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们来自同一农场的十名战友踏上从军之路起,我们就始终亲如兄弟,相互呵护,共同度过了每一个军旅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然而,一天傍晚,这种难得的患难之交被突然打破。

  吃好晚饭后,战友们围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吹着牛,可不知怎的杨启林和徐昌因琐碎小事发生争执,年轻人的好胜心强使得两人谁也不肯让步,剑拔弩张动起手来,知青出身,身高马大的杨启林显然占据了上风,而身材矮小、但却性格倔强的徐昌显然并不买账,两人推推搡搡,大有一绝高低之势,于是我们全班一拥而上,生拉硬拽,把他俩拉开了。

  本来大伙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可没多久杜志高却发现徐昌不见了。我笑着对杜志高说:“你别太敏感,他性格那么强悍,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石银林赞同道:“就是,你别大惊小怪的,他可能一时想不通出去转转,这鬼地方他也没啥好跑的,一会就回来了。”大伙都觉得有理,就没有当回事。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去了,徐昌依然没有踪影,这下全班都开始着急和紧张了。

  于是全班一起出动,兵分几路到全连各班挨个找,结果都说没有看见。

  我们又沿着连队整个营区上上下下找了好几圈,包括食堂、伙房、仓库、礼堂、厕所,甚至连猪圈也都找遍了,结果依然连个人影也没有,询问哨兵也没有看到,到这时我们才感到事情比预想的要严重的多。

  正在焦急时,老实巴交的吴效章突然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却着实把我们吓了一大跳,平时话很少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外面有一口水井。”

  啊?我们全都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想起我们排前面操场边还真有口水井,也就是不久前徐昌、黄步清和其他班战友在这里比谁是真正的硬汉,用井水洗澡的那口井。这下大家的神经一下子绷得紧紧的,赶紧跑到井口趴着井边沿往里张望,黄步清还扯着嗓门大声喊叫战友名字,结果毫无反应,失望之情笼罩在每个人脸上,尤其是当事的另一个主角杨启林,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硬了,喃喃自语:“不会吧,我又没有打他,就是相互推了几下。”

  封文全安慰大家:“大家放心,我们是同学,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事情很快就报告到连部,几乎全连人都知道了,纷纷要求帮助一起寻找战友。连长要求以我们四排为主,扩大搜寻范围,夜晚这里没有路灯和其他照明,又是山里,要集体行动,防止个别单个行动。

  兄弟班战友关切地问我们:“你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以他的性格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们的脑袋瞬间大了。

  “别瞎说!”薛排长厉声呵斥道。

  杨启林一脸愧色地说:“都是我不好,我太冲动,我比他大,不应该和他动手。”

  薛排长轻轻拍拍他的肩说:“记住这教训,我希望找到他后,你主动向他道歉。出门在外,战友之情比什么都珍贵。”

  杨启林频频点头。

  薛排长决定,十一班继续以连队为主,仔细寻找,他带领十班和我们十二班两个上海兵班,沿连队出行的山路分两路寻找,一路由排长带领,沿山脚下山路向外寻找,另一路由我们班长带领,沿山间小路向西寻找,这是我们新兵连驻地和外界联系的仅有的两条通道,希望能够尽快找到徐昌。

  我们跟随着班长沿山路边找边大声喊叫战友的名字,我们声音在空旷而寂静的山野里回荡,发出阵阵悠远的回声。

  要是在往常,我们都很喜欢这种山谷里悠远的回荡声音,呈电波状一圈一圈向外扩散,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可如今,战友找不到,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享受,而以往好听的回声也仿佛没有了,剩下的只是声声焦急的喊声。

  忽然,我的手电照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我顿时紧张地喊道:“快看,这里有一个山洞。”

  大家迅速向我靠拢,把所有的电筒集中起来往洞里照。

  只见洞口长满了一人高的各种植物,几乎将洞口覆盖,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洞口外沿错落有致的石刻状告诉我们,这是一个人工开凿的山洞,年代也已有几十年了,应该是已经废弃了。

  周友生问道:“班长,这洞是干什么用的?”

