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五 章
1
就濮阳大宝病情以及治疗方案的最后确认,医疗中心召集专家及家属在一起商量。除方良玉外,还有一位洋专家,两位本中心教授级医师以及护理人员等。
濮阳康、周子鹰和小宝在座。
洋专家普莱斯博士用英语说了一通话。
方良玉紧接着作了归纳性翻译,他说,刚才普莱斯先生说了,濮阳大宝的病,通过本中心的精心治疗,病情已经得到控制,但如要彻底根治,我们认为需要换一只肾。如果资金能尽快到位的话,我们可以去寻找肾源,如果资金不能到位的话,可以考虑在亲友中,寻找一个肾,亲友中,有愿意捐肾的吗?
濮阳康与周子鹰相视,无言。
方良玉用英语与普莱斯先生轻声交流后,重又翻译。
方良玉说,刚才普莱斯先生说,由于病人家庭一下难以支付高额医疗费用,鉴于目前病人的病情还比较稳定,手术可以缓一步做。这期间,筹集资金,寻找肾源,我们将在条件具备时进行手术。
普莱斯先生又插了句话。
方良玉接着翻译,他说,手术肯定要做的,而且不乏成功先例,请家属放心。
会议一结束,周子鹰和濮阳康就回到家里。大宝的病情,周子鹰和濮阳康对濮阳夫人是瞒着的,为了使濮阳夫人尽可能不太多操心,他们总是用“蛮好”两个字来应付濮阳夫人没完没了的询问。但是,夫妻俩完全欺骗不了自己,面对要换肾的治疗意见,他们只能是愁眉对愁眉,叹息对叹息。
然而,没有想到,一个以小宝挑头的换肾风波冲击着濮阳康和周子鹰。小宝提出捐肾,引出阳阳要捐肾,何花要捐肾,小宝当仁不让,说自己跟大宝哥是骨肉兄弟,一定得捐一个肾给哥哥。
濮阳康面对孩子们的掺和,搞得十分着急上火。周子鹰一夜未眠,早上起来,整个嘴上都是泡泡。大宝需要换肾的事也波及到了濮阳健,心想,上次捐款自己没参加,挨老妈一顿骂,现在要换肾,如果还不当回事,自己在濮阳家就难混了。他坐在沙发上,很无奈地把玩着一根香烟。
濮阳吉水拨打手机,濮阳健起身欲离去。
濮阳吉水说,怎么?走啦?
濮阳健说,不走干吗?老板又不回话,我要去“濮阳居”看看,我的意见是你跟老板说,能否先解决一只肾的钱。
濮阳吉水说,这不可能,只有把秘方搞到手,他才肯拿钱,否则,免谈。
濮阳健两手一摆,无可耐何离去。
喂?是老板吗?濮阳吉水终于拨通了香港老板电话,她马上用香港话与老板通话,说,濮阳健的活动进展太慢,我想亲自动手,通过小宝,试一试看,OK,OK,再见。
濮阳吉水收起电话,面对离去的濮阳健,讥讽道,废物!
第二天,濮阳吉水就约小宝到沱江公园大型游乐场玩,她跟小宝玩起了空中转椅。小宝就是好玩,而且特别投入。空中转椅在空中翻转着,一个惊险接着一个惊险,一个刺激接着一个刺激,小宝和濮阳吉水并排而坐,两个人玩得特别开心。呵……呵……哄闹和惊呼声如浪滔天。这一轮的惊心动魄的游玩结束了,小宝和濮阳吉水从椅子上下来,他们一直沉浸在愉悦之中。小宝和濮阳吉水走进休闲屋,他们坐下,要了食品,边吃边聊。
小宝觉得非常开心,说,姐,都说这个刺激,一直没玩过,今天才知道,是好玩,刺激!太刺激!
濮阳吉水说,小宝,改天把你哥、阳阳、还有何花都请来,我请他们痛痛快快玩玩,在我走之前。
那太好了。小宝说,你说什么?你要走?
濮阳吉水说,是啊,我准备回香港了,小宝,想不想跟我到香港去发展?
小宝说,我哪有那福份。
濮阳吉水说,可以努力的嘛!但是,你哥的病这么拖着,你一下也不可能跟我走哇?你赶快让你爸妈抓紧治好你哥的病,完了你跟我,带上何花去香港,香港好玩的东西多呐!
小宝说,哎呀,香港……去香港那就是出国了吧?
濮阳吉水纠正说,什么呀,香港也是中国。
小宝和濮阳吉水回到夜总会,进门时碰上了出门的冯小雅,冯小雅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并没有马上离去,心里犯起了嘀咕,嗯?他们俩怎么玩到一起了?
