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春,李德才所在的20兵团部队打下了太原城后。68军奉中央军委的命令,挥师北上,准备经大同、包头,参加解放祖国大西北的战斗。后来任务又有改变,部队开到河北新保安一带休整。
部队一路急行军,4月初来到张家口的新保安驻防。这天李德才和几位师领导同68军副军长徐德操驱马来到驻地附近的一座小山坡上,在依旧凛冽的塞外春风中大发议论,“哎,我说老徐,当年咱们在这里打响了解放战争的第一枪,老蒋还不知死活的想把老子挤到关里消灭掉。如今,咱们已经解放全中国了,这是不是就叫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啊!”
看他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203师师政委李致远在一旁打趣地说:“嗬、嗬,咱们‘土佬’也能诌几句了。”
这时,师里机要参谋急速跑到徐副军长和几位师首长面前,“兵团发来急电,要我们军停止休整,立即改为东进。”
看罢电报,几个人面面相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新中国成立在即,美帝国主义不甘心他在大陆影响的消失,一边积极扶持南朝鲜的李承晚集团,一边在日本军事基地不断调遣海空兵力,做好帮助蒋介石北犯的准备。
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中央军委决定华北20兵团暂不参加解放大西北的战斗,转过头来向东,布防于京津塘一线,拱卫新中国未来的首都。
于是,20兵团将所属几个军布置在北平、天津、唐山一线。紧接着,朝鲜战争爆发,李德才所在20兵团的部队又做好了随时入朝参战的准备。
1952年春,经过志愿军的5次战役,朝鲜战场上的局势逐步稳定了下来,开始了打打停停的谈判。这年2月,中央军委重组20兵团,下辖12、15、60、67、68军,杨成武任司令员,王近山任副司令员,准备入朝参战。后来,中央再次改变了决定,把12、15、60军抽出来,新建成由陈赓任司令员兼政委,王近山任副司令员的3兵团,作为第二批入朝部队先期入朝参战。而再度组建的20兵团就只剩下了老华北的67、68两个军,杨成武仍任司令员,华北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张南生临时调来任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山西省军区代司令员肖文玖任参谋长,准备第三批入朝。
这天一大早,20兵团新上任的参谋长肖文玖和副参谋长邱蔚乘车来到天津市郊的东局子,检查68军203师的备战情况。
他们在师部听取了师长杨栋梁和政委李致远的汇报以后,肖文玖看看在座的师领导,奇怪的问:“哎,老杨,李德才怎么没在呀?”
杨栋梁说:“他呀,一早就到警卫连去了,现在还没回来。要不,我派人叫他去?”
邱蔚摆摆手:“不用了,咱们也顺便看看部队去。”
一行领导们来到师部警卫连,在家值班的指导员告诉他们,李副师长一早就带上人出了营房,听说是到西洼的水沟里摸鱼去了。
“这个时候还摸鱼?乱弹琴。去,叫他马上回来。” 政委李致远有些生气地对警卫员说。他也是一方面军的老同志,脾气非常倔强,有时不大买上级的账。
“别着急。”邱蔚在抗战时期当过晋察冀1分区老1团的团长,和李德才共同战斗多年,非常的了解他,一伸手拦住了警卫员,笑着说:“走,咱们也去看看这家伙又在出什么洋相。”
警卫连指导员领着一行人出了营房来到西洼,正好看见李德才只穿着个裤头,满身是泥,冒着春寒领着一帮子战士在河沟里摸鱼。
一见面,邱蔚就开玩笑说:“‘土佬’,咱们这次可是要出国喽,你可别再闹出国际洋相哟。”
李德才打量了他和肖文玖一眼,也顺势杵了他一拳,打趣的说:“嗬,听说你俩小子又进步了,中午我请你们喝酒。”
说完他一扬手中的网兜,“就吃鱼。”
志愿军20兵团参谋长肖文玖
肖文玖也是江西老表,1930年就和李德才同一时期参加了红3军,曾给黄公略军长当过通讯兵,后来一直在红1军团工作。长征路上他在军团电台当指导员,曾参加了强度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等著名战斗。抗战初期他先是在晋察冀2分区4团当过政委,以后又调到平西军分区同黄寿发搭过班子。解放战争中也一直是在晋察冀部队里担任旅长,后来任北岳、晋中军区副司令员等职。
李德才和肖文玖同是江西老表,又是老战友,论起来,他比肖文玖还要大上11岁,所以开起玩笑来从不分什么大小。
待李德才穿好衣服,几个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师部,中午李德才果然叫师部厨房用他们摸来的鲜鱼为肖文玖一行摆了接风宴。
事过多年,笔者在采访中有人提起这事来还在批评李德才。说他出国作战在即,不去组织部队进行各项准备工作,还领着战士们摸鱼捉虾,影响了203师的战前准备,是典型的游击习气。
其实,这也正是李德才的一个朴素本质。他是这么认为的:作为一个军人,天生就是打仗的材料,任凭战争多么凶险也绝不应该有二话。他就是不喜欢某些人每个战役之前总是左动员、右动员的,打仗就打仗呗,罗罗嗦嗦的,麻烦!
