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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想用爱情的理论去说服母亲,她准会给你一个大脖溜子,然后再啐你一口。“啥叫爱情,爱情有啥用?爱情值多少钱一斤,白送俺都不要。”在她看来,玉芹和袁宝成的两情相悦一文都不值。过日子跟爱情有个鸡毛的关系?谁家过日子不都是在一起吃饭、睡觉、生孩子呢?你生不出孩子来,光有爱情有个屁用?

  “你听我的,赶紧跟他断了。赶明儿妈再给你找个好的。”

  “妈,我,我——”玉芹顿时慌了手脚,脑子里一片空白。本来就没有主见的人,这会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跟你般对般的差不多都抱上孩子了,你还等啥?打今个起就跟他断了。”

  母亲不由分说当晚就不让闺女回家了。袁宝成下班回来没见玉芹,满腹狐疑地来岳母家找媳妇,却连门都没让进。

  “你还来嘎哈?俺们家不欢迎你,你赶紧走!”母亲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袁宝成完全懵了,他不知道这是咋地了,想要跟丈母娘理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咋——咋——咋——”他干张嘴,却只能发出单音节的这一个字。他急得脖子根都红成一片。1672295242204357.jpg

  “你自己是咋回事,你自己不知道?还用我在这儿说?”母亲这故弄玄虚的话让左邻右舍听了都浮想联翩的,想那袁宝成指定是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大家都支棱着耳朵等着听下文。

  袁宝成站在走廊里岳父家门前一动不动,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晶莹的泪珠。他旁边围着一大堆不懂事的孩子们,都等着看热闹呢。袁宝成实在想不出这是到底出了啥岔子了?他就想见到玉芹,想听她亲口告诉自己,自己到底做了啥错事了?他只求能死个明白。

  玉芹被母亲挡在身后的门里,她心里乱成麻了,她这会儿一点主意都没有了,可要是能让她自己选择的话,她还是想冲出门去,跟着袁宝成回家。无奈母亲和妹妹玉英一边一个把着她,不让她动弹。玉英这小丫头虽然聪明伶俐,可还没有到自己的是非见解达到成熟的阶段,她只知道对母亲的命令马首是瞻,母亲说啥她就相信啥,只要是母亲的命令,她就坚决执行。这会儿她就紧紧抓着玉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

  袁宝成一遍遍地敲门,久久不肯离去。玉芹在屋里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眼泡子都红肿了。玉芝坐在床上一声都不敢出,懵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两个伤心欲绝的人儿,咋就不能让母亲产生一点恻隐之心呢?老话里的“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古训,她咋就不记得了呢?她就知道不能生孩子的婚姻不能算是婚姻,感情好不好的算个屁呀。

  “你还不走等啥呢?净搁这儿丢人现眼。俺们玉芹不会跟你回去了。你死了这条心吧!”母亲冲着门外半吼半劝地说。父亲就快要回来了,看见这场景肯定得生气。

  饥肠辘辘的袁宝成见实在敲不开门,只好先回家去做饭吃饭。干了一天的体力活了,他也实在折腾不起了。他只好悻悻地走了。

  经过一宿的辗转反侧,天一亮他又跑到丈人家附近等玉芹了。他给玉芹买了包子,自己一口没舍得吃。知道玉芹得去家属队上班,他就等在她的必经之路上。好容易望到玉芹的身影了,谁知她身边却跟着玉英。做事太绝的母亲竟然料到袁宝成肯定得在路上截玉芹,于是让玉英给姐姐当保镖。一看到袁宝成,玉英就像个老鹰似的警觉起来,目光炯炯地瞪着袁宝成。袁宝成离老远就举着手里的包子,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字来。着急的他只能用手指着包子,又指着嘴。

  “我姐才不要你的破东西呢。”玉英不由分说冲过来,一把打掉了袁宝成手里的纸包,里面的三个包子掉了出来,沾了一下子灰尘。玉芹心疼地看着包子,更心疼地看着袁宝成。可不等两个人走近一些,玉英却硬拽着玉芹走了。袁宝成难受得又是满眼泪水。看着那姐俩走远了,他蹲下身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把沾在上面的泥灰用手擦了擦,囫囵个地吃了下去。要知道包子可算是那个时候最好吃的食物了,平时都不舍得买的。

  一连好几天都是如此,袁宝成根本没有接近玉芹的机会。母亲托了个老太太去找袁宝成,把岳母坚持让他们俩离婚的原因告诉了他。袁宝成心里有一万句话要说,可却啥也说不出来。生不出孩子原来是这么严重的问题,竟然可以理所当然地把他和玉芹拆开,就连前来说事儿的老太太也认为他们应该分开。

  当老太太问袁宝成同意不同意时,他坚决地摇着头。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他道:“你不能这么不讲理,你不能让玉芹怀上孩子,那你还缠着人家干啥?这不是耽误人家呢吗?”