濮阳吉水与小宝上楼梯,濮阳吉水打小宝一个招呼,说,小宝,我回香港的事暂时不要对外讲,你和何花去香港就更不要讲了。
小宝回应说,知道了。
濮阳吉水说,我第一步把你弄过去,何花到明年,她要上大学的,如上不了大学,明年我会安排她的。
小宝格外高兴,说,哎呀姐,这太好了,这一下解决一连串的事儿。
濮阳吉水问,什么一连串的事?
小宝把想说的话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说,就是……你不懂。
冯小雅刚刚拿到驾照,马上准备买辆新车,现在一有空就把夜总会的那辆车开出去溜溜。正打开车门,却见方良玉朝夜总会走来。方良玉是来找他聊点事情的,冯小雅却说有话车上说,正好陪作溜一圈。于是,方良玉坐在副驾位置上。
方良玉问,想往哪开?
冯小雅兴致勃勃地说,去东郊,现在的公路多好,三十分钟足够,怎么样?看看你的东郊医院,看有啥变化。
方良玉想了想说,也好,上绕城公路,开慢点。
小车行驶在路上,方良玉为冯小雅保驾护航。
在濮阳吉水的卧室里,小宝在看碟片,一片看了,又换一片。
濮阳吉水说,小宝,内地跟香港不能比,内地太保守。
小宝乐呵呵地笑着说,不都这样呗?
濮阳吉水在套小宝的话,问,小宝,我始终想不通,我爸和你爸老争那个秘方,争来争去争啥名堂?
小宝说,是啊!你爸主张卖掉,我爸偏要一代一代传下去。
濮阳吉水说,传啥呀传?一代一代传,一代一代受穷,传那玩艺儿干什么?叫我说,不如卖掉,尤其现在,你哥生这病,正缺钱。
小宝扔了遥控器,转问濮阳吉水,说,姐,你说咱家那秘方,能卖多少钱?
濮阳吉水说,那难说,至少几百万吧,几辈子人都花不完。
小宝有些按捺不住,说,真值这么多钱?
濮阳吉水说,我说小宝,你要是有本事,你把它神不知鬼不觉搞来卖掉,我替你卖,就算闯屁漏也闯一回,你把它变成钱后,什么都不用怕,你把钱往他们面前一放,他们也就另一说了,你拿个百把万,到香港定居,在香港发展。
小宝很感兴趣,说,早该走这一步了,姐,咱俩合计合计。
濮阳吉水说,你爸妈他们没见过世面,他们是手电放口袋里,点蜡烛走黑道,习惯了,你若把东西搞到手,直接通知我,我俩立即飞往香港,管他!
小宝来劲了,向濮阳吉水伸出巴掌,好,咱们一言为定!
濮阳吉水跟小宝击一掌,说,一言为定!
阳阳陪着大宝在散步,他们每人手上一瓶酸奶,边散步边吃着。
阳阳说,宝哥,我们上次算是骗了舅妈一次,我到现在心里都过意不去,每次见到舅妈我都不自在,就觉得欠了她感情,心里特累。
大宝不把阳阳当外人,实话实说,没事,那不叫骗,那叫应变,是没有法子的法子……阳阳,我告诉你,我不是我妈亲生的。
阳阳愣愣地看着濮阳大宝说,你说什么?你……
大宝说,对外,你就别再说了,咱小宝知道。
阳阳想了想说,你跟小宝长得像一个人,就是个头有点差异,我不信。
大宝停了脚步,很认真地对阳阳说,所以我妈对我的事比对小宝的事更为关心,关心到苛刻的程度,你要理解。我妈特别喜欢你,不肯让我们好,可能有她的历史原因或者是现实原因,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阳阳问,这话怎么讲?
大宝稍作考虑后说,历史原因,我了解了一下,我妈跟你爸过去同在舅爷爷医院共过事,可能互相有些过结,互相反感对方,这只能是猜测,没有任何根据。现实原因嘛,可能就是近亲问题,其实所谓近亲也不完全是,我想过了,本来我也曾考虑放弃我们的这层关系。
阳阳一听这话就急,情绪马上不对。
大宝说,别急别急,你听我说,放弃这层关系也是对的,可是我们之间因感情太投入而压倒一切,不可能退而求其次,再说,社会上的这种姑舅联姻也不是没有,象我舅爷爷舅奶奶,对吧?我想,可能介于这几者关系,我妈不允这门亲事,她是有道理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与人关系的变化,再加上我们的坚定态度,这个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阳阳听了很理解,也很感动,说,你分析这么多,说明你对妈妈是理解的,对我们俩的事是负责任的。
大宝说,阳阳,大学不能白上啊,我希望你以后凡事不要任性,对你爸你妈要理解,他们若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一定要忽略不计。
阳阳问,哎,婆婆告诉我,说舅妈去了东郊医院。
大宝说,对,是去了东郊医院,是舅爷爷让跟他去,说东郊医院的领导和职工听说我换肾的事,要求捐款,舅爷爷推脱不了,就把我妈弄去了。
阳阳高兴得很,说,哎呀!那倒是一桩好事呀!