所以他每次都用自己独特的办法来松驰战士们面临大战之前的紧张情绪,用今天时髦的说法,这就叫做心理疗法。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20兵团的部队通过换装,把原来各种各样武器的型号、口径作了统一。每个师还新建一个高炮营,每个步兵团组建一个拥有高机连、迫击炮连、无后坐力炮连的炮兵营;每个步兵营编制一个机炮连,3个步兵连。连队武器也有了较大的改观,自动火器占了一半以上,大都是苏式的冲锋枪。这种枪的原型是苏联生产的波波莎1938型冲锋枪,射速达到每分钟900发,使用71发装的弹鼓,其改进型1941型生产了500多万支,成为第二次世界大战苏军的主要步兵武器。我们中国仿造的称作1950式7.62冲锋枪,和朝鲜人民军使用的不同,他们用的是有圆盘弹鼓的那种,而我们使用的冲锋枪则是带长长弹匣的。
6月,20兵团终于入朝了。李德才所在的68军是1951年6月4日随兵团开进朝鲜的。
部队从安东过江时,志愿军总部为了指挥方便,给每个师都配发了一辆美制的军用吉普车。但当时部队的领导干部骑惯了马,对坐汽车不是那么的感兴趣,再加上头顶上天天有美军飞机转来转去,十分的讨厌。很快走在前头的部队又传来消息,67军200师师长李雪瑞在敌人飞机的一次空袭中,不幸头部中弹而牺牲,由政委李静秘密地改任师长职务。所以领导们都嫌汽车目标大危险,谁也不愿意坐。可李德才不管那些,他满不在乎地说:“你们都不坐,老李不怕死,我坐!”
说完,自己一骗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还对司机大声吆喝:“走!开快点。”
1951年夏季北朝鲜遭遇到了几十年不遇的洪水灾害,68军从安东过鸭绿江到北汉江防御阵地的途中,90多座桥梁被冲毁,一半以上的公路毁坏。李德才坐的吉普车也陷在泥水中,无法前进,他只好又重新骑上了马。
那个时期志愿军后勤供应保障不行,每个战士都要自己背近70斤的重负。因为敌人开始了空中“绞杀战”,志愿军没有巩固的后勤保障,战士们除了自己的枪支弹药,还要携带一个礼拜的干粮,7天过后就得等待补充。以致美国人后来摸到了我们的规律,说志愿军打的是“礼拜攻势”,一交战他们就往后撤,或者死守,等到你给养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再开始反击,这一招也确实给志愿军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在阴雨连绵的开进途中,203师的部队被洪水分割成了好几块,所属几个团的部队几天都吃不上一顿热饭,连睡觉都只是在泥水中打个盹。一天几十里路走下来,只能吃到4两米,成千上万的干部战士患了肠炎和痢疾。因为雨水把山体泡软,有时还会碰到滑坡,不少战士被无情的洪水卷走,还没到指定战场就造成了巨大的非战斗减员。李德才和几个师领导眼望着滚滚波涛对面的部队,就是收拢不了,急的没办法。
艰难的行军影响了行动速度,使整个20兵团到达指定位置的时间整整推迟了半个月。
68军在搬运物资
这天,兵团参谋长肖文玖来到203师进行战斗部署。
在会上,大家注意到肖文玖有些反常,他一言不发,只是让随同前来的作战处长交待了兵团对203师的作战意图。
散会后,杨栋梁师长特意挽留肖文玖吃饭,肖文玖摆摆手说:“仗还没有打好,吃什么鸟饭?”
