜台穿的长衫马褂;西装;学生装;便装;狐狸皮帽子;羊羔皮礼服呢面的大氅;皮鞋、布鞋。打开厚厚的信封,信上就一句话:“见信到佳木斯北市场东门里说书馆等候。落款:嫂子。”还有两本‘良民证’一个是赵常治,一个是田燕妮。哗一下眼泪就要往外涌。老嫂倍母一点也不假。对照金大千来信的诗句,明白其含义了。田燕妮帮助赵党把每套衣服试了一遍。件件合体,穿上羊皮大氅,戴上狐狸皮帽子。腰板挺直,更是威风凛凛,一表人才,纯粹关东爷们。对照穿衣镜自我欣赏,感觉良好。永璞、温夫人敲门进入。羡慕非常,赞不绝口。人是衣裳马是鞍那。
吩咐警卫员:“告诉张大哥今天晚上开拔,奔佳木斯。他这快牛爬犁我没坐够,请他帮人帮到底。”温夫人再三挽留也不行。“那就告诉厨房包饺子吧。三样馅的都包,原来是准备一天一样馅的呢,没成想说啥也留不住。瓦们这嘎达没事,有吃有喝还安全。谁也想不到瓦们家能藏抗联的,你放心吧。”温夫人也是讲究人。在女儿嘴里知道这小个子是大东家的好朋友;姑爷的司令。想为他做点啥,更想为姑爷王贵超假开脱,别批评他。他超假,全是我留的原因,我还想不让他去呢。他意志坚决,封了江说啥也得走了。三个人,骑着马。不如等你来好了,一块走。
“各有各的任务。不怨他也不怨你,人之常情嘛。谢谢老人家对我们抗联人的理解、支持。我们坚决把小日本子打跑,有他们在这,老百姓没好。国家没好,等我们胜利的消息吧。王贵是好样的,净打胜仗。哪块骨头难啃就派他去,成长很快。你这女婿肯定有大出息,解放了你们就有福享了。大掌柜眼光就是不错,夫人心好,理解我们这些穷抗联的。谢谢了,理解万岁。”
好人家出门讲究上车饺子下车面。也吃饱了,也喝得了。也夜深人静了,准备出发。老黑问司令:“咱们走那条道?”
“走哪都行,超近。嫂子给我办了良民证,不怕检查。”
“还是防备点好,你名气大。认识你的人多,有点散失,我可担待不起。还是缕黑金河进大江,走江道顺溜,轻悄的,向坐吉普车一样。天亮就能到竹板屯,雇个马车去北市场。我到山东屯热河莊歇脚。”
“这个事听老哥哥的。”温夫人让家人把野猪肉和炭装到爬犁上,嘱咐绑好:“这玩意到街里就是好东西了,我成年到辈也看不到东家一回。”大家依依惜别不必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