2
昔日的东郊医院不复存在了,新的医院大楼盖得非常漂亮。当年的院子更加宽敞气派,花树成景,自然壮观。
活动室济济一堂,数十人围坐在大园桌周围,掌声热烈。冯尚伟、周子鹰分别坐在其中。
冯尚伟讲话声音特大,说,对不起,我耳朵不大好,我讲话大家听得见吧?
有一女干部哈哈一乐,也大声说话,老院长,你耳朵不好,怎么怀疑我们也听不见啦?你要是在沱江打喷涕,一定以为我们也感冒了。
哈……大家笑着。
冯尚伟站起来说,好啦,那就再次感谢大家,感谢大家对我这个老职工的信任,感谢大家的一片爱心,所有的捐款请财务管好,濮阳大宝手术前,一并转至中西合作中心。谢谢大家。
周子鹰站起来向大家鞠躬,连声致谢。
冯小雅在小宝的引领下检查舞厅修复的情况,她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询问相关情况。突然,冯小雅问及与工作无关的家事。
冯小雅问,小宝,听说你也报名捐肾啦?
是啊。小宝回道。
冯小雅久久盯视着小宝,说,你小子,我可告诉你,干妈可要行使干涉权了,知道吗?你捐肾,我反对。
小宝表情异样,问,为啥,给我哥捐肾,天经地义呀。
冯小雅一个劲摇头,说,小子,钱,可以挣,当然,还可以骗,也可以偷,都是身外之物,都好办。肾,可是身内之物,挣不来,骗不来,偷,莫说偷,抢都抢不来。傻瓜都集中到你们一家了,活人全叫尿憋死了。弟兄俩,一人挨一刀,这是闹着玩的?
小宝愣愣地说,我妈好像也这么说。
冯小雅说,你妈还算有点脑子,你想啊,把一个伤残变成两个伤残,干吗?
小宝噎住了,问,那……你说怎么办?
冯小雅左右看看有没有人,不大放心,说,走,到我办公室去。
小宝跟着冯小雅进了办公室,随手关了门。
冯小雅坐下,说,小宝,听我的,别捐什么肾,你只要把“肤泰灵”秘方搞到手,我就有办法把它变成钱。我把它复印下来,原稿归还,人不知鬼不觉。钱一到手,先解决你哥医疗费,然后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一辈子还愁什么?
小宝木木地站着,认真地听着。
冯小雅说,记住,东西到手后,不要跟任何人接触,你姑父,靠不住,你大伯,更靠不住,只有我,你“干妈”,才是你靠得住的人。
小宝变得有点痴呆了,怪怪地笑了一下。
冯小雅问,笑啥?
小宝回道,嗯?我笑了吗?
其实小宝忽然发现,好像大家都在围绕小宝做着文章,小宝被人求着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当回事,把秘方弄到手再说。他仔细一琢磨,或许大宝哥知道秘方在哪,不妨去大宝哥那里先探个虚实。隔日,他独自来到大宝的病房。
小宝陪着大宝在阳台上晒太阳,大宝在看报纸,小宝一个人在玩扑克牌算命。小宝大约是算不出好命了,把牌一推,突然问道,哥,咱家那秘方,你见过?
见过,就在财神佛龛……大宝看报纸,头都没抬,随口一说,自知失言,马上反问小宝,你问这干吗?
小宝已经听得真真切切,连忙掩饰道,不干吗,随便问问,这不关我事。
濮阳琳和阳阳在看电视,没喜欢的节目,就随意聊着。
方良玉打完电话,仰身靠在沙发上,显得很疲惫,接连打着哈欠。
方良玉问道,阳阳,你的工作单位已经落实好了,去北京,我的老同学那里。
阳阳摇头说,我才不想去呢,我在做外语准备,想去国外进修。
方良玉说,去国外进修中医药?嘿!亏你想得出来。
阳阳说,可以选相关专业嘛,比如西医理论研究,或者专修麻醉学。
方良玉说,小琳,咱女儿多大志向啊,我的医疗中心,不愿去,说是跟爸爸一个单位不好,北京,不想去,想去外国,去外国好哇,飞得越远越好,飞吧你。
濮阳琳问,良玉,大宝手术方案确定了没有?