李德才不知内情,以为肖文玖在摆架子,就在一旁嘟囔:“牛皮什么?爱吃不吃!”
肖文玖听到这话,扭过头来瞪了李德才一眼。他知道李德才误会了自己,就沉着脸一字一顿的对李德才说:“老李呀,这一仗要是打不好,咱们可没法向彭老总交待啊。”
原来,在9月4日志司召集的作战会议上,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严厉地批评20兵团68军行动迟缓,影响了战役进展。肖文玖站起来为68军进行了分辩,他不但详细地汇报了部队在行军途中遇到的种种困难,而且说20兵团刚刚入朝参战还缺乏经验。
彭德怀一开始还沉着脸不说话,听到肖文玖说没有作战经验后勃然大怒,打断他的讲话当众喝骂到:“经验个鸟,你肖文玖打了一辈子仗,到死毬了才能有经验?”鸟在湖南和江西老表嘴中,是一句很难听的骂人脏话。
彭老总的严厉在志愿军里也是出了名的。
入朝作战初期,在林彪4野中号称王牌的38军在熙川因为行动迟缓影响了作战计划,战后总结会上彭老总大骂38军军长梁兴初:“娘卖皮,你们是他妈什么的鸟主力?!”
梁兴初是林彪手下爱将,平日里天王老子也不买账,这次当着众多的同僚被彭老总痛骂,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站起来分辨:“你,你不要骂人嘛……”
彭德怀立时打断他的话头:“骂你算个鸟,贻误了战机,老子斩马谡的本领还是有的,砍你的头!”
梁兴初脾气再大,在彭老总面前,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可这次肖文玖偏偏不仅不服气,还站起来打算回嘴。
坐在肖文玖旁边的杨得志和李志民悄悄地拉他的衣角,他也不理会,气鼓鼓地对彭老总说道:“那你也不能骂人呀,这不是在开会吗?”闹得会议不欢而散。
会议结束后,肖文玖还是觉得很别扭,就一个人来到志司附近的山坡上散心。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了,他远远发现两个人影走了过来,近前一看,原来是彭德怀和警卫员。彭德怀走到肖文玖跟前招呼说:“老肖,还生气呢?”
肖文玖气鼓鼓地摇了摇头:“我哪里敢呀!”
彭德怀走到跟前,不再提白天会议上的事情,而是深情地回忆了自己和红3军军长黄公略在平江起义后共同战斗的往事。他告诉肖文玖,解放后,国务院专门派人到东固一带寻找黄公略同志的遗骸,结果只在坟墓中找到了两颗马牌手枪子弹,烈士的尸骨全无。
说到这,彭德怀沉重地说:“他们为革命奋斗了一辈子,到最后连尸骨都寻不到。我老是想,咱们在朝鲜打不好仗,没法面对那些先我们而去的同志呀。”
他轻轻拍了一下肖文玖的肩膀,叹了口气:“我这脾气呀,唉,是高山上的马桶,难改啦。”他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会上发态度的歉意。
肖文玖当过黄公略的通信兵,自然对老首长很有感情,听彭总提起往事,眼中涌出泪花,紧紧握住彭德怀的双手:“老总,别说了,我们一定打好这一仗!”
