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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开始,汪维仁就不会对玉英有一丝一毫的耐心和怜悯的,指望他能善待玉英,那是做梦。他从看见病得糊里糊涂的玉英的时候起,肚子里装的就是一包恶气。说实话,他不光是这个时候,他任何时候装在肚子里的都是一股恶气。从他嘴里说出的话语都是对别人的鄙夷和憎恨。可以说他憎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除了对玉芹一家人这样他不屑一顾的人之外,所有人在他的嘴里都是坏人。这个世界上惟一没被他咒骂过的人,大概只有他的母亲。那也是因为他母亲没有跟他生活在一起的缘故。只要是他看见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是好人。

  汪维仁最憎恨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因为他父母之所以分开,就是因为他父亲有一次掐着他的脖子,差点活活掐死他,他母亲这才带着他回去跟自己的儿女们过的。他父亲的脾气、秉性跟他是一路货色。他父亲的第一个老婆,就是被他父亲活活气死和打骂死的。他母亲来伺候玉英坐完月子后,死活都不愿意和他父亲在一起多呆一天,就是太讨厌他父亲的原因。可他却把他母亲的离开怪罪到玉英身上了。

  他对自己的父亲连表面上的和睦都没有,父子俩压根就不说话。他父亲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在尿毒症的痛苦中受尽了煎熬折磨,明明可以用药缓解他父亲的病情,可他却直接告诉大夫,不要给他父亲用任何药,就让他干靠,早死早好。他父亲浑身肿得皮肤都亮晶晶的仿佛能冒出水来,水米都进不去了,夜里只能坐在床上喘,根本没法躺着。可等到在举行完他父亲的葬礼后,在饭店里吃席时的现场,却成了他对玉英的控诉大会了。他在他们男人坐着的那张桌子上,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地控诉玉英是如何如何的可恶、多么多么的没有人性,是她对老人不孝顺,才导致老人死的这么早。“要不是她,我爸还能多活几年!”接着他又把他母亲回家的话题重提起来,说玉英对他母亲也不好,才逼得老人在这里呆不下去的。

  玉柱当时就在那张桌子上坐着,听了这些话,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汪维仁别的本事没有,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挺大。不了解他的人听了他这一番话,都对他同情得不得了。都极其同情他的婚姻原来如此不幸,他怎么会这么倒霉,竟然找了一个如此恶毒心肠的女人?当时如果不是出于身份的束缚,那些男人们都得冲过去痛打一顿玉英,以泄心头之愤,男人们把愤怒的目光纷纷投向坐在另一个桌子上的玉英,玉英却什么都不知道。

  玉柱虽然明知道汪维仁是在无中生有、恶意诋毁玉英的人品和人格,可笨嘴拙舌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是再借给他十张嘴,他也说不过汪维仁,只能干生气。而且,听了汪维仁的歪理邪说,玉柱竟然也认为是玉英不对,是玉英做的不够好。唉,可见舆论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呀,竟然能把人的思维完全改变过来。现在网络上那些精美精日分子玩的就是这样给人洗脑的套路吧?靠颠倒黑白的手段把人的思想控制起来。不过有思想的人都不会被坏人轻易洗脑的,只有玉柱这样没有思想的人,才会被美分、公知们耍得不辨是非、难分真假的。

  玉柱回家后跟刘凤霞学说了一遍坐席时的事,把刘凤霞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大骂玉柱怎么这么熊包蛋,怎么能让那个混蛋在那么多人面前信口雌黄地诬陷自己的妹妹?这会给玉英造成多么不好的影响。如果刘凤霞当时在场的话,她肯定会把汪维仁骂得狗血淋头、损得满地找牙不可。刘凤霞的一张利嘴可比汪维仁厉害多了。虽然自结婚后她就看不起玉柱,更看不起婆家的所有人,和玉英的友谊也早就终结了,可对于汪维仁这个混蛋,她只能加个“更”字,她更加瞧不起、看不上汪维仁这种低劣的货色。玉柱和他的家人是愚蠢,而汪维仁是坏,这根本就是两种相去甚远的定义和概念。

  从汪维仁回来的那天起,玉英就开启了天天挨打的模式。汪维仁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是看玉英不顺眼,或者是自己心里感到不痛快,就抓住一切别人看不见的机会痛打玉英。

  因为玉芹姐俩在这里会妨碍他的自由发挥,他先把那姐俩撵走了。声称自己一个人就能管得过来,不用她们姐俩在这里住了。那头脑简单的姐俩自己家里也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管,巴不得有人能发话让她们回家去,于是,就这么轻易地把玉英交到这个恶魔的手里了。

  玉英完全处于混沌状态,没有人能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现实世界丝毫不搭界。她看见自己的女儿竟然都不认识了,吃起东西来也没有饥饱,给她吃,她就吃;不给她吃,她就不知道自己找吃的填饱肚子。坏心眼的汪维仁就让她一天一天地饿着。玉英自打生病后瘦得都脱了相了。

