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李福臣自从找到了亲娘,张雪莲母亲出了家,落发为僧成尼。这家人家,过年的方式就变化了。老礼,按时把年货给老妈家送过去,除夕带着家眷到后夏家屯,家人们团聚。特别之处有点麻烦是需要白素贞、蓝素珍陪同,因为有必需到场的六个儿童。
三辆带箱马车飞快驾到,吩咐初四下午到校屯,舅舅家去接就行。现在的夏家烧锅也算家大业大的大家庭了,工人放假回家过年。麯房菌种培制都是掌柜台亲手操作,专利还未交给徒弟。过了破五才复工,啥也不耽误,新盖的上房,设备款适,儿子,闺女各有各屋。堂屋里明灯蜡柱,悬挂别致的家谱。全都回来十五六口人加上家佣、长工统共二十来口子人。吃住富富有余,宽宽绰绰。其乐融融,祥和,有意思。嚼呱充足,东北和山东民俗结合,围绕孝悌、团圆、祭奠、辞旧迎新为主题的民风。秩序的活动,传统的吃食,燃放鞭炮,欻嘎拉哈,看大秧歌,戏耍,接神,礼拜,守夜,年夜饭,磕头,压岁钱让孩童们没齿难忘。年节,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这个家庭属于不咋穷也不咋富的勤劳节俭,贵人相助。闯关东成功者之家的代表,掌柜的是夏酒师,实权是夏王氏。古稀之年的老太太,虽然一度卧床不起,双目失明。自从见到了大儿子李福臣,又如此出息,小儿子改邪归正。姑娘家也旺旺兴兴的。身体居然格外的好起来。她不说心情好的缘故,她说是吃了大儿子掏登来的长白山老人参的作用。老两口子,儿孙绕膝,福气满堂。年三十到初二,一晃就过。
吃喝玩乐不必细说。为革命夏福云初一就领导秧歌队,到处扭。名义上是拜年,实际也是挣钱和宣传革命道理。革命需要,李福臣初三去舅舅,大豪绅地主家拜年。
东北过年民俗有,初三、初四走百家,拜亲访友之说。娘亲舅大,必须的走的过程。王财东知道他们在姐姐家过年,约定俗成的老习惯、规矩。早有准备,外甥早早就来了。管家派马车去接家眷,很快也都到。有钱人家,拜年的讲究也不一般,入俗、入礼。特别是有实力的大地主家庭,本家亲属多。亲朋好友,街坊邻居。这两天应接不暇,多有投桃报李,攀亲结贵之客。还有成群结队问好,扭秧歌拜大年的。这些事全由二财东和少掌柜应酬。该打赏的打赏,该留饭的留饭,该压腰的压腰。老掌柜交鞭了,和老太太深居简出,基本不朝面。只有大少爷、大少奶奶和大孙子陪伴。
因年头慌乱,政局不稳。冬季交通也不便,在外面做事的老二、三,王义,王忠都没能回家过年。大少爷夫妇大学毕业后,在天津的一所中学当教师。一个教物理,一个教化学。又是二姥爷,王家的嫡孙。被老老爷子留在身边并安家立业了。今年能来父亲家过春节,应当是因为有便利条件的。就是教师们有很长的寒假,时间允许。还因为有使命的,作嫡为长子、长孙。受爷爷之命回来为为难时期的父母把关定向的。爷爷创业,留下的万贯家业。到如今,面临一个新的节点。现在的时局,能不能守住。怎么发展下去能名利双赢。受过高等教育的王家未来掌门人,有责任。他过了小年就到家了,等待兄弟王义、王忠回来有个商议。傍年底,等来两封家书。都是说今年不能回家过春节了。
王义排行老二,是王校田大儿子。他和堂兄,都在东北大学读书。一个读文科,一个读理科。同时毕业后,理科的从事教育。文科的到黑龙江省政府,做了文职秘书。家信说假期仅十天,现在是特别时期,脱离不开。上司不准假,说不上啥时候有事。马省长去哈尔滨找吉林省边防司令熙洽联络,有可能是要投降。更为难的是交通不便,虽然是本省。但不通火车,隔山越岭。儿子也没本事。还望家里能寄点钱。
王忠排行老三,王校财长子。按外祖父曹凤阳的意愿,学的是矿业机电。就业于阜新煤矿通风科,一铆钉一楔。脱不开身。日本人管理特严格。也流露出缺少盘缠的意思。
这三位算是而立奔不惑之人。分家另过,老三股的掌门人。如此情景可以想到王家的后来会如何。回来的在外读书的大、中学生,还依旧过着纨绔子弟的生活。欢欢乐乐的过春节,该吃的吃,该玩的玩。今天也都开始走亲访友去了,会有姑爷们登门。唯有只读了几年私塾的小六子,王懋执掌家业,延续这里的产业。王校儒的凝聚力,老三股还能分家过日子,阖家团圆过年。家规家风依旧。