白天的不快顿时灰飞烟灭。
但是当他回到兵团向杨成武和其他领导汇报了会议的情况后,肖文玖还是感到了这一仗对于改变20兵团在彭老总眼中形象的重要。
20兵团68军在金城防御战中的表现不负首长期望,202师在文登里成功地阻击了美军的“坦克劈入战”,其战绩载入了我军战史;204师接防人民军5军团,创造了接防中歼敌2个团光辉战例,先后受到志司的通令嘉奖。
但是,在这一仗中203师打得有点窝囊,他们自10月13日开始,配属67军开始金城以南防御作战。经连续两日的激战后,67军歼敌5000余名,自己也伤亡1400多人。代军长李湘(后因病于1952年7月在朝鲜病故)指示199师撤至金城川以北组织防御,当夜命令作为67军预备队的203师进至522.1高地、烽火山、轿岩山地区,以便机动。
16日一早,203师与200师换班,炮兵群也同时转隶203师。
从17日开始,敌人以5个营的兵力向梨船东北诸高地实施步坦协同进攻,接替200师防务的203师由于进入战斗仓促,防御正面宽,加上地形又有利于敌人坦克展开进攻,战斗进行得非常艰苦。
18日中午,203师指挥所接到609团的报告,522.1高地失守,阵地上的1个连全部牺牲。
609团的前身就是华北6纵17旅51团,是李德才一手带起来的老部队。听到阵地失守的消息,李德才急的在电话里大骂,立即亲自带着警卫员跑到一线阵地,在营部直接指挥部队战斗。
到了20日,美军又出动坦克和大批部队,从三个方向对烽火山进行围攻。激烈的战斗中,李德才打红了眼,他不顾团里领导的劝阻,又犯了老毛病,带着警卫员来到最前沿阵地上,脱光膀子操了起重机枪。师长杨栋梁接到团里的报告后,急得直骂娘,下死命令派人硬是把他从一线阵地上架了下来。
但就是这样,李德才指挥部队经过数日激战,在抗击了敌人40余次轮番冲锋之后,坚守部队大部牺牲,烽火山阵地再次失守了。
紧接着,坚守在583高地的一个连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之下全部壮烈牺牲,阵地也丢了,就连李德才所在的团指挥所也险些被敌人的炮火击中。
这一仗下来,打得杨栋梁师长心惊肉跳,生怕李德才牛脾气上来,到一线阵地上出个好歹,无法向上面交代。于是下了死命令,各团不许再让李副师长到一线阵地,尤其是不许他亲自再打机关枪了。
但就是这样,李德才还是管不住自己,又一次来到510高地。
510高地因山上长满了葱葱郁郁的松树又称松树包,满山的土都是红褐色的。由于战斗进行的得非常激烈,“松树包”上的松树全被美军的炮弹打成了碎片,打碎的松枝、满山的炮弹皮与红褐色的山土合为一体,整个山岭变成了一座红色的山包,战士们又把它称为“红土岭”。
607团阎芳率一个排坚守在高地上,当他们打退了敌人又一次进攻的间隙,看到李德才连警卫员也没带就出现在阵地上。
“ 副师长,你怎么上来了?”阎芳着急的问。
“娘买皮,我是副师长,你一个小排长管得着我视察阵地吗?”李德才气哼哼地说。
“我是510高地的指挥员,必须保证首长的安全!”阎芳急忙抓起无线电话,直接要通了杨栋梁报告:“杨师长,报告一个情况,李副师长到我们510高地来了,我让他回去他不回去!”。
杨栋梁一听也急了,在无线电话中说;“你告诉李副师长,师里马上召开紧急党委会,他必须立刻回来!”