方良玉说,确定了,由我主刀,就是肾源还没有解决。
阳阳说,解决了,我都打电话登过记了,我捐。
啊?!方良玉和濮阳琳都吃了一惊。
濮阳夫人与周子鹰坐在柜台内,濮阳康从外面进来。濮阳康一进门就与周子鹰交换着眼神。濮阳夫人耳灵,听脚步都能听出是濮阳康回来了。
濮阳夫人问,小康,你上哪去了,半天没在家。
濮阳康故意随意回答说,出去会会老朋友。
濮阳夫人用手掐了掐头,说,我这些日子,老觉着这头不对劲,晕晕乎乎的,你回来了,我去躺一会儿。
濮阳夫人离去。
周子鹰悄悄问,怎么样?
濮阳康轻声回答,化验过了,我的肾不行,医生说,父子、母子、兄弟姐妹都应该可以,其它人只有10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周子鹰问,你在哪家医院做的化验?
濮阳康回应,市红十字医院。
周子鹰明明知道自己是可以捐肾的,却不敢说,困惑了这些天的周子鹰此时突然说道,我明天直接去医疗中心化验,说不定我就行。他爸,让两个儿子各人挨上一刀,我这心里就疼得慌,总不能让孩子救孩子,咱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濮阳康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但可以拆老屋建新房啊!
周子鹰点头说,对,对,就拆我这老屋吧。
第二天,濮阳康、周子鹰、阳阳、何花先后来到化验室。方良玉严厉地盯了眼阳阳,他不同意阳阳捐肾,可执拗的阳阳却自个儿来了。
方良玉进入化验室,他将一位年长的女化验员喊到一边,轻轻叮嘱,所有化验单,先都不要直接给化验者本人,化验完以后,立即送到我办公室。
方良玉交待完之后便离去。
阳阳张望着门口,问,咦?小宝哥怎么没来?
何花说,他昨晚上夜班,说不定在睡大觉。
阳阳在继续张望着。
摆在方良玉面前的是三张化验单,三张化验单竟然有两张符合捐肾条件,令方良玉吃惊。这两上化验单竟然是周子鹰和方濮阳。
方良玉的脑子一下复杂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方濮阳——阳阳,是我的孩子,却符合损贤条件,难道是一般人中的巧合?濮阳大宝——大宝,不是周子鹰所生,周子鹰却能为他捐肾,这难道也是一般人中的巧合?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怎么都在濮阳家族中“巧合”了呢……
方良玉摇了摇头,少顷,却又抬起头,那双眼似在闪烁着烈火。方良玉悄悄抽去方濮阳那张化验单,欲撕,却又塞进了口袋。他站了起来,他将濮阳大宝的病历资料以及周子鹰化验单叠在一起,来到专家办公室。
普莱斯先生从座椅上站起来,接过方良玉递上的材料,仔仔细细地看着。方良玉的目光从材料上移到洋专家的脸上,又从洋专家的脸上移到材料上。
小宝和濮阳吉水从二楼下来。
小宝说,姐,有门儿了,我最近就找机会下手,你配合我。
濮阳吉水说,好的,注意保密,不要让人知道。
上楼的濮阳健与濮阳吉水、小宝擦肩而过,他一直上楼,他在上完最后一阶楼梯时,忽然感到苗头不对,专注地望着濮阳吉水和小宝。
冯小雅迎濮阳健而来,点头而过。
冯小雅下楼转弯时,从梯道夹口里俯视小宝和濮阳吉水,她止步,听他们说着话,听不清。但看他们似在商量着什么,心中不无担忧。冯小雅又折回二楼,径直进了自己办公室,她立即拿起电话,拨通了门卫。
喂,门卫吗?看到濮阳小宝了吗?哦,看到了,叫住他,让他到我办公室来,马上就来。冯小雅挂了电话,忽然感觉神情有些不安,她叼上一根香烟,点上。
小宝急匆匆上楼来到冯小雅办公室门口,欲抬手敲门,似犹豫了一下。与此同时,濮阳健折回来,与小宝照了面。与此同时,濮阳吉水也上了二楼,她看到小宝站在冯小雅办公室门口,同时看到不远处的濮阳健,也就止步不前了。
小宝敲响了门,随即推门而入。
站在不远处的濮阳健疑惑不已。
濮阳吉水闪烁着一双警惕的目光。
濮阳康在柜内独处,他不时地捋动自己的长须,显得心思沉重。他的手将柜台上的抹布慢慢地捏起来,直至紧紧地捏住不动。濮阳康在琢磨心思,子鹰怎么会符合捐肾条件?当年她不辞而别离开东郊医院,去哪儿了?干什么去了?难道都是巧合?如果她有问题,她为的什么?为夺取秘方?不,她不要秘方,她甚至不主张大宝继承秘方!这……
