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元旦新年了,昨晚临上床前特意掀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望着满天的繁星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这时候倒真希望下一场大雪。
说起冬雪,首先想到了母亲告诉我的一个大雪天的故事。那年我刚一岁多,在一个大雪天突发重病,恰巧父亲带领部队在外地执行任务,父亲部队用吉普车带着通讯员和母亲抱着我一路风尘赶到上海南汇新场109部队医院,可是医院住满了,没有病床,母亲和通讯员硬是轮流抱着我坐在走廊的地上给我挂盐水。天快亮的时候,父亲部队的一个班的战士赶到医院,替换母亲和通讯员,几位正在住院的解放军战士也被母亲的执着和部队官兵的大爱感动,主动腾出床位给我和母亲住。第三天傍晚,父亲才带着一身雪花出现在医院,因此母亲总说我是部队的儿子,生命里流淌者军人的血脉。
小时候的冬日记忆里,最难忘的就是大雪天玩雪人、打雪仗。一大早被军号声吵醒后,父亲全副武装推门进来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下雪了,跟我出操去。”
啊,真的?我兴奋的一骨碌爬起掀开窗帘,呵……
屋外一片雪白,屋顶是白色的,操场是白色的,树木也是白色的,看上去美极了。我用前所未有的速度穿好衣服,屁颠屁颠地跟在父亲身后去“出操”
半小时后我精疲力尽地跟着父亲回到家,一进门母亲惊讶地上下打量着浑身湿透的我,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父亲一顿埋怨:“这一大早,天气这么冷,衣服都湿透了,还不感冒啊,真是的,孩子不懂事,你是不是也很想玩啊?”
父亲一边帮我用毛巾擦着脸和头发,一边乐呵呵地说:“男孩嘛,摔打摔打有好处。我们当年在打淮海战役的时候,就是在雪地里趴着阻击敌人的突围,一趴就是几个小时,不也没冻死吗?”
母亲一挥手打断了父亲:“得得,又来了,还不快帮孩子洗把热水澡,别真生病了。”
是的,母亲说的没错,那些战争年代的点点滴滴,显然是父亲这辈子心底里最深的记忆,每每父亲提起的时候,眼里都会放射着光芒,我也听过好几回了,可是我每听一次都会有新的感觉。
转眼我读高中了,哥哥已经去农村插队了,一个寒假的早晨,父亲又一次推门而入,我一看父亲的表情知道他有事情需要我帮忙,忙起身穿上棉袄问:“爸,有什么任务?”
呵呵,部队的孩子,在父亲的熏陶下,都会不自觉地养成一些军人术语,这不奇怪。
父亲表情严肃地说:“抓紧时间,今天下大雪,你哥哥在开河工地上,肯定很冷,又没带大衣,我们去看看他,给他带件大衣和吃的。”
当我跟这父亲下楼后,望着父亲推着的自行车不解地问:“爸下雪了,骑车太费劲,今天是星期天,干嘛不让司机叔叔送一下。”
话刚说出我就后悔了,低下头去开另外一辆自行车锁,准备被父亲骂,可是父亲却没有,他笑眯眯地帮我整理了一下大衣领子说:“汽车是部队的,不是我个人的,部队有规定,除了公务需要不能随便用,过两年你当兵了就知道了。”
啊……父亲的意思是再过几年要送我去当兵,我心里美滋滋的,对着父亲使劲点点头,父亲向对他的部下一样下大了命令:“我们走!”
“是!”我挺直腰板大声说,跟在父亲后面冒着大雪艰难的上路了,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骑得慢点,大雪天的,路滑,小心点。”
一个小时后,我和父亲喘着粗气终于赶到了哥哥的开河工地,当我们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哥哥望着浑身都被白雪覆盖的我们,眼睛湿润了,赶紧拉着我们进帐篷。
当我们下午带着一身白雪和疲惫回到家的时候,一进门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鸡汤香味,我忽然觉得饥肠辘辘,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起不来了,头上还冒着热蒸气。父亲给我端上一杯热茶:“喝杯热水暖暖身子,表现不错,你长大了。”说完摸摸我的头。不知怎的,从小一直是父母眼里的小破孩,这一刻被父亲说长大了,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要知道军人的父亲轻易不会表扬人。
两年后我步哥哥后尘,也进入部队,成为我们家第三名军人,而在部队对父亲说的军纪才有了更深切的体会。
除夕夜,连队精心准备了聚餐,恰巧的是,晚上六点至八点,正好轮到我站岗,班长和老兵们争着要替我站岗。我在感动之余,想到了新四军老兵父亲和母亲深情的目光, 我坚持自己去站岗,顶着飘落的雪花迈着有力的步伐走上了站岗放哨的岗位,顶风冒雪巡逻在海岸线上。
那一刻我的热血在沸腾,耳旁不断响起“我为伟大祖国站岗”的歌声,眼前浮现出是一身戎装的父亲满意的笑容,还有母亲微笑里的爱意,心里充满了无比的自豪。
父母晚年的时候,住进了护理院,那时的冬天却很难见到一场雪,哪怕是小雪也十分罕见,可是却在一个冬日在早晨发现昨夜竟又下了一场雪,而且还是大雪。
望着白茫茫的窗外,我想到了年迈的父母,匆忙赶到护理院,没想到哥哥已经先到了,正推着轮椅里的父亲在一楼大厅的玻璃门里看雪,身后还跟着母亲。
眼睛不好的父亲,在哥哥的指点下,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如今父母都走了,又到了冬日的季节,可是却没有了期盼的冬雪,我多想再来一场冬雪啊,让那飘飘洒洒的雪花,带去我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