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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当玉芝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幸福之中时,玉英却有了让人察觉不到的变化。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热衷于去寺庙了。只要到了礼拜天,她就带着女儿去各地找寺庙。不知是她自己打听来的,还是在什么报纸杂志上看到的,只要听说是寺庙,她就去,去了就缠着人家死活要出家当尼姑。人家看她带着个孩子,一打听还是个没离婚的已婚人士,人家怎么可能收留她呢?何况她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有经验的人岂能看不出她这个人精神上有点不太正常呢?况且,就算她是个精神正常的人,谁又会收留一个有家、有孩子的女人当尼姑呢?哪个寺庙里也不可能留下她。进不了寺庙当尼姑,玉英就把自己的发型梳成了头顶上盘着的一个高高的发髻,自己美其名曰:尼姑髻。玉芝问她干吗梳这么难看的发型,她说自己是尼姑,是没有丈夫的人。她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精神不正常的迹象了,可是,自己的家人谁也没往那上面去想。

  玉英初结婚时是一脸婴儿肥,满脸都是胶原蛋白的天然健康的美女,可结婚十年时间下来,她就瘦得干巴巴的了。刚刚三十来岁的人居然有了两个发青的大眼袋,耷拉在下眼皮上,把瘦成一条的脸占去了四分之一的位置。三十多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龄,既成熟又富有魅力,远比刚刚二十岁的尚未懂事的女孩子漂亮、性感多了,可是玉英好像已经跟青春告别了,说她比同龄人老上十岁都会有人相信的。过去那个开朗活泼、大方秀气的女人不知到哪里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神萎靡、心情沮丧、闷闷不乐又有点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女人。

  玉英天天被那个混蛋汪维仁打压、咒骂着,从来没有过一天的开心日子。她还时常能看见小王跟自己的媳妇双进双出,有说有笑,那么和和美美的样子。人家小王总是和媳妇一起去买菜,没事两个人还一起出门遛弯。恩恩爱爱甜蜜的情景羡煞旁人,尤其羡煞了玉英。玉英再回头看看汪维仁这个狗货,心里的憋屈浪潮简直要决堤了。汪维仁何曾有过和玉英一起散步的时候啊?他们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夫妻,正常的家庭。看看人家小王夫妇多么幸福啊,可是自己呢?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她和汪维仁两个人完全不能沟通,两个人在一起十年都没说过十句话。他们到了一起除了生气还是生气。玉英觉得自己距离被汪维仁活活气死没有多远了。看着这样鲜明又截然相反的对比,玉英的心碎了一次又一次,已经碎成渣了,就算捡拾起来也无法拼接成一个心了。玉英早就对自己的错误姻缘,悔断了肠子、悔断了筋了,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出家当尼姑上面了。可惜这个愿望压根就无法实现。

  玉英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又热衷于写日记了,日记里面全是对小王的无限爱恋和怀念。她一遍遍地回味着两个人相处时的甜蜜情景,一声声地呼唤那个永远失去了的可爱男人。她多么希望能和小王再续前缘,哪怕只有一次也是好的,死了都值得了……日记本上不光有玉英写的字,更有她一串串流淌不尽的泪珠。她的下眼袋大概就是被她自己哭出来的,据说婚姻不幸福的女人下眼袋就大。从玉英身上能证明许多关于婚姻不幸福的真理和面貌特征。看看玉芝结婚后胖得都几乎成球了,脸色红润、身体发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玉芝的老公是上海人,性格温厚纯良、心细如丝,头脑精明人又稳重,可比玉芝这个没心没肺的傻瓜强多了。小顾长着一张浑圆肉乎乎的脸蛋,看着就舒服,跟汪维仁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驴脸完全是两种类型。汪维仁的脸上只有一层蜡黄的皮,颧骨高高地支棱出来,看着就恶毒,尤其那两死鱼眼珠子,明显透着一种阴森狠毒的恶人相,让人看了就浑身不自在。而小顾一看就是个温和善良的人,虽然他的相貌跟英俊一点都不挨边,可看着就不讨厌人,有招人爱的地方。长相倒没什么,玉芝看中的就是小顾爱说话。小顾最大的爱好,就是跟人聊天,只要有人愿意跟他聊天,就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他不管跟谁都能聊到一起去,当然也得是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他也不知道跟人家说点什么好。找对象这个事情真是从来都不可能让人达到百分百满意。就算是贵为皇亲国戚,也恐怕没办法找一个百分百满意的完美的对象吧?人生终归是缺憾的。小顾喜欢聊天,却偏偏找了玉芝这么个最烦聊天的人,她只愿意跟书籍对话,跟人说话实在让她勉为其难。