濮阳康下意识地盯着财神佛龛。
濮阳康的心思仍在转动,他想到,子鹰曾多次提出不要与大哥争秘方,她……什么心思?她与我夫妻一场,难道她还怀有二心?不可能啊……
周子鹰从后厢房走来,她将泡好的一壶茶递给濮阳康。濮阳康端祥周子鹰良久,接过茶壶。周子鹰也在察颜观色,似觉一种不祥之兆降临。
茶……家里的茶就喝到今天,剩下的留着招待客人,我从明天起,喝白开水。濮阳康指着茶壶对周子鹰说。见周子鹰要抢他的话头,他扬手止住,说,这……也不许跟任何人讲。
周子鹰是个眼泪伴着走过人生的人,她此刻又伤心地哭了。
周子鹰说,戒了酒,又戒茶,一生不抽烟,男人三件事,难道从此都与你无缘了?咱这日子怎么安排?你说呢……他爸。
濮阳康推心置腹地说,子鹰,跟着我,你受穷了,真难为你。
周子鹰说,你……你怎么这样说,咱俩是夫妻。
夫妻……濮阳康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他竟毫无遮掩地审视着周子鹰。周子鹰被濮阳康看得慌恐不安。
3
冯尚伟来看望大宝,他亲切地抚摸着大宝的头,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耳朵不好,说话太吵,不说了,并示意大宝别动弹,好好躺着。大宝以及在场的阳阳和何花都亲热地唤着舅爷爷。冯尚伟点点头,他已知道孩子们在喊他,他一个一个地在孩子们头上抚摸了一下,算是应答了。
方良玉听说冯尚伟来了,急急忙忙赶到病房。
冯尚伟力求压低声音,其实还是声音不小地问,手术是你主刀?
方良玉点点头。
冯尚伟叮嘱,一定要确保大人和孩子平安,手术必须成功,我拜托你了。
方良玉仍然点着头,然后嘴贴冯尚伟耳朵说,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
冯尚伟摆摆手说,不了,我得去趟“濮阳居”,看看我老姐,孩子们,走了。
孩子们喊着舅爷爷再见同时送冯尚伟出门。冯尚伟微笑着跟孩子们打着手势,一边用手梳理着花白头发,一边走出病房。
冯尚伟出了医院大门,直奔“濮阳居”而来。他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到昔日的家兴似乎荡然无存,心酸起来。
冯尚伟问站在柜台里的周子鹰,我老姐人哪?
周子鹰还未及回答,濮阳夫人就闻声向客厅走来了。
冯尚伟很不乐意地搀起濮阳夫人的胳膊,说,怎么搞的?不就是孩子生病了吗?家里搞得这么冷清?人都萎靡不振,情绪都那么低落,还没烧晚饭吧?
濮阳夫人强做笑脸状,说,在烧在烧,你今儿个在家吃饭。
濮阳康从外面进来,看到冯尚伟,上前打招呼,哎哟?舅舅来了?
过去我一进门,那精气神……冯尚伟模仿濮阳康说道,舅舅来啦,咱喝一杯,你们看看现在……现在……
濮阳康抽身就出门,舅舅您坐,我去去就来。
冯尚伟知道濮阳康去买酒了,赶忙掏口袋,追着喊,钱,带上钱。
濮阳康已跑出去了。
冯尚伟扬着手上的钱说,我知道,老姐,你们遇上大困难了,但得挺住,当年拖儿带女讨饭,那日子不都挺过来了吗?现在就是拆房子卖地,也要挺起腰杆过日子。
濮阳夫人说,那倒是,唉!那倒是哦。
周子鹰从厨房端上来二盆素菜,一碗清汤。
冯尚伟拖过凳子坐了下来,说,老姐,来来来,坐下。
哎,哎。濮阳夫人应着,挨着冯尚伟坐下了。
冯尚伟认真地望着濮阳夫人的容颜,又将目光移至站在一旁的周子鹰脸上。
冯尚伟很是于心不忍,说,一个个憔悴的,这这这……
濮阳康手捧着一包卤菜从外面回来,匆匆经过客厅,与冯尚伟点头示意,径直去了厨房。濮阳康将卤菜倒入一只盘中,再从厨中拿出一只烫酒壶,然后提上凉水瓶便往烫酒壶中倒。周子鹰进入厨房,濮阳康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凉水瓶,藏好烫酒壶,可回头一看是周子鹰,才缓了口气,又将凉水瓶拿过来往里倒水。
周子鹰挤过来,按住濮阳康的手说,你,你今天就陪舅舅喝一杯,我不让你再喝这凉开水,求求你,就喝这一回,行啵?
濮阳康压低声音说,你别惹麻烦好吗?我咋不想喝一杯?可哪有钱喝?人生在世,酒是可有可无的呀!不是饭,非吃不可,你知道咱孩子治病得要多少钱!