李德才听这么一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510高地。
68军203师化装奇袭白虎团
一直到10月22日敌人的秋季攻势结束,20兵团各军激战10昼夜,毙伤俘敌3万余名,击毁击伤敌坦克83辆。但203师由于配属67军,固守572.4等高地,不仅自己伤亡巨大,还先后丢失了阵地。
战争就是这样,有时可能你会付出很多,但是战果并不如其他的部队大。
这口窝囊气一憋就是一年,一直到了1953年,在金城反击作战中,203师组织609团的部队大胆穿插,由配属给他们的杨育才率领侦察分队奇袭白虎团部,创造了一举歼灭南韩首都师的著名战例,才让203师彻底的翻了身。
但是有一条不能否认,在现代化战争初现端倪的情况下,过去我们可以凭借灵活机动的战术,发扬勇猛顽强的战斗作风,在武器呈劣势的情况下,歼灭成师成军的国民党军。可在朝鲜战场上不同了,对手已经开始探索多军种协同作战新军事理论,我们还在沿用解放战争中惯用的大迂回加猛穿插战术。这样一来,使用劣势装备的志愿军同用飞机大炮武装起来的美军作战,就更加暴露出种种的不足。
在1950年的朝鲜战场上,美军的一个军拥有坦克430辆;而中国人民志愿军最初入朝的6个军,一辆坦克也没有。美陆军一个师的师属炮兵有432门榴弹炮和加农炮,还可以得到非师属炮兵同类口径和更大口径火炮的支援;当时志愿军一个师的师属炮兵仅有一个山炮营,12门山炮。美军一个步兵师拥有电台1600部,无线电通信可以一直到达排和班;而我军入朝时从各部队多方抽调,才使入朝部队每个军的电台达到数十部,勉强装配到营,营以下的通信联络仍然主要靠徒步、军号、哨子及少量的信号弹。
另一方面,美军的运输全部机械化,一个军拥有汽车7000辆;志愿军主力第38军入朝时只有运输车100辆,第27军入朝时则只有汽车45辆,38军90%的兵员还在使用1905年设计的日制三八式步枪。空中力量更无法相比,面对美军的1100架作战飞机,入朝作战之初的志愿军只有一个高炮团,仅有的36门日制75毫米高炮,还有12门留在鸭绿江边保卫渡口。
侵朝美军总司令李奇微战后回忆道:“我们在北朝鲜战场上空几乎未遭抵抗,而且除地面火力外,我们可以不受阻碍地攻击敌补给线。在头一年,对方甚至连防空火力还击也没有。”美军飞机从东海岸炸到西海岸,从鸭绿江炸到汉江,轰炸时间没日没夜,扫射目标不分大小,见人就炸,见物就炸。为了寻找轰炸目标,有的美国飞行员拼命降低飞行高度,以致撞到山头和高压线上的事时有发生。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一般我们一个军,在几个军的支持下,一次最多也只能吃掉美军一个整团,这和解放战争中我们整军整师地歼灭敌人形成了鲜明对照。
另外,从伤亡数字上可以看出,朝鲜战争持续了3年,美军用兵44万,据美国官方统计,美军死亡、失踪54246人,我志愿军却有数十万中华民族忠勇的儿女永远留在了遥远的异乡。在进行战俘交换时,中朝双方向敌方仅仅提交了3万余名战俘。而美韩方则向中朝方提供了14万名作战被俘人员名单,其中志愿军战俘就有3万余人,这在我军战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在这种情况下,李德才感到疑惑和窝囊,打了一辈子的仗,什么险恶的阵势都遇见过,可在朝鲜,面对我们一贯所说的美国鬼子“少爷兵”,这仗反而是越打越不顺手了。尤其是当他挨了美国飞机的一次轰炸之后,就变得再也无法忍受下去。
那天一早,还没顾得上吃早饭,就听到了防空警报。敌人的飞机转眼就到了师部上空,李德才赶紧和机关的一些同志们钻进了防空洞。美军轰炸机在他们头上转了几圈,临走时扔下了一颗炸弹,正巧把他们在的那个的防空洞炸塌了。
师长杨栋梁从另一个防空洞跑出来,一看司令部作战科的那条坑道被泥土埋住了洞口,战士们抬出了通信科长纪晨辉的遗体,心里连说:“坏了,坏了,老李他们肯定给报销了。”
他和政委李致远连忙指挥警卫连挖土救人。
还好,由于防空洞塌的不厉害,被埋着的人都救了出来。见李德才被人搀着走过来,杨栋梁长出了一口气。可李德才被敌机的重磅炸弹震得晕了过去,刚刚被挖出来,还有些迷糊, 直瞪瞪地看大伙说不出话来。
杨栋梁走上去,拍拍他满身的泥土,关切地问:“老李,老李,你没事吧?”
李德才晕晕忽忽的摇了摇头,半天工夫才问了杨栋梁一句话:“老杨,我的脑袋还在吧?”
杨栋梁气呼呼地拨拉了他一下,“这不是还长在你身上啊?”
