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帝国主义在朝鲜战场失败以后、贼心不死，竟在东方的另 一片国土上发动了侵越战争，于是，那里的椰林蕉海，变成了炸弹肆虐的火的汪洋，那些戴斗笠、穿黑色、棕色服装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受着美帝国主义侵略者兽蹄的践踏。
眉公河怒吼了！
奠边府在召唤！
一九六五年七月，巴金、魏巍奉周总理之命，赴越南访问。 他们是赴越的第一批作家。
魏巍在他的《魏巍散文集》的《后记》中曾提到这件事：“那时正是美帝大规模狂轰滥炸越南北方的日子，（中国作家访越）为的是切断北方对南方的支援，向越南北方施加巨大的压 力，以便早日结束占领越南南方的不义战争。在访问越南北方的一百一十天中，我们南抵十七度线的贤良江畔，北到奠边府，行 程数千公里，几乎走遍了越南北方，亲眼看到越南人民士气高昂 的群众性的对空斗争。越南人民的英雄形象，在绵密的高射炮声 和好听的布谷声里，同茂密的椰子林、香蕉林一起，象南方明亮 的阳光一样照射在我们的心中。”
说心里话，对这场战争魏巍是早有准备的，当出国访越的消 息传来，他的情绪很高，他很想到这个发生在丛林地带别具风情 的战地现场去看一看，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支援那里战火中的弟兄 们；尤其是和巴金同行，和这位中国文坛的巨星相处，他更加欣 喜无比。
新的任务来了，而且是他由衷的，他毅然收拾起写了一半的 《东方》手稿，准备跨上新的征程。
几天来，刘秋华忙着为他准备行装。
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临行前，魏巍为自己规定了三条： 第一是勇敢和能吃苦；第二是不犯大国沙文主义的错误；第三是 能够写出些较好的东西。另外，巴金六十一岁，岁数大了，行动 不便，照顾好他。
九日清晨六时，当北京在乳白色的晨曦中渐渐醒来时，一架 客机已驶出了首都机场的跑道，呼啸着飞向蓝天。机窗口，魏巍 挥手向送行的人告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送行人的名字：刘白 羽、李季、韩北屏、曹禺、虞棘、胡奇、……他们的笑声、嘱咐 声，一直萦绕在耳畔，使他本来起伏的心情，更加不平静。
初到越南几天的日记里，魏巍这样写道：
七月十六日
上午冒雨去河内街上做“抗险鞋”越南工人给我们当场量 了鞋样，用不了两个小时，就把几双鞋做出来了。这是越南革命 者的创造。据说是游击晚士们击落敌机和击毁汽车，开始从废物利 用做的。能穿十几年。河内至今仍是许多人穿这种鞋。胡主席出 国也穿这种鞋。
一个新的战斗环境，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一种更加新颖的 战争方式，把魏巍吸引了。
就在他们到达河内的第十一天，胡志明主席亲切接见了他们， 为这次不同寻常的访问拉开了美好的序幕。
主席府。高大的常青树和槟榔树，使这热带的园林显得格外 清幽。米黄色的大楼对面，有一座小小的藤萝架，环形盘绕，煞 是好看。在藤萝架的下面，摆着一个长方形桌子，铺着洁白的台 布，上面放着两盘饼干，两盒烟。看来，这是主人为接待客人准 备的。
当巴金、魏巍、朱大使，还有中国工会代表团的张天民等稍 等了一会，胡志明主席就出现在林荫小路上，迈着从容的步伐向 他们走来了。他穿着棕色襟衣和一条宽大的裤子，脚上也穿着 “抗战鞋〃。同志们赶紧迎上去，还没有说话，胡主席就用汉语 说：
“你们好！”