周子鹰掩泣说,可你一生就这点嗜好。
濮阳康悄声说,那有啥?不就戒酒吗,这能要命?为了儿子,咱戒!
周子鹰一推濮阳康,面窗而泣。
濮阳康仍然将凉开水灌入烫酒壶中。
周子鹰端着一盘卤菜和一盘花生米走在前面,她把菜搁桌上。濮阳康一手提一瓶老白干,一手拿着烫酒壶,两只杯子,跟后就到了。
濮阳康强打精神,因为冯尚伟耳朵的原因,他大声说道,舅,来,咱喝一杯。
冯尚伟这才稍稍开心点,笑着说,哎,这还差不多。
濮阳康给冯尚伟倒上一杯老白干,然后提起烫壶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
濮阳康说,舅,老规矩,你喝凉的,我喝热的,来,干一杯。
冯尚伟与濮阳康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此刻,方良玉也在家吃饭,他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放下酒杯,提起筷子,准备吃菜,筷子悬在空中,眼光从菜上移至对面的白墙上。方良玉似乎突然进入了某种幻觉,他手中的筷子瞬间成了手术刀,周子鹰卧在手术台上,方良玉将手中锋利的手术刀下移,再下移,刀口对着雪白的肌肤,方良玉似有些胆怯,他的手在颤抖,刀落,周子鹰肌肤里渗出殷红的鲜血……方良玉手中的筷子落地。
阳阳闻筷子落地声便从卧室里出来,说,爸,你喝醉了吧?
阳阳将筷子拾起,重又递上一双干净筷子,说,爸,化验报告出来了吧?我可不可以捐肾?
方良玉这才从幻觉中解脱出来,说,可以……嗯?你说什么?
阳阳说,捐肾,我可不可以……
方良玉打断阳阳的话,你?你哪行?你舅妈合格,已通知她下星期手术。
啊?舅妈捐哪?!阳阳一愣,收拾空碗进了厨房。
濮阳琳从外面回来,见方良玉在独饮,调侃道,哟,一个人喝上啦?
方良玉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又干了一杯。他没有理会进门的夫人,思维还在手术上。他在想,从化验结果看,大宝乃周子鹰所生,可为什么说他是从江西老家抱养的?濮阳康、周子鹰玩什么花招?周子鹰跟谁生的濮阳大宝?难道真的跟……我?
濮阳琳走过来嚷嚷道,嗨嗨嗨,真是喝多了?你看你,都傻啦吧唧了。
周子鹰端着两碗饭从后厢房走来,她递给濮阳夫人一碗饭。
濮阳康朝周子鹰扬了扬下巴,说,你们吃饭吧,噢。
周子鹰心疼地盯了眼濮阳康,转对冯尚伟说,舅,多喝点,你现在也难得来家一趟
冯尚伟说,哎呀,老了,不想动弹喽。
濮阳康主动与冯尚伟碰杯干杯。
冯尚伟瞅了眼濮阳藏康的酒,问,你怎么老爱喝热酒。
濮阳康回说,只要在家喝,我都喝热的,你看,我这不特地置了这烫壶么?在外面,遇啥喝啥,只要是酒就行。
冯尚伟问,热酒好喝?
濮阳康回话,那当然。
冯尚伟把杯子递过去,说,你倒一杯我尝尝。
濮阳康一愣,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立马打圆场,说,别别,您这年纪就别喝热的啦?上火的。
冯尚伟大声问,怎么?
濮阳康大声回答,上火。
冯尚伟“哦”了一声,便拿起酒瓶倒酒,说,我呀,本想多活几年,听医生的,戒了些日子,可又喝上了,我想啊,活一天就喝一天,喝一天就乐一天,得!
周子鹰不忍看濮阳康以水代酒,她背过身来,禁不住淆然泪下,起身,离去。
周子鹰的情绪,濮阳康看得真真切切,他强打笑脸,继续陪着冯尚伟。
冯尚伟说,哎,我想起来了,你今年60岁,60大寿别忘了喊我喝一杯哟。
濮阳康痛苦地笑着,轻轻地言道,哎呀?还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冯尚伟大声问,你说什么?
濮阳康大声回说,我说想喝就喝,别赶什么生日才喝酒。
冯尚伟乐了,说,对,哈……来,喝酒!
濮阳康端起杯子,与冯尚伟轻轻一碰。
会诊室里,方良玉和其他几位医生正在对换肾的方案做最后评议。濮阳康陪着周子鹰和大宝进来了,大家热情让坐。
一位医生拿着一张表递给濮阳康,说,濮阳先生,请你仔细看一下有关做手术的条款,然后请你签个字,明白吗?