为什么说是为难时期呢?老爷子已经过了耳顺之年,老太太身心每况愈下。主要原因还是和时局有关,亲侄子,皇姑屯案件,陪大帅死于非命,靠山就倒了;又来一个“九?一八事变”日本强占了东北。还要来‘开拓团’;这一带又不断地赤化,闹共产党,要土地革命;更可怕的是,遍地起土匪,江北的胡子不开面。绑票抢劫无恶不作,穷人害怕,富人家更害怕。作为他们家来讲,不如大帅时期好过。
大外甥家来拜年,自然是高看一等。家眷过来走走过场,磕了头;押了腰;吃了饭。为减少麻烦,舅舅同意,用暖马车把她们娘几个送到名古屋继续拜年。爷几个就开始密谈,今后的事情,李福臣借机鼓动。
舅舅:“皇姑屯的事,怕她着急上火。开始瞒着她,昌图来人,慢慢传到他耳朵里了。知道大帅把她侄子领走了,埋怨我不告诉她。开始茶饭不思,忧心忡忡。性格也变了,明显见老。她也是为咱这个家考虑的吧。说来也是,虽然是我老爸有正事。靠朋友,在朝廷买下了大片荒原。打下这么大的家底子,为基础。说真格的,也是多亏她侄子多方照应,才能走到今天。还有他那些地,我也有资格?受。可我也是老太太吃咸盐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四个儿子,成事了两个。老大在他爷爷身边,王臣、王发还在外边念书。将来就得小六子执掌这块家业。这世道,是祸是福看不透哇。”
大表弟:“我家的情况,表哥清楚。我始终在爷爷身边长大,习武不精,学文不成。热爱科技,报国无门。混到而立之年,在天津谋了一份职业,当了教书匠。可能让家长们失望了,祖父闭关后,就把保险柜的钥匙交给我了一把。嘱咐了很多,告诉我,作为嫡系长孙,要处以公心。言明柜内还有嘱托词,我从来没打开过,可我深知我们几辈子也花不完,用不尽的。他想念儿子,关心这里的家产。令我假期来看看爹妈,带来厚望。今天我爸所说的,还真是当前实际问题。我忽然想起落叶归根的成语,你说我爸妈的根在爷爷那里,还是我们的根在这里?大表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希望给参谋参谋。”
李福臣:“其实我今天是,给舅父舅母二老拜年来的。心思还像往年那样,欢欢乐乐玩几天。痛痛快快耍几天,享受享受。放松放松,联络联络感情。没成想,听舅舅一席话,哪还有心思了。作为晚辈的是得考虑了。都六十七、八岁的人了,体格够硬实地了。特别是舅妈操劳大半生,不能不承认有督军的威望、庇护,成就了咱家。包括我在内,面临的局势,不得不做打算下一步了。思前想后,落叶归根是正理。”
正说之间,小六子进来说王县长来拜年。王冠鳌在前年老爷子寿诞上露面,结识了王义。年年如是来拜年,走动,借了不少光。李福臣暗想他来得正好,能推波助澜。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会更好一些。能消除表弟和舅舅的疑虑,便对舅舅说:“怎么说县长也是上门之客,人家大老远一百多里地特意来的。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呢。交流交流时局也无妨,更何况和二弟有交情”。老爷子便吩咐少掌柜,安排好随从。请县长入内室,给我们来点可口的酒菜,包个红包预备着。
县长进屋,献上四盒礼,就拉出要磕头的架势。老爷子当然忙不迭的拦挡,说使不得、使不得。都民国了,不兴这套了。说了不少拜年话,品茶、叙谈。原来初一早上,县长和省府秘书通电话联络。沟通感情,打听消息,互致祝福。王义透露他工作特忙,没能回家过年。望县长多多关照家里,今天也是躲避拜年的。跑来给你老拜个晚年。因为是王义的朋友,特意把他爸王校田两口子请过来分享。这样,母亲(夏王氏)大舅妈(王吴氏)三舅妈(王毕氏)到后屋唠家常。其实,大人家老太太也是难得一聚。
大家打听官府,时局新闻。李福臣拐弯抹角的引导话题,冠鳌谈兴更浓,从王义的来电话说起。表示关系不一般。“边防司令兼省府主席马占山怒斥张景惠、熙洽。击溃张海鹏,现在诈降未果。接到通知,到奉天大和旅馆参加‘东北政务会议’。李杜联合吉林军抗日,攻打哈尔滨二十多天兵溃,败走富锦。省府、县府,官员、职员人心惶惶。听小道消息传说,要成立满洲国。定都长春为新京,请溥仪皇帝出山。国民政府,无心没力管东北的事,全力在南方剿共。任日本鬼子在东北横行霸道,总之你们像大帅、吴督军在势时那样的好日子到头了。穷人好说,人随王法草随风。你们大家大业的可不一定了吧。”