  小顾一定不止一次地后悔过找了玉芝这么一个不通人性的女人吧?如果小顾是个女人的话,难说会不会因此而抑郁,因为女人毕竟心眼窄,容易想不开,或者他也可能像刘凤霞那样成了个牢骚满腹的怨妇吧?幸好小顾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宽宏大量的男人,他从不适应玉芝这个闷葫芦又无趣的傻女人,到后来渐渐地习以为常并和玉芝相处的安之若泰,都和他的心胸开阔、善解人意有关。

  玉芝人傻脾气大,如果让她感到不高兴,她非得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可。小顾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逐渐摸透了玉芝的脾气,也找到了对付玉芝的办法,就是顺着毛抹刷,顺情说好话,不管玉芝做什么,小顾都夸她做的好。玉芝就算把饭菜做成了黑糊巴,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的。因为只要玉芝高兴,就能撩起蹶子地干活。用几句好听的话就能换来家里的安宁和不用干家务活,何乐而不为呢?玉芝也是许多年后才明白小顾的诡计多端的。

  聪明人跟傻瓜生活在一起,一定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儿吧?因为享受不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快乐,两个人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你的愿望和想法,他永远体会不到、理解不了。这种无法水乳交融的痛苦一定很折磨人吧?玉芝和玉柱是两个书呆子型的傻瓜,他们俩都不是自己爱人的好伴侣。不同的是玉芝的老公是个男人,他能自我化解心中的烦恼,并逐渐适应了玉芝;而刘凤霞这个女人却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书呆子老公玉柱,她从来都不能原谅玉柱的任何一次失误和不解风情,每一个日子的叠加都在不断地增加她对玉柱的失望和怨恨。玉柱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她满意。她不仅跟玉柱吵得天翻地覆,还总是在女儿面前贬损做父亲的是个傻瓜,狗屁都不是。她从来不想想玉柱好歹也是个高级工程师,堂堂的大主任在她眼里连狗都不如。久而久之的,连女儿都看不起玉柱了,这孩子从来都没有尊敬过自己的爸爸。真是可悲。

  玉柱的不擅交际使得他带领的工程队活计干完了,却经常要不来工程款,发不出工人的工资来。这个社会到处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人,能欺负你就绝不放过你。刘凤霞有一次去玉柱工作的地方去看他,发现他给包工队的人用高级酱油做菜就怒骂了一通。“我特么在家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酱油吃,你给这帮老倒子却用这么好的东西,你这样的傻瓜要是能挣到钱才怪呢。”

  随后,刘凤霞知道了工程款还迟迟没到位呢,工人们都已经怨声载道的了。刘凤霞当即就让玉柱带着她去找上面的老板。见了面刘凤霞就不客气地提起钱的事儿来。还得是人家刘凤霞,两片薄薄的嘴唇里说出的话来既动听又在理,说得老板频频点头称是,对刘凤霞点头哈腰的,完全不是对待玉柱那样的爱搭不理。短短半个小时之后,工程款就到手了。这样的刘凤霞,不光把玉柱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老板都夸玉柱找了个好媳妇,直说这个媳妇太厉害了。从那以后,刘凤霞就成了玉柱的钱匣子和军师,跑关系要账都是刘凤霞的事儿,当然,玉柱挣来的钱也全部由刘凤霞握着,玉柱的兜里比脸都干净。

  玉柱这个能干的搂钱耙子,无论怎样都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刘凤霞竟然越来越觉得玉柱没有用。她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可还是不开心。对玉柱更是横竖都看不起。她咋就不想想,如果没有玉柱把活计给人家干了出来,哪个老板会心甘情愿给你钱呢?刘凤霞的嘴巴再会说,也不可能光靠一张嘴巴挣钱吧?

  神思恍惚的玉英居然不懂得藏好自己的日记本,竟然被汪维仁翻柜子时发现了。日记上的内容被汪维仁一字不漏地全看见了,这还了得?玉英没有犯错的时候,都要忍受汪维仁的恶毒冷暴力呢,如今有这么罪大恶极的把柄被汪维仁抓到手里了,他还能饶了玉英吗?

  “你是不是跟那个姓王的有一腿?”汪维仁的死鱼眼珠子瞪得溜圆,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就像是要把玉英生吞活剥了一样。

  玉英一看事情败露了,着实吓得不轻,好在她确实没有做过出轨的事情,自己心里有底,所以并不心虚。

  “那就是瞎写着玩的,你别想多了。”玉英低声下气地说。

  “你写的是什么玩意?什么爱他、想他,要跟他那啥……”汪维仁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你个不要脸的骚货。你说你跟他干了多少回?”

  “我要是真有那个事儿,我还用得着写这个吗?”玉英着急地辩解着。“我要是真干那事儿了,让我天打五雷轰!”

  “去你妈的!”驴性的汪维仁怎么可能听玉英的辩解。他一巴掌就打向玉英的脸颊,登时一个血红的手指印就印在玉英的左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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