他说的是广东口音。大家一一和胡主席握手、问好。朱大使安 排坐位，胡主席很随便和大家打着手势说：
“随便坐，不要听他的！"
胡主席问：“你们都看了什么？”
巴金回答：“工会代表团下去了，我们还没有下去。"
胡主席说：“要看真实的东西，下面总是先让你们看好的， 对我们也是这样。我下去就不通知他们。”他又说：“过去俄罗 斯加特琳娜第二，下去视察坐马车，别人给他看假的，有些屋子 很好，实际上用纸板做的。过去在南京，蒋介石让外国人看楼 房，后面就是破烂的小屋。”
胡主席很风趣，几句话就把大家的窘迫之感打消了。他的眼光
向着巴金问道：
“你多大岁数啦？ ”
巴金：“六十一岁了。"
“还年轻轻的。"又问魏巍：“你哪！”
“四十六了。"
“更年轻了。"接着，胡主席赞扬了巴金写的《贤良桥 畔》很好，很有感情。突然对魏巍这个名字发生了兴趣，他歪着 头问道：
“我看你的名字，第二个字上面加了一个山字，为什么要让 山压住？ ”
魏巍的回答，显得很灵活，说：“没有东西压着，怎么闹翻 身呀！”
似乎，胡主席想到最有趣的问题：
“你是不是怕老婆呀？”胡主席先笑了，随之，大家哄然笑 起来，谈话的气氛更活跃了。
当人们谈到越南人民一边生产，一边战斗，用枪打敌人的飞 机时，胡主席兴奋起来，说：
“过去抗日时我在昆明、西安都看过轰炸，汉奸活动很厉 害，到处打信号枪，一响警报就啥也不做了，只等飞机来。现在 我们是飞机不来就生产，来了就打！”他做着有力的手势，表现 出胸有成竹的样子。魏巍接上去说：
“社会不同了。”
胡主席说：“是社会不同了。最多时两天就打下五十多架， 最近敌人小心了，改变了战术。”
魏巍说：“南方打得很好，游击战达到了新的高峰。”
胡主席情绪越发饱满，他说：“我们接受抗法战争的经验，又学了中国的经验，是有些发展。”他接着说：“美国人的据点 布置很严密，也打进去了，有些地方还不只打进去一次。”
巴金插话说：“听说你们有一个叫阮氏芳定的女副总指挥， 这人很了不起。”
“对啊！"胡主席说：“这人过去是槟榔省的省委书记。她 发动对敌斗争，事先调查一个地方有几条街，然后发动老弱妇 孺，让他们到这些街道游行示威和敌人讲理，敌人一看是老弱妇 孺，没有办法开枪，只得屈服。”
巴金说：“越南打得好，中国的许多作家都想来。”
胡主席满面慈祥的说：“来多少都欢迎，你们可以背上大 米、盐巴，到前方去。”他又亲切地说：“对其它国家的人要当 外宾招待，中国、朝鲜不要这样，让他们吃饱，可以比越南同志 的生活多少高一点。我们到中国去也一样，菜不要剩下，我就对同 去的人说， 菜要通通地吃光，不能剩下。”他又重复后一句：
“通通吃光！”
在坐的人个个身上充满了一家人亲切的温暖。当会见结束时， 还有些恋恋不舍。
不几天，魏巍到前面访问时，又瞻仰了胡主席的故乡金蓬 村，加深了这次会见的印象。
这里一片朴素和雅静，木槿树围成的院墙，门外是一片稻 田，象是绿波荡漾的湖水。一座七间简朴的草房，就是胡主席一 家的住所。听介绍胡主席原来家里很穷，父亲是乡村的穷秀才， 这房子是大伙凑钱给他家修的。
胡主席从少年时代起就离开家乡和祖国，去寻找真理，为革 命奔波，五十二年后才回来。为了革命，他一直过着独身生活， 放弃了一个普通人的幸福。他的全部生命都献给了自己的人民。 直到解放后，乡里人仍然不知道国家主席就是那位音讯杳然的赤 脚少年。
魏巍在日记里这样记载着：“我们同东方的这位共产主义的 著名领袖的会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一个普通、简朴的 人。他对越南的英勇斗争，感到满意。”
两辆吉普车，车蓬上插满了椰子树长大的绿枝，飘飘曳曳， 就好象古代英雄的战冠上插的雉翎一般。车子一飞驰起来，好象 一座树丛在公路上飘动，耳边就响起飒飒的风声，这就是他们驾 驶的战船，靠着它，穿行在战火绵密的越南北方。