每天让敌人的飞机轰炸,像老鼠一样躲在黑洞洞的坑道里,阵地还先后丢失不少,打仗打了几十年,这么窝窝囊囊地战斗真还没遇见过。
躺在卫生所病床上的李德才越想越憋气,他那股楞劲又来了。
这时,师长杨栋梁来看望他了。看李德才愣愣地在那里发呆,以为他还在发蒙,就关切地问:“老李,哪里还不舒服呀?”
李德才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直通通的对杨栋梁说:“老杨,这种憋气仗我不打了。”
杨栋梁连忙问他:“怎么?那你去哪儿?”
“回国!”李德才气哼哼地说。
“回国,那不成逃兵了?”杨栋梁也是晋察冀的老同志,先后在冀中7分区和9分区工作过,和李德才是同时期的团长。他知道李德才的倔脾气,看这下问题严重了,一时没了办法,连忙叫来政委做他的思想工作。
203师政治委员李致远是江西于都县人,和李德才是老战友了。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任独立第3师8团团总支书记,中央军委总卫生部训练队队长。抗日战争时期,任晋察冀军区第1支队连政治指导员、营政治教导员,八路军冀热察挺进军邓、宋支队第7团政治委员,冀中军区第9军分区副政治委员。自解放战争开始,他就和李德才在一个部队,担任独立第8旅政治委员,晋察冀野战军第6纵队17旅政治委员,203师政治委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任中国人民志愿军203师政治委员,68军副政治委员,河北省军区副政治委员。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并于1960年亲自为李德才主持了追悼会。
李致远素以严格要求部下著称,对人铁面无私,而且有些抗上。抗日战争时他在冀中9分区当副政委,有一次他和分区的孟庆山司令员发生矛盾争吵起来,一气之下,他竟然动手打了孟司令两拳。虽然说后来他向孟司令承认了错误,两人和好如初,但大伙在背后都偷偷地叫他“上打君、下打臣的八千岁”。意思是说他发起飙来六亲不认,谁的人情也不买。就是到了独8旅,他的老毛病也没改,一次在作战问题上和旅长徐德操发生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虽说徐德操是军事首长,资历也比较老,但是我军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军事首长和政治首长在指挥问题上发生矛盾时,政治委员有最后决定权。气的徐德操掏出手枪拍在桌子上,“你不听我毙了你!”李致远也梗着脖子站起来,大喊:“你毙了我也不行!”可见他的脾气之大。
但就是这个“八千岁”,也终没拗过李德才的牛脾气。
到底,李德才还是直接给在国内主持军委工作的代总参谋长聂荣臻写了一封信,那封信上边倒也简单,白白的信签上只是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聂老总:这种仗我不想打了,我身体不好,要求回国。
署名李德才
中国人民志愿军出国打仗上百万人,牺牲负伤的不少,也有做了俘虏和当了逃兵的,可直截了当向中央军委提出不想打仗要回国的高级指挥员中只有李德才一个人。
放在别人身上,这会被看成胆怯避战,是要受到军纪国法的严厉处分,可能会撤职杀头的。但在李德才身上,这叫做个性!
因为上至党中央、毛主席,下至志愿军的司令员彭德怀和基层连队的战士,了解李德才的领导和同志太多了,谁都不相信他会对打仗胆怯。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他又在耍牛脾气!
