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爸爸,妈妈,在她默默呼唤着爸妈的时候,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是爸妈惟一的孩子,如果自己不在了,爸妈会是什么情况?她慢慢地进入了沉思……

  于是她不得不理智的放下剪刀,不断哭泣着,又躺在了床上。

  突然那可怕的一幕又出现在面前……她努力地挣扎,甚至是声嘶力竭的呼喊,但是她仍然觉得被抓住的手不能动弹。

  “小兰,小兰,你怎么了?怎么了?小兰——”

  小兰惶恐的睁开眼睛,见是妈妈,她赶紧搂住妈妈,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妈妈见女儿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又接着问:“怎么了小兰?嗯!”为了不让妈妈难过,她不想把她和爸爸发生的事告诉妈妈。于是就搪塞妈妈说:“没什么,我只是作了一个噩梦。妈,您怎么今天回来了?”

  “啊,学习班放一天假,回家换洗一下衣服,这两天去看爸爸了吗?”小兰强忍住悲痛故作镇静地说:“去看过了,没事。”欧阳兰听了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也没做出什么反应?她知道在当前这种形势下,不会有什么好的情况发生。

  已经黑天了,欧阳兰简单地做了一些吃的就早早休息了。

  欧阳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回想往事,真可以说是思绪万千,十多年前,他们满怀着希望和理想,兴致勃勃地来到这里。开始那两年虽然生活条件苦了些,但是他们的日子觉得非常有滋有味,因为丈夫工作上很顺利,他认为终于有为祖国献身服务的小天地了。

  可是后来的政治事故,使他们的情绪跌入了低谷,尤其是文化革命以来,他们的政治生活可以说是无法言表。

  如果抱怨当初丈夫来吉南的选择,可是,作为一个对国家对民族有责任心的专家,他地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至于后来在整风大会上的发言,他是一个专业人员,如果对当时的情况视而不见随波逐流,那是对工作不负责任,觉得不是一个合格的专家,如果换成她,可能也会是同样的结果,所以她对丈夫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抱怨过。

  想来想去觉得只是苦了女儿小兰,从小就没有跟他们过过好日子,想到这些欧阳兰不由得一阵心酸……

  此时小兰的内心更是痛苦不堪,自从她懂事以来,也就是她十岁的时候,因为父亲的问题,就在她幼小的心灵上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那一年因为学生会“委员”的事,使她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也正是因为这层阴影使她的性格变得有些郁郁寡欢,学习也没有了上进心。

  最触动她心灵的还是她和天昊自幼青梅竹马的感情。虽然她内心里对他是一往情深,同时她也知道天昊对她的爱是真诚的,但她却不敢抱太大的奢望。因为他们之间还有着一道难以突破的“墙”,如果要越过这道墙,谈何容易啊。

  最使她难以接受的是今天的遭遇,她如果以结束生命来消除被恶魔玷污的身躯,那养育和疼爱自己的父母,他们能承受得住吗?可是不然,又怎么面对深爱着自己的天昊哥……

  痛苦的思索使小兰陷入极度悲伤之中,微微的抽泣声惊醒了还未真正入睡的妈妈,欧阳兰慢慢坐起来。其实从欧阳兰回到家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女儿有些异常,现在听到哭泣声她更是觉得女儿有事在瞒着她。于是她来到女儿的床前,小声说:“小兰你起来咱们说说话。”

  欧阳兰娘俩先是说了一下目前形势,以及她们母女的处境,然后欧阳兰慢慢地询问小兰,为什么今天的情绪好像有些反常。

  小兰本不想把今天的事说出来,她怕妈妈伤心,可怎么能瞒住细心的妈妈呢,在妈妈一再的追问下,她不得不把今天遭遇的不幸透露给了妈妈。

  欧阳兰听了后简直是悲痛欲绝,母女两人抱头痛哭。哭过之后小兰说:“我没脸见人,更没法面对天昊哥哥,我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欧阳兰伤心地说:“傻孩子,你是爸妈唯一的孩子,你不活了,爸妈怎么办?”就这样母女二人哭哭停停,停停哭哭,几乎一夜未眠。

  天亮了,欧阳兰和女儿小兰刚刚整了整衣服,洗了一把脸。只听外面有人急匆匆的敲门:

  “欧阳老师是住这儿嘛?”

  “是啊,谁呀?”

  欧阳兰一边答应一边去开了门。只见两个带红袖章的纠察队员站在门口,他们说:“昨天晚上张择儒出了点问题,请你们去看看。”欧阳兰听说后急促的问:

  “出什么问题了?”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说完扭头就走了。欧阳兰和女儿小兰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跑向“牛棚”。

  只见院子里已有很多人围在那里,高总指挥和八字腿也站在那里,见欧阳兰母女二人来了,八字腿一本正经的说:

  “张择儒对社会不满,他的罪行非常严重,而还拒不接受改造,他自绝于人民自绝于社会,昨天晚上畏罪上吊自杀了。”

  “什么?自杀……”

  欧阳兰听到“自杀”二字,脑袋“嗡”的一声,她急促地拨开人群,只见丈夫满身污垢面容憔悴,满脸胡子邋遢,蓬乱的头发披散在额前,怒视的双眼向外突出着,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欧阳兰看到这一切,只觉得头昏脑胀耳鸣目眩,忽然腾地一下倒在地下。人们见状急忙喊道:“昏过去了!”

  “快,快掐‘人中’!”有人说。

  “掐住她的人中……”

  小兰趴在张择儒的头上,用力摇动着爸爸的头,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爸!爸!你醒醒啊!爸——爸爸——”

  人们七手八脚的帮欧阳兰苏醒过来。只听她“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这是为什么呀?我们是满怀着一腔热血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呀?这是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啊!怎么会……”过分的悲痛,使欧阳兰再一次昏厥了过去。

  县中学的几位老师见此情景,眼睛都湿润了,他们帮忙把欧阳兰抬回学校她的“家”里。

  在高总指挥和八字腿地指使下,张择儒的尸体被抬到了城外,就像埋一条死狗一样,埋在了城外的一条水沟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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