借着稀疏的星光，他们驱车到敌机轰炸得最惨的咸龙桥去。 在没去咸龙桥之前，魏巍就听过有关这座桥的传闻，说它是一座 英雄的桥，炸不毁的桥。它已经受过敌机成百次的轰炸，它的周 围有四、五十架敌机坠毁的残骸。面对疯狂的美帝，这座桥在人 民的保卫下，依然屹立在浓烟烈火之中。
此时，魏巍走在咸龙桥上，望着朦胧月色里如苍龙般滚动的 马江，极力寻找出往日战斗的踪迹，他想到越南同志介绍过的, 在两天的激战中，这里曾一举击落二十八架敌机，他描绘着：当 一架架敌机拖着黑尾巴栽下来时，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啊！
在这里，魏巍他们访问到老贫农吴寿蔺一家团结战斗的故事。
显然，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敌人想出了一个鬼主意：当他轰 炸完之后，就向海的方向俯冲，即使被打着，也可以落到海里， 等待直升飞机去救。这一次不行了，当敌机轰炸咸龙桥时，江中 开来一条越南军舰，一场舰对机的战斗开始了。吴寿蔺在家的 四个儿子都上了军舰，而且合使一门高射炮。可是，在这次战斗 中，他的三个儿子负了伤，他最宠爱的小六儿光荣牺牲了。老人得知消息时正在社里喂猪，依然不离开岗位，在追悼会上，老人 没有掉一滴眼泪。
魏巍多么想看一看这个革命家庭，看一看这位坚强的老人 啊！
在一个雨夜里，当魏巍怀着崇敬的心情，低着头“钻”进那 低矮昏暗的茅屋里时，吴寿蔺老人在社里喂猪还没回来，因天色 已晚，只好遗憾地离去了。
没想到，过了一天，魏巍却意外地看到了他。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魏巍正在一个农家访问，吴寿蔺老夫 妇来了，一个人手里提着两个椰子，他们顶着炎热的太阳，从二 十里外赶来看巴金和魏巍的。老人说，那天来看他，他不在，到 社里喂猪去了，很对不起，椰子是自己种的，送来表表心意。这 大热天，两夫妇跑了这么远，真使魏巍感动。
魏巍象端祥自己的父母一样，亲切地端祥着两位可敬的老 人：寿蔺老人头发苍白，留着越南老人爱留的那种平头，背稍有 些驼，消瘦的身体却显得很硬朗，有一股坚强夺人的气质。老太 太今天特别修饰了一下，黑色的头巾扎着头发，干净的棕色的小 褂里还穿着一个裹肚，裙子下一双隆起粗筋的赤脚，是一个标准 的越南妇女形象。
老人见到魏巍，象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情绪激动地说起那 天军舰上打飞机的事，接着叙述了他的大儿子在抗法战争时参加 部队，参加过奠边府战役。他的大媳妇也工作，对老人很孝顺。 他的二儿子是工人，三儿子过去在太原工业区工作，现在回家搞 农业了。
老两口最关注的还是刚刚牺牲的六儿。这时魏巍想起，那天 在老人家里看过六儿的照片，的确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青年 小伙子。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显得非常聪颖。老人说：“六 儿在供销社当售货员，晚上还要给民校教书，文武都行呐！这次 在军舰上负伤，他的两个哥哥叫他下去，他就是不走，还哀求一 定狠狠地揍美帝国主义，没想到他就牺牲了……”
魏巍安慰两位老人，说：“你们有这样的好儿子，不仅是你 们的光荣，也是越南人民的光荣啊！"
寿蔺老人说：“光荣！光荣！孩子牺牲得有志气，所以，我 不悲伤，我不掉眼泪。”