  玉英虽然对什么都浑然不觉,但挨了打还是有感觉的。她被打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也在含混不清地咕哝着:“谁打我?谁打我?”她那双不认人的眼睛里也能看得清,谁是那个狠毒的畜生。她挨的打都在她的心里记着呢。

  玉英也曾被送进精神病院去过,只是在里面住了几个月后,就因为汪维仁交不起住院费,又被接回家来了。

  回家后的玉英已经被彻底打入十八层地狱了。汪维仁对玉英的打骂呈几何型基数不断地向上升级。汪维仁这个损种终于找到发泄的渠道了,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因此兴奋得心情大好。他一面享受着别人对他的不幸生活的同情,一面还享受着打人骂人的无上乐趣。也许那段对张家人来说是噩梦的日子,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呢!他本来就坏、就狠。这一向更狠毒得变本加厉、登峰造极了。玉英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块好肉,脑袋上的大青包一个挨着一个,嘴里的上下门牙都被那个畜生打掉了。她已没有了人形,瘦得脱了相了。

  有一天,玉英自己摸到了离她家最近的玉芹家。一进门她就哭喊着:“我要离婚,我要离婚!”,然后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玉芹见状急忙让孩子去把玉柱和玉芝都叫了来。大家来了后就见玉英瘦得两腮都深陷下去了,脸色灰暗蜡黄,最明显的是上下门牙都掉了,嘴巴因此下陷干瘪得像个老太太。她才三十多岁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正是一生中最精明能干又漂亮妩媚的时期吗?可玉英却没有了一切,她细瘦的身子深深地佝偻着,穿着单薄的衣服,时不时地打着寒战。

  “真要是离了婚,你该上哪儿去呀?”玉柱哭丧着脸说。“你现在已经下岗了,一分钱收入也没有。不离婚的话,你好歹还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我要离婚——我要离婚——”玉英也许是压抑、委屈得太久了,她哭得像一个孩子。哭过后,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你为什么早不离婚呢?”玉芝忿忿地说道。“打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他汪维仁不是个好人,你怎么就能跟了他?你要是跟了国青哥何至于会有今天啊?”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玉柱打断了玉芝的话。“我去找汪维仁谈一谈吧。”

  玉柱去了半天回来了,他的脸上却竟然换了一副表情。

  “玉英自己也有很多缺点,很多事情她做的不够。”玉柱是一脸沉重的恨铁不成钢。

  “哥你少听他汪维仁放屁!”玉芝被汪维仁那个没有廉耻的畜生彻底激怒了。“那个人的话你也能相信,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了?”

  “你别瞎掺和,真离婚了对你姐有什么好处?”玉柱此时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他的意见几乎就是权威部门的意见。玉柱这个本应该是汪维仁最惧怕的张家人,全家人中只有玉柱有能力去教训那个混蛋。可没有是非观念的玉柱却最容易被人糊弄,被汪维仁一通卖惨和栽赃陷害后,他竟然也认为自己的妹妹才是有缺点、是需要改进的那个人。

  这时玉英睡醒了,她一睁开眼睛就要水喝,还喊饿。玉芹赶忙去给她下了一碗面条,由于没来得及做面条卤子,只放了点酱油就给玉英端了过来。玉英接过来就三口两口、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吃完,玉英还说没吃饱,让玉芹再去下一碗面条。终于有了点血色的玉英这才有了精神和玉柱、玉芝说话。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玉柱既心疼又生气地看着玉英说。

  “我要离婚!你们帮我找那些管事的部门去。”玉英如果不是自己有了时常就犯糊涂的毛病,她几时需要靠别人帮她去做事了呢?现在让她自己去找能办理离婚的有关部门,她确实无能为力,早就脱离社会的她,出了门恐怕东西南北都分辨不出来。所以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请求帮忙。可是她万万想不到,本应该是鼎力帮助支持她脱离苦海的兄弟姐妹们,却成了阻止她逃命的无法逾越的障碍。玉柱第一个就不允许她离婚。

  “你有没有想过,离婚后你靠什么生活?”玉柱愁眉苦脸地说。

  “我能活就活,活不起,我就死!”玉英也有清醒的时候,说的话完全合乎逻辑。

  “那怎么行?”玉柱深深地叹着气。他知道玉英如果离了婚,以后的生活就全部得指靠着兄弟姐妹们了,他自己经常在外地工作,哪儿有精力照顾玉英。玉芹自己有一大家子人,整天忙的脚打后脑勺的;玉芝的孩子才几岁,也指望不上她。玉英要是离婚了,那以后的事情可就多了去了。唉,人都是有私心的。玉芹姐俩听了他的分析,也异口同声地反对玉英离婚。

  玉英在一片反对声浪中,愤怒地解开自己的衣襟、撩起衣袖,亮出了她身上那数不清的伤痕。那伤疤一层摞着一层,新伤压着旧伤,还有满脑袋上的大鼓包。这一切把玉芹、玉芝、玉柱,还有在场的孩子们都惊呆了。那姐俩更心疼得哭了起来。

  “那个混蛋太不是人了。哥,咱也找人打他吧!”玉芝叫道。

  “你别瞎搅和。”玉柱强抑制住愤怒。“他为什么这样打你?你做错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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