  袁宝成想为自己分分辩几句,依旧是啥也说不出来,只能“就——就——”地瞪着眼珠子。

  袁宝成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猛地想起了老丈人,老丈人平时对他不错,一点也不嫌弃他结巴,只要姑爷来了,总是拉着他喝酒,还不管他压根接不上话来,总是对着他没完没了地白话在单位,在社会上,或者以前老几辈子的那些事儿。他相信老丈人不会不帮他说话的。

  他咬着牙买了一瓶酒,等着老丈人下班,在路上把酒塞给他。老丈人一见到酒,立刻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呦呵!今个啥日子?你咋给我买酒了?走,走,家去吃饭去。”老丈人忙一把接过酒瓶子,就拉着女婿去家里吃饭。看这阵势,老丈人肯定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一点都不知情。袁宝成想跟老丈人说说这件事,可是他就是无法说出两字以上的句子来,他倒是会写字,可是老丈人根本不认识字,这可咋整?无奈他只好跟着老丈人去了他们家。不管怎样,这一去肯定能见到玉芹,这就足够了。

  到了家,一家人都在,看见袁宝成居然跟进门来,母亲最先反应过来,她对两个女儿使着眼色,不让她们暴露出形迹来,因为串供离婚这件事,父亲真的不知情,粗枝大叶的父亲只要吃过饭就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对家里的事儿从不过问。

  母亲若无其事地张罗吃饭,却先把玉芝给了个馒头打发出去了。这个最傻的老丫头才是个嘴上没把门的笨蛋,能把事情说漏嘴的人只能是她。

  玉芹躲避着袁宝成火热的目光,心里觉得甜滋滋的。她心里突然泛起一片希望的光芒来。袁宝成来自己家吃饭,是不是就是说他们俩可以不离婚了?玉芹在心里暗暗窃喜,脸蛋上的红晕便越发的动人,袁宝成都看呆了,如果不是当着这么多的人,他早就一把就将玉芹紧紧地抱进怀里,立刻把她所有露在外面的部位都亲个遍了。

  玉英如果是个开蒙早的孩子,这么火辣的爱情场面,一定能把她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可惜那时候的孩子们从来都没看过爱情电影,没有得到过任何爱情启蒙,对于男女搞对象一窍不通,对于男女热情似火的性爱体验和由此产生的深情蜜意更是无从知晓。她这会儿就像个抱窝的老母鸡似的,拼命地护着自己的姐姐,好像自己不使劲看着点,袁宝成就会把自己的姐姐抢走似的。她就坐在姐姐和姐夫之间,把他们分隔开来。她的眼睛还直劲儿防备地瞪着袁宝成。

  吃完饭,袁宝成不走,他的目的是要把玉芹带回家去。可是丈母娘一点都不惯着他,二话不说直接要赶他走。这一次他仗着有老丈人在家,说啥也不走,就是要带玉芹走,他和丈母娘还有玉芹在门口不出声地拉扯着,父亲倒在床上问:“你们嘎哈呢?咋动静这么大?”

  “啊,没事儿,宝成要回家了。”母亲敷衍地说。

  袁宝成在门口露出脸来。“就——就——”他多想把事情的原委跟老丈人说明白呀,可他还是啥也说不出来,只能急得脸庞通红。

  “啊,你要回去了?回去歇着吧。这一天天的干活太累了,早点歇着吧。”老丈人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母亲把房门关上,回过身就推搡袁宝成。这时玉英也加入进来跟袁宝成撕扯。走廊里又聚拢起一堆看热闹的人。无奈袁宝成只能眼泪汪汪地走了。玉芹已哭得收不住,她多想跟着袁宝成走啊,她想袁宝成想得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人都瘦了一圈了。可是老实的玉芹就是一点没主意,什么事儿都听从母亲的摆布。在以后的几十年岁月里,她无数次地后悔自己当初的不抵抗,如果她当时就是坚持自己内心的愿望,就是不答应母亲的胡搅蛮缠,她和袁宝成就能一辈子都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地走过蜜里调油的无数个日子。

  就这样,那娘俩齐心合力地把玉芹的婚姻给鼓捣黄了。直到大女儿拿到了离婚手续,老丈人才如梦初醒,不过以他的一贯作风,也只是不管东西南北地骂了一顿之后,就把这件事儿扔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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