交谈中，魏巍了解了这一家的身世。老两口过去一直给人做 苦工的。孩子多，生活一直非常艰难，就盖起那几间茅屋也是煞费 苦心的，八月革命后，才分得了土地，生活好了些，还是穷得不 行，合作社后，日子好过了些，美帝国主义又来了，这一家和越 南北方的千家万户一样，忍受着无边的灾难。
说话间，寿蔺老人从手上脱下一个用飞机残骸做的戒指，拉 过魏巍的手为他戴在手上，满含深情的表情里，充满一片挚爱、 信任、希望之情。
面对老人的举动和还没有表达完的话语，魏巍非常感动，他 又想起奔腾的马江边上的那座茅屋，这座茅屋看来比村里其它的 农舍要显得低矮，可是就在这样的茅屋里，却居住着一个对革命 对祖国多么忠诚而坚强的家庭啊！在这里，魏巍看到了一种深不 可测的力量，听到了这块土地上真正的心声……
日记 七月二十二日
院落周围是龙骨篱笆、香蕉和椰子，鸡蛋花的叶和 花都象木刻画似的。午睡时还听见鹅鸭嘎嘎地叫，并，听 到布谷鸟的欢鸣。这种鸟声，我在炮火纷飞的朝鲜夜
晚，也听到过，如今又在险斗的越南土地上听到它，特 别引起人的诗思。凶恶的敌人，残酷的轰炸，压不倒人 民，也压不倒布谷鸟的欢唱。
他多么想见一见阮氏芳定啊！关于她的传说，在魏巍心里激 起一次又一次波澜。这种心情的驱使，倒不完全是想写什么，而 是一种强烈的同情心，对战争的共同仇恨感而决定的。他访问 朝鲜时曾访问过一个女警察姜英子，那个姑娘也是很坚强的，在 他正写作的《东方》里，还有一个叫徐芳的人物，也别具性格， 显示了五、六十年代那一代青年人的风姿，她们的心灵世界是多 么纯洁而高尚啊！魏巍正是报着这样一种目的来访阮氏芳定的。
魏巍早已知道，这位女英雄是一个翻砂工人，家里很穷，父 母亲都是老党员。四月三日和四日那两天，敌机曾出动五百四十架 次，轰炸咸龙桥和另外两座桥，阮氏芳定参加了这次最激烈的战 斗，救护下不少伤员。第二天，她拿到了一枝步枪，她说：“这 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战斗中她负了重伤，枪也被炸断了。是 人们从土块里把她挖出来的。
魏巍担心这位姑娘的伤势，因为在他访问她的家乡时，她还 住在医院里。,
一天，阮氏芳定突然出现在招待所里，她脸色有些发黄，头 上用一块白纱布包着。当别人喊她的名字时，魏巍才知道她就是 那个阮氏芳定，是刚从医院来的。
魏巍情不自禁地走近她，握住她的双手，突然发现她的左手 缺了两个手指，但他没有立即松开，而是好久好久，抚摸着她手 上的伤疤。魏巍这一特殊的，感情奔放的细节，感动了陪同的一 位越南同志没几天就写了一篇文章发给越南报纸了，其中就写了这一动人的细节。人同此理，心同此情，若有一点民族心的人谁 还不被动心呢！
魏巍在采访笔记中这样写道：“她是一个温柔性静的女孩 子，脸上时时流露着温柔的微笑。她在炸弹落下来时，本来可以 移动一下地方，但一架敌机正好俯冲得很低，她想即使自己牺牲 也要开枪。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手指刚一扣火，炸弹下来，她 的手指和枪筒一起被打断了。谈话中，她还让我们看她的腿，星 星点点都是疤痕，至今还有许多弹片没有取出来。”
“这一个女孩子，被敌人打得遍体鳞伤，实在使人心疼，我每当看到她的被削去的手指（象是被削去枝条的树桩），就不由 更激起对美帝的仇恨。但这是一个温柔，并且某些地方看来柔弱 的女孩子，开头还有些害怕，几天之内，就变成顶天立地的英雄 形象。战争不仅不能毁灭人民，而且促使人们迅速地成长，在几 天之内，就走了一个人在几十年的进步过程。”
“你为什么这样仇恨美帝呢？"魏巍想寻找她的思想根源。