  班长看了看周围的地貌说:“这洞当年是我们部队开挖的,原本是想把这里和海边挖通,作为战备需要的储备库,后来因为发生了塌方,有一个班战士牺牲在里面,后来这里就被遗弃不用了。我是在当新兵时,听老兵们讲以前每年新兵下连队前都要这里进行传统教育。”

  班长的话,使我们对老一辈工程兵战士感到肃然起敬,也对自己军旅生涯的艰苦性和危险性有了真切的思想准备。

  班长一看气氛有些紧张,就笑着对大家说:“别害怕,放松些,我已经当了好几年兵了,不也很好嘛。”说完带领我们继续寻找战友。

  我对黄步清说:“你的嗓门大,大声喊。”

  于是,黄步清用手做成喇叭状,扯着大嗓门喊叫着徐昌的名字,我们也跟着齐声高喊他的名字。

  还是没有,我们有些绝望地望着黑黝黝的大山发呆。杨启林双手捂着了头蹲下说:“这下完了,怎么办?”

  我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大家陷入了沉默。这回,连一贯沉稳的封文全也有些怀疑了,他自语道:“按理说他不会做出什么傻事的?可这小子究竟去哪里了?”

  叶萌突发奇想说:“会不会搭便车回家了?”

  回家?回哪里的家?是回上海吗?我们每个人都这样想。班长坚决否定:“不可能,这里除了我们部队的军车外,根本没有其他车可以出去,大伙别泄气,再找找,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副班长秦中发也鼓励说:“班长说的对,我们别瞎猜,接着找。”

  我们又出发了,沿着山间的小道一路向西找去,大家不断轮流喊叫他的名字,喊着喊着忽然远处好像有人应答,杨启林着急地说:“安静点,好像有人回答了。”,我们屏住呼吸仔细听,可什么声音也没有,杨启林一着急再一次大声喊叫徐昌的名字。声音在旷野的山谷里飘荡,一会遥远的地方有了回音,我们欣喜地静听着,声音由远而近,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远处一个黑影在一路小跑过来,会是他吗?我们迎着声音快速跑去。当我们几只电池快要用完的手电筒一起照向对方,大声喊道:“站住!是谁?”来人顿时一阵炫目,双手举起挡住眼睛说:“别开枪,自己人,我是徐昌。”果然是我们找了好几个小时的家伙。

  一见面,大伙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回事,到处也找不到你,搞什么搞?”

  徐昌刚要解释,我半开玩笑地说:“什么也别说了,等回去召开公审大会再说。”大伙也跟着起哄:“对!好好批斗他,枪毙了这小子,全连人都在找你,太不像话了。”

  徐昌知道我们是开玩笑,就笑嘻嘻地说:“枪毙我?凭什么?我又没有投降敌人。”

  班长摆手制止了大家,他对大家说:“先回去,连里还在等我们消息呐。”

  尽管班长已经发话了,但在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要说:“你告诉我们,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啊。”

  “我去团部了。”徐昌的回答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班长。

  “去团部?”几乎所有人都蹦出这句话。

  徐昌也感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荒唐,边解释道:“开始我只是想出来走走,散散心,可走着走着就到了团部,被哨兵发现了,领到值班室。”

  “那你小子是去告状了喽。”高国柱警惕地质疑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说出来随便走走,迷路了,就走到团部了,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团部。”徐昌急着解释说。

  接着他又滔滔不绝的说起,接待他的团部参谋和他唠了很长时间家常,还让警通排的战士一直把他送到山腰上,看见新兵连的灯火后,才回去,正好听到我们喊叫他。

  杨启林上前拍着徐昌的肩刚要说话,他顿时警惕地问道:“你想干嘛?还想打架吗?”

  杨启林笑着说:“兄弟,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先动手,排长已经批评我了,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我向你道歉。”

  徐昌也脸露愧色地说:“是我不好,还害得大家到处找我。”

  副班长秦中发说:“来,握个手,大伙以后更加团结一心。”

  于是,我们全班十四个人,加上班长,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