濮阳康点着头,接过表,仔细看着表的内容,然后拿起桌上的笔,在表上签上了濮阳康三个字。医生们先后都走了。会诊室里,方良玉、濮阳康、周子鹰以及大宝仍然在坐着,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话,好像各有心思。
术前,大宝获准回家休息两天。大宝回到自己的小卧室,他把自己关起来,想让自己静一静再静一静。他坐在书桌前,随手翻看着他的那本影集,他在一张张地看着家里的照片,他用手抚摸着他和周子鹰的照片,往事历历——
冬日里,大宝拱在妈妈怀里,睡得暖融融的,继而,大宝在周子鹰的呵护下蹒跚学步;夏日里,在后院,大宝刚刚洗完澡,还没来及穿衣,又在院子里玩起了泥水,一身脏泥的大宝面对拿衣服来的周子鹰笑着,周子鹰哭笑不得,又重新弄水给他洗澡;在小卧室里,周子鹰教大宝识字;在大学校园里,周子鹰为大宝送菜;在海崖上,周子鹰愤然跳海……
大宝在心里跟周子鹰说,我的好妈妈,你是我的人生启蒙老师,你虽然没有给我躯体,可你给了我人的灵魂,从蹒跚学步到认识第一个字母,都是妈妈您教的啊!可您在没有得到儿子任何回报的时候,却要为儿子挨上一刀,把自己身上的一部分移植到儿的身上,儿……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周子鹰、濮阳康推门而入,濮阳夫人也来到了小卧室门口。
妈!大宝一声催人泪下的呼唤,便扑向妈妈的怀抱,把妈妈紧紧抱着。
濮阳康将他母子二人一起拥在怀中,扑簌簌直掉眼泪。
濮阳夫人靠在门框上哭开了。
冯小雅与方良玉通电话,得知周子鹰与大宝换肾手术7到10天左右进行,她挂上了电话。这时候,小宝匆匆走进冯小雅的办公室。冯小雅用眼盯着濮阳小宝,欲言又止。
小宝说,干妈,没事我走了,奶奶让我回去吃饭。
等等!冯小雅忽然声调高起来,但马上又压低声音说,哎哟我的小宝,我跟你说的事,你还在心上吗?啧!
小宝不想实话实说,搪塞,说,我……我心里没谱。
冯小雅说,你小子,你跟我二心,没你好果子吃,你哥的病,你们家的事,我不想过问了,放着明道不走,这算怎么回事?你回去吧,有门儿了就来找我。
小宝转身就走,他在心里嘀咕,想利用我!哼!我傻呀我?
冯小雅开始琢磨这个看似没心眼的小宝来了,她似乎感觉这个小宝对她这个所谓“干妈”倒是有点遮遮掩掩甚至阳奉阴违了。
4
大宝与周子鹰都住进了医院,手术进入倒计时。
方良玉也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他在家什么也没干,全休,以备战换肾手术。
躺在床上休息的方良玉,忽然听到在客厅看电视的阳阳的喊声,说爸爸上电视了。方良玉日前接受过市电视台采访,他也知道电视台还分别采访过大宝小宝和周子鹰以及濮阳康,他不知道这个采访什么时候播出。听阳阳一喊,心里明白,旋即来到客厅。在厨房做家务的濮阳琳也一边擦手一边往客厅跑。
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报本市新闻,中港合作中西医疗中心的牌子出现在屏幕上,方良玉正在接受采访,他的身边还坐着多位医护人员。接着,周子鹰出现在屏幕上,她只会说谢谢,其他无话。镜头转向小宝,小宝在独立接受采访时,声泪俱下,他说,我妈我爸真是了不起,为了我兄弟俩,吃尽了苦头,我哥生这场病,都把我妈我爸拖垮了,他们真不容易,因为没有那么多钱去买一只肾,我妈为我哥捐肾配型成功,其实你们不知道,我哥他不是我妈亲生的,我……
方良玉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实实地跌坐在沙发上,方良玉这一惊,完全失态。
濮阳琳转对方良玉说,你……你什么意思?你不是知道吗?
方良玉站起来,掩饰道,对对,我知道,我知道。
阳阳不高兴了,呸呸呸!臭小宝,干吗跟人家说这个?无聊!
方良玉双手蒙住了脸,他陷入了深思:刚刚捕捉到的影子却又被推翻了,这么说,大宝他跟我无关?他真是江西人送来的?不对吧?不对,不对,应该不对!