经过研究,上级批准了李德才的要求。但是特别强调说,聂老总在他的短信上是批了字的:德才同志征战多年,身上战伤病痛甚多,准予回国休养。
这在整个抗美援朝期间志愿军中仅此一例。
采访203师志愿军老战士
就在回国前,李德才又做出了一件差点把天捅破窟窿的大漏子。
1952年冬天,朝中方和韩美方已经在板门店签订了初步的停战协议,金城前线呈现了短暂的宁静。
这天,李德才来到前沿阵地向各个团的同志们告别。609团是自6纵队成立以来就在自己带领下成长起来的老部队,李德才对她有着深厚的感情。在522.1高地的当面防御阵地上,他和609团几位团里领导一一握别,从望远镜里看着对面敌人占领的522.1高地,李德才想起了三个月前阵地失守的情况,想到今后的战斗中不能亲自把它夺回来了,他有几分遗憾和伤感。李德才拍着副团长赵仁虎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叮咛他说:“你们一定要把它给我夺回来,千万别让老李丢脸呀。”
赵副团长紧紧握着李德才的手,眼里闪出泪花,不住地点头应允。在一旁的2营长石广志也激动地表示:“放心吧老团长,我们一定打出咱们冀中子弟兵的威风来。”
一年之后,就是他们两个,率领609团的一个加强营从522.1高地渗透迂回到敌人后方,不仅全歼了高地守军,夺回了阵地,还消灭了敌首都师第一团,即白虎团。穿插营的尖刀连侦察班由副排长杨育才率领,4小时进行11次战斗,化妆奇袭白虎团部,对整个战斗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志愿军授予杨育才一级战斗英雄称号,朝鲜最高人民会议授予他“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英雄”称号和一级国旗勋章、金星奖章。
李德才在国内得知消息,高兴的专门发了电报,自己一个人打开茅台酒痛饮庆贺。
和同志们告别后,李德才想最后看看洒满烈士鲜血的阵地,他在609团前指观察所里,从高倍数的炮队观察镜中发现当面山沟里有敌人的一处目标,几座帐篷四周密密麻麻的树着天线杆子。不知是想起了两年来吃敌人炮火的苦头,还是联想到黄土岭战斗中炮击阿部规秀指挥所的往事。反正他突发奇想,让前指命令炮兵对敌人射击。
前指经过计算,把敌人目标的射击诸元通知了炮兵阵地,要求他们立即进行20分钟的炮火急袭。
等了一会儿,李德才见炮兵阵地没有动静,就不耐烦地让值班参谋催促。
值班参谋拿起电话,要通了炮兵阵地,大声地问:“喂,为什么不射击?什么?上级有命令,停战期间不准开炮……”
没等值班参谋答话,李德才一把夺过话筒:“我是李德才,马上给我开火!”
对方是军属炮兵的指挥员,在这次战役中临时配属203师,平时就有点不大买师里的账。但他们也大都听说过李德才其人其事,一听是他,就有点胆怯地说:“李副师长,军部下午刚刚通知,停战协议期间,一律不准开炮。”
“停个鸟!他想停战,老子他妈还不想停呢。打,给我狠狠地打!”李德才恨恨的说道。
“副师长,违反停战协定,上边可是要杀头的。”那边又小声地提醒。
李德才真的火了,大声叫骂:“娘卖皮,我是副师长,要杀头也轮不到你。你到底打不打?不打老子执行军纪,马上派人先杀你的头!”
那边知道再顶下去,李德才在气头上真能干的出这种事来,就硬着头皮开了炮。
于是,成百发的122榴弹炮弹倾泻在了敌人的阵地上。在停战协议生效期间,203师在金城前线又开了第一炮。
但这件事不知是什么原因,美韩方竟然没有提出抗议。203师的老同志们现在说起来还觉得纳闷,也许那是敌人的一个假设阵地,或者是在什么环节上出了差错,反正李德才就这么又最后一次在朝鲜出了口恶气。
在1952年的一个冬日里,李德才乘火车渡过鸭绿江,回到了阔别1年的祖国。
在安东火车站,李德才特意下了车,一个人来到弹痕累累的鸭绿江铁桥上,隔着冰封雪盖的鸭绿江凝视着对岸战火纷飞的三千里江山。虽然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彼岸的天依然是那样的湛蓝、清澈,但在他和那些永远倚门而望的母亲和妻儿眼中,那天空却如同鲜血一般。
抗美援朝战争末期,交战双方在战场的兵力达到300多万人。美国把自己全部陆军的三分之一、空军的五分之一和海军的近半数投入到朝鲜战场。我中国人民志愿军为夺取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志愿军兵力最多时为 19个军,达到134万,在战争中壮烈牺牲和光荣负伤的就有36万余人。
坚强的李德才此时泪流满面,他是在怀念自己那些长眠在朝鲜的战友啊。他知道,这些中华儿女的缕缕忠魂,永远也不能再返回故土了,只能化作漫山遍野的金达莱,在异国他乡苦苦思念着自己的祖国。
就这样,李德才结束了自己一年零8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