芳定说：“三月份我看了一部南方的纪录片，那里面被敌人 屠杀的越南人一堆一堆的。有一个小孩被敌人剖开肚子，把肝掏 出来的时候，小孩还在喊着叫妈妈呢。尤其是对妇女，那些万恶 的敌人竟割掉了她的乳房……边看边哭，回家写日记时还痛哭不 止。我觉得敌人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啊！”
一个东方的卓娅形象，生生动动地屹立在魏巍的面前。
阮氏芳定要走了，魏巍从别人口中听到芳定和她的朋友讲， 她的爱人（一个海军战士）在二月七日广平轰炸中牺牲了。问题 又新了一层，魏巍赶紧去打听，芳定又说，不是爱人，是最亲密 的朋友。原来，芳定认识的这位叫寨同志的海军战士，是因为她 打了两只鸟，送给他一只，别人就开起玩笑来了，不知为什么，
两人的感情也贴近了。那天她在战壕里负伤时，寨同志曾冲下七 十四高地来救她，不料被一串炸弹拦住了。芳定很感念她在战火 中结识的朋友，所以称他为“爱人”。
多么真挚的战斗友谊！魏巍经历过自己祖国的多年战争，又 经历过朝鲜战争，接触各种各样的人物，而这里的情形，使他更 加深了对人的理解，对人的感情的理解。他感叹变化莫测的战 争，虽然它残忍，但又赋予人们多少美妙的情感啊！ 一个作家只 有把这种情感变成精神食粮，交给人民去咀嚼、食用，才可以更 多、更快地净化人们的灵魂。
这几天，魏巍对分布在公路上的防空哨特感兴趣，竟浮想联 翩，不得平静。
你看那挂在竹杆上，悬在树枝上的那一盏盏希望的灯，多么 令人兴奋。它们象一个坚守岗位的战士一样，在黑茫的夜色 里，以它热情无声的语言告知行路的人们。看到它，魏巍想起了 朝鲜战场，每当他从路上驱车路过时，总是看到那些防空哨的战 士，身披战尘，肩上挎着步枪，手里挥着三角形的红绿小旗，夜 夜守在路边。虽已多年了，但他们那英勇的面影，还会伴着雪 花，伴着风雨闪现在记忆里。
在越南北方战场上，他特别留心那些防空哨上的男女民兵的 行动，也总是情不自禁地主动上前打招呼：“同志，辛苦了！”
“没什么，为了祖国统一！"
“辛苦，为的是明天哪！为的是下一代啊！”
魏巍无不感慨地说：“防空灯，……在我们的眼里，它已经 不仅仅是某种简单的标志，而是一种热情，一种力量。当你走了 .好长一段路还没有看到它，就会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当它从远 远的夜色里出现的时候，就会立刻给你的心头增添一种说不出的 亲切和温暖。”
防空灯啊，你这战场上的“夜明珠"，给诗人与作家多少美 好的遐想啊！在未来的诗篇小说里，你会得到永生！
日记 八月二十三日
一只木船在岸边已守候我们多时、市委书记催我们 上船，已来过两次警报。……由几个民兵摇橹送我们到 对岸的丽宁乡去。丽水仿佛是一个奇异的珠光辉耀的世 界，只不过被一层黑幕轻轻遮掩着，木浆落下时，仿佛 戳破了一个洞，立刻透出闪闪的银光。落下的水点，象 是一大把一大把的碎银子撒到江里……
这是激烈械斗的地区，灼大娘摇船在炸弹中来往摆 渡，就是这段江面，我想象着这位妇女的伟大形象。
船过江，又顺着东岸向南划，这里张着许多大渔 网，这些渔网不仅要捞大鱼，有时还要打捞那些飞贼 们。渔网里有时还打捞起不少飞机的碎片。
船在一个沙滩靠岸。上去都是虚沙，踏下去就把脚埋 住了。来到一个社的办公室，还有四个女民兵带着手榴弹 为我们放哨守夜，来保卫我们。我带着感激的心情，默念 着一些不相联系的诗句。我觉得应该为她们写一篇诗。
一个裁缝妻子被美帝炸死了，灼疼了魏巍的心。十一年前， 裁缝同他当民兵的妻子，从南方搬到北方的胡舍，用辛勤的劳动 盖了一座房子，开始了新生活。当美帝侵越战争开始时，他这个 民兵队的副队长，联合起铁匠祁修理自行车的组成九人小组，在他妻子被炸死的那天，用机枪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那天， 胡舍市共击落了两架敌机。