方良玉马上就要走出办公室,进入已经准备好了的手术室,他将一杯浓浓的咖啡喝完,砸了咂嘴,似乎想起了件事,他将咖啡杯子放下,拿起话筒,给冯小雅拨电话,电话拨通了。
方良玉说,喂,小雅,半小时后,手术就开始了……对,他们……都来了,“濮阳居”……听小琳讲,何花在陪着奶奶,也等于是空城,今天,能兵临城下吗?不过注意,小宝没来医院,濮阳健也没见来,会不会……那就好……
冯小雅在电话里跟方良玉说,你做你的手术吧,小宝跟我说,是奶奶让他回家去吃饭,可这小子一转身没人了,门卫说根本没见他出去,我……我掌握着哪,好,就这样。
冯小雅挂了电话
护士用手推车将大宝和周子鹰推入手术室。周子鹰那张本还平静的脸显得不那么平静,有些焦虑的样子。大宝的眼眶里似有泪水涌动。两辆车分别推开,推到各自的手术位置。周子鹰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手术室外面,濮阳康、濮阳琳和阳阳以及刚刚赶来的何继业和肖澜夫妇。
方良玉和洋大夫普莱斯进入手术室。一切准备就绪,麻醉医师开始实施麻醉。
方良玉定定地站在周子鹰的手术台旁,他看到,紧闭着的双眼眼角,一滴泪珠渗出,只有一滴。护士随手将消毒纸抵在周子鹰泪水渗出的眼角。
方良玉口罩和帽子遮不到的那双眼,仍让人感到捉摸不透。他在心里反复宣称,周子鹰啊周子鹰,我敢断言你有隐情,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我不相信小宝在电视里的话,大宝一定是你生的!你瞒不过我!
街头,风乍起,风把一张破报纸鼓荡得飘飘摇摇无法坠落。天上,云追云。白云隐去,黑云堆聚。
人们显得紧张起来,挤公共汽车的人慌不择路,摆摊的人赶紧收摊。
隐约可闻雷声,很远很远。
这个时候,小宝和濮阳吉水在红唇夜总会门口说了几句话便分手。濮阳吉水背着她那常背的小坤包,招的士,钻进了的士。黄雀捕蝉,螳螂在后,濮阳健将身子掖在门内一角,手拿一本电话号码簿佯做查阅电话号码,他一直用眼盯着门外的小宝。
红唇夜总会二楼窗口处,冯小雅目送着濮阳吉水打的而去。
冯小雅手伸窗外,见有雨滴,便关了窗,转身点燃一支香烟后,拨通一个电话号码。
冯小雅说,三毛子?我冯小雅,听着,城北大街9号,就是上次带你去踩过点的……猫耳胡同,胡同口,对,那个叫“濮阳居”的中药铺,你去看濮阳副总在不在附近,嗯,药铺的前及左右,如找着了,叼走她的小坤包,不行就抢,这点事拎不清?别让她认出你,到手后,立即联系我,再见。
这个三毛子其实是冯小雅的心腹,上次何花事件,为糊弄有关部门,明里把他开除了,暗里却一直被冯小雅利用着,发他的薪水也就行了。
雨欲来。行人或快行,或疯跑。犹犹豫豫的小宝看看天,终于下了决心,骑上自行车,非常艰难地迎风骑行着。
濮阳龙山的遗像前,三根大香燃烧,三缕青烟燎绕。濮阳夫人嗑拜的头抬起,苍苍白发与枭枭青烟相衬,给密室凭添几分凄惶的感觉。遗照上的濮阳龙山还是那样的冷若冰霜。
“咔”!一声霹雳,闪电从窗外闪入。“咔”!又一声霹雳,惊得濮阳夫人谨慎地关上那扇窗。窗外,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院子里的地上,瞬间便积了能淹脚的水。天黑得可怕,院子的上方,象压着一个黑锅底。
任凭电闪雷鸣,濮阳夫人仍虔诚地对丈夫的遗照默述着自己心里话。
濮阳夫人说,保佑大宝,保佑子鹰,保佑……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屋顶,震撼着小小的密室。尽管如此,濮阳夫人的心里不为雷声所动,她悬着一颗心,她在惦记着大宝和周子鹰。她走出自己的卧室,来到柜台,她凭感觉,知道何花并不在柜台内,濮阳夫人吃了一惊,柜台空了,可店门是开着的呀!
何花!何花?何花?濮阳夫人呼喊着。
我在这里。何花应着。
濮阳夫人辩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问,你在哪儿孩子?
何花应着濮阳夫人,从柜台头里的一大纸合子里钻出来,胆战心惊的。
何花说,我在这里,奶奶,雷打得太狠,我怕,我就躲纸盒里了
“咔”!又一声惊雷。
奶奶!何花惊叫着扑进濮阳夫人怀里。
濮阳夫人紧紧搂抱着何花,安慰着,别害怕,奶奶在这儿,别怕。
瓢泼大雨中,小宝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疾行。街上的行人纷纷往商店躲雨。小宝仍在雨中骑车疾行,他不时地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刻不容缓。
风雨中,一辆的士疾驶,停在了“濮阳居”门口,濮阳健一头钻出的士,向“濮阳居”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