李福臣有意忽悠他讲出王家在这里发展的不利因素,撤走的好处。扫除土地革命的障碍,故意说:“还是当官的见多识广,知道的事多。考虑的深远。我记得三年前,舅舅过大寿时。你就料到今天了,出过主意。我们获益匪浅,是不是大舅”,老爷子眉头舒展,点头称是。
“那一年,我是初来乍到。县府穷的叮当响,连雇员工资都开不出。听说王员外很有实力,也不能明要哇。你整的那个景,啥目的咱不说了,后来我也知道了。你可帮我大忙了,第一、你整个运动会,全省从来没有。震动东北,还出了个全国跑的第一快手,体育健将。这小子去年参加世界运动会了!第二、你弄了个文艺班子,打开了汤原县文化落后的局面。你想想,给我这个在通河县,因不重视文教被撤职的县长。调到汤原管文教的县副增了多少光采。第三、有机会成为老爷的座上宾,宣传、推售土地变现,投资房地产的道理。你知道王家多少钱进了腰包?县财政增加了多少税收?这三大政绩突出。不久转为正县长,有了钱事就好办了。咱这三等小县,挂的是‘国民革命政府的牌子’税收有法可依。土地、房屋出卖不纳税,属于破产。买方交税再加上办照,农业税。你说这土地若在咱们家,没有交易。县府上哪弄钱去?包括你宏大兴,矿山,福丰稻田公司谁敢收税。这又换了满洲国的牌子了,再加上共产党县委越来越硬实了”。
“俺们爷几个也在考虑这个事。您赶上了,正好帮参谋参谋。拿个主意”。
“咱相处这么久了,特别有和王义的交情在。关门一家人啦,你老对我也不薄。有啥说啥了,这个土地呀。你能卖还是卖吧,卖多少得多少,有吴督军在它是你们的。现在不同了,国民革命政府稳定了也得土地革命;日本移民来了,更得霸占土地;共产党首先是打土豪分田地。咱这一隅偏邦,国民党暂时顾不过来;小日本它先占领城市,南满,暂时还没到江北,也是早晚的事。不如趁这个机会,做个开明绅士。能卖的卖,能送的送。土地变钱,钱变黄金。黄金变投资房地产,到你儿子那里颐养天年为上策。各股上,挑好地留够吃租子,以免树大招风。”
宾主几个边吃边唠,啥也没耽误。县长看看手表,表示该走了,还得赶一百多里路呢。马也喂好了,随从也吃完了。今天大过年的,东家也不便多留,公务在身。策马扬鞭,县城而去不表。他这一席谈,挺对大少爷王文的思路。有预谋的李福臣没想到,来了这么一股风被他借上了。效果良好,目的达到。大舅心里也算有谱了。就是三舅有点咳声叹气,知道往后没有掌腰眼的了,日子不会好过了。也不可能也归到养父那儿去吧,自己儿女一大帮,老守田园吧。便留下王氏一脉地主,一代文化人。遍布鹤立岗连江口一带捎带汤原。
大表弟确定初六启程返津门,向爷爷汇报老家乡情况。舅舅挽留李福臣陪陪大少爷,也好拿定主意。他不得不答应能到初五早上必须得回家。爷仨商定到佳木斯利桦汽车公司雇包车,带老母亲到昌图转火车,去天津的家治病。让王臣、王发跟回去见见爷爷,见见世面。我和小六子一家再等一段看看情况再说。
加上小六子爷四个,和老太太王吴氏。经过一番计议确定,将资本转移到天津发展。老三股已分家不提,这里的家业从此,名正言顺交到小六子手里掌管。吴氏名下土地委托李福臣代管。
原来吴俊升家霸占了许多土地。为了发财,经济实力想超过张大帅家。买火犁办福丰稻田公司,把梧桐河水系,荒原都归他家开发。阿凌达河水系荒原,归王家所有。二十多年,初见成效。现在,迫于形势出此下策。老爷当着大伙面说,東三堡有六十三垧岗地,适合种黄豆和土豆。一片柞树林子,一个大泡子。现在由李国林、刘国富两家租种,按年交租。舅舅要走了,就赠送给你了,归你所有。我知道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做个念想吧,拿出文书交到外甥手上。这年拜的,大家心里都有些酸楚。李福臣心结却打开了,又为他下一步打算铺平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