魏巍和巴金去看了这位裁缝，并安慰他努力生产、坚持战 斗，为妻子报仇。
裁缝说：“我希望参加更大的战斗！ 一切都不能弥补我妻子 的牺牲，只有把美帝国主义者消灭干净，才能为她、为南方的同 胞报仇，没有其他的道路可走。”
为了缅怀死者，黄昏时分，魏巍同巴金一起来到胡舍市看飞 机的残骸。在夜色里，他们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把一座房子撞倒， 机尾、机身、机头断为三截。机头钻入地中。人们用手电筒看机 身上，有四个枪弹孔，很难分辨是那种枪打的。魏巍想，敌机上 的这些弹孔，总有一颗子弹是那位裁缝打的吧！
夜里，心情很不平静，魏巍反侧多时还没有睡沉，突然听到 巴金在梦中大声哭喊起来，魏巍以为他做恶梦了，喊醒巴金。巴 金气愤地说：“好象是看了一本什么坏书，很生气。后来又好象 参加了一个什么国际会议，美国人说他轰炸越南是合理的，我非 常气愤，就和他们讲理，这群狗日的……"
美帝发动的这场战争啊，搅乱得作家在梦中也不安生。
八月二十六日，疯狂到极点的美帝国主义对广平地区进行轰 炸，魏巍为亲眼看到敌机坠毁的壮丽情景而一饱眼福，感到十分 快活。
夜里，当他们正驱车行驶在广平的山区时，突然，防空鼓响 起了厚重的声响，正前方不远处升腾起两颗照明弹，飘飘曳曳挂 在天空。接着又一亮，又是两颗照明弹落下来，接着是第五颗照明 弹也挂上天空。漆黑的夜空，变成一片红，悠忽间又暗下来。有 经验的司机告诉魏巍，要打飞贼了！于是他们停车隐蔽起来，静 观这场空战。
这时，忽然自下而上一溜火花直射天空，随着传来的曜。隆 声，在空中炸开了。人们兴奋起来，猜测是甚么武器，突然间一 个大火球一亮，向下迅速移动，大家欢呼起来：“打中了！打中 了！快看，飞机落下来了！"
魏巍喜自心头生，一步跨上汽车的顶蓬，观望飞贼灭亡的情 景，只见那火球闪了几闪，就熄灭了。只见火球落下的地方，燃 起一片火光，一个小时比一个小时大起来。不用说，美帝这架飞 机正在焚烧着自己。
魏巍后来在一篇写自越南的通讯里，这样描写敌人的惨败： “在整个越南北方，我们看见了由高射炮手、万千民兵和全体人民 所织成的火网。这绵密的火网就张在越南的海岸和越南北方的天 空。美国强盗的飞机，就是这样一架一架地，一批一批地，象飞 蛾投火一样烧死在人民战争的火网里。"
十月间，魏巍和巴金回国。
不久，那些热切关注魏巍的读者，立刻在《人民日报》、 《解放军文艺》、《人民文学》、《北京日报》和《红旗》、 《收获》上读到了他写自越南战场的通讯、报告文学。本来，这 组以“人民战争花最红”为书题的文章，魏巍的腹稿里不只七 篇，还有更多的内容要写，但因在中国大地上刮起了 “文革”风 暴，他不得不停笔。致使他遗憾至今。
他曾这样阐述他对这次访越的认识：“时光在风云变幻中流 逝，回顾这些往事，已有十六个年头过去了。值得庆幸的是,越南人 民终于实现了解放南方和统一祖国的大业，这是中国人民由衷喜
悦的大事。但是，中国人民万万没有想到，胡志明主席逝世之 后，越南少数掌权者竟完全背叛了胡志明主席的一贯教导，不仅 对全心全意长期支援越南正义斗争的中国人民反友为仇，而且竟 向过去并肩作战的柬埔寨发动了残酷的侵略战争。……我敢断言， 越南当局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是完全违背越南人民意志的，越 南人民决不会赞成的。……这是一场害人害己愚蠢透顶的可耻战 争！”
窗外的风声紧了，明亮的天空渐渐升上一片片乌云，魏巍张 望时，云越积越多，连成一大片，几乎遮蔽了太阳一一
山雨欲来风满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