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夹杂着雪粒,一阵阵象老牛吼叫似的,撕扯着大地,把 堆积在地上的雪,刮成一道道深沟。也许因为是战争中的风吧, 特别凌厉、刺骨,雪粒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痛。

  伴随北风的,是令人颤愫的消息:日寇集中三万兵力,向晋 南发动进攻。临汾、长治、风陵渡等城镇,眼看就要在日寇的铁 蹄之下。战势在飞速发展着。

  一一五师要开赴前线积极准备迎战。总部决定:随营学校并入延安抗日军政大学。

  消息激荡在每个人的心窝。

  魏巍无限兴奋,这也许是因为和他开始时的想法相吻合的原 因。去年秋天,当他辗转从家乡郑州去西安的时候,朝思暮想的 不就是要到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吗?这个理想没想到马上就要实现了。他和王千祥谈论着行军,谈论着延安,谈论着抗大,兴致很 高。他们悄悄准备着,迎接这次长途行军的考验。

  晨曦,把黎明送走,将消息传递给田野,一队精干的背着背包 的队伍,走出白石村,朦胧中,震响着脚踏雪地的“嘎嘎"声, 队伍在肃静地行进着。穿过一片萧条的冬野,渐渐向吕梁山的怀 抱走去。

  和其他学员一样,魏巍是第一次长途行军,也是第一次爬大 山,穿峡谷,心中不免充满了美好、浪漫的幻想。他走着,想 着,听着,远山的那边,不时隐隐传来炮声、枪声,敌人的进 攻,好似就在队伍的后面,但,大家都不紧张,个个严肃而轻松 地行动着,当走出离村三十里地时,队伍就明显地疲乏了,有的 脚上打了泡,有的大腿根酸疼起来,渐渐,队伍松散了,象一条 虫子,在山谷里慢慢蠕动着。

  他们正爬一条深沟,这条深沟真大,一上一下就得半天。魏 巍感到有些气喘,背上的背包沉重得好似往肉里扣,在背后直打 滚,他坚持着,不声不吭的走着。

  忽然,王千祥捅了捅魏巍,低声说:“你看,他们在轻装 哩!”小王幌嘤嘴,使了个眼色。魏巍扭头看去,果然看到有的 人正从被子里往外扯棉絮;再回头往远望去,沿路的山坡上,到 处散落着一堆一堆的棉絮,还有将皮鞋扔掉的。

  魏巍没有说话,心里想:临出发时队里动员要吃大苦,耐大 劳,坚持到底,胜利到达延安,如果把棉絮都扔了,寒天冻地 的,夜里盖什么?此时,他想起了在郑州时,黄正甫给他读过的高 尔基的《海燕》,那海燕叱咤风云、冲击暴风雨的形象,激动着 他的心胸。

  魏巍凑近千祥说:“你读过高尔基的《海燕》吗? ”千祥点 点头,表示读过。

  “海燕就是大海上的一种鸟,不怕风吹浪打,在暴风雨中仍 然自由地飞翔。高尔基把它称赞为,革命的勇士。”魏巍动情地说着,千祥认真地听着,两人的步子和谐起来,脚下好似有了 力量。

  除此之外,在魏巍的内心深处潜藏着一种力量,那就是延 安。在他清晰的记忆里,有一天,延安在他的脑海里打下了深深 的烙印。

  那是前两年,在人民群众中传诵着关于红军长征的故事,是 那样的艰难,传说中带有一种神话般的色彩,说红军过雪山,感 动了天神,山上的冰消雪化,太阳挂在头顶,暖烘烘的,红军顺 利地通过了雪山。后来,又听说红军来到了陕北,党中央机关驻 在延安,决计着抗日的大事,指导中国革命的方向。有一次,他 和战友们议论着:国民党的领袖是蒋介石,共产党的领袖是不是 毛泽东?虽然没有明确,但他们的思想中越来越清楚,毛泽东是 指挥红军的统帅,他住在延安。

  延安,此时大家在心里无比神往。人人都为之激动着、奋斗 着,都想早一天踏上那片神圣的土地,投入那温暖的怀抱。

  队伍依然前进着,风雪吹打着,尽管很疲劳,但仍不失之 “劲旅"的风貌。当来到临汾城下时,队伍遭到日本鬼子的飞机 轰炸。那两只“乌鸦”从低空飞来,有经验的指挥员立即大喊一声:“隐蔽!"

  队伍正好走在城边的一条长长的土堰下,那土堰高一米多, 人蹲在荫影里正好隐蔽住,大家象在训练场上一样,沿土堰依次 卧倒,敌机扫射的子弹全都打在土堰上,冒起一串串烟尘,人员 无一个伤亡。

  可是魏巍亲眼看到,阎锡山的“民族革命大学"的学生,在 敌机轰炸时,乱成一团,象一群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背包、 衣服、鞋子、帽子扔了一地,喊声、哭声一片。他深深为自己生活战斗在八路军这支队伍里而骄傲。

  “乌鸦”飞走了,为人民扔下了灾难,留下了处处创伤。惊 慌的人们逐渐舒展笑容,生活又恢复了正常,队伍撞掉身上的尘土,甩下硝烟弥漫的临汾,向黄河岸奔去。

  眼前是一道又一道的大沟,那是象巨蟒似的吕梁山的利爪, 一条条伸向远方。当队伍翻上翻下,走出这一条条大沟时,太阳 已有几个起落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到黄河了!”这消息给人们带来一 阵兴奋,顿时,队伍里嘈杂起来,无疑,人们都知道黄河象征着 中华民族,心中有一种尊崇之感;另一方面,几日行军,来到黄 河边,也是一个胜利。黄河岸上的禹门渡,北风卷着沙粒、雪 团,迎接这一队不速之客。

  由于黄河上结了厚厚的冰,为了防滑,队长让大家每人掖一 把草,铺在冰上,人们踩着草,你扶我,我搀你,小心翼翼地从 上边走过去。在黄河的中心,魏巍看到,滚滚的黄河水里飘浮着一块象房子似的冰块,有一头毛驴淹死在黄河里,头浸在冰水 里,浑身结了冰渣,那景象很是凄惨。

  人们顾不得许多,在铺了草的冰上,一歪一斜地走着,有时 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滑倒在冰上,爬起来还走。队伍来到 对岸,脚步不停,便沿着河岸往北行进……

  行军中的苦与乐,艰与辛,终于溶进延安城里的笑声。三十 多个日日夜夜,在抗大的土炕上化作一个梦,被抛到人们的脑后 。

  “三八”妇女节那天,魏巍和随营学校的战友们,带着喜 悦与疲劳,怀着熟悉与陌生,扑进了延安的怀抱。

  在抗大的土炕上,魏巍久久不能入睡,一种难以抑制的兴 奋,躁动在不平静的心里,明也不知了,累也不知了,似乎,三 十多天的奔波、劳顿都“烟消云散” 了。他的脑子一时静不下 来,思前想后,黑暗中,睁大两只眼睛,回想着,描摹着,最初 对延安的印象:啊,这就是延安城,一排排土窑洞,一条条黄土 街道,南边有座宝塔,东边有条河,中央首长都住在哪里呢?城 里有这么多人啊,围羊肚毛巾的老汉,穿围裙的婆姨,戴了绣花 头巾的姑娘;那八路军男女战士更神气了,打着绑腿,系着腰 带,走路甩着膀子,连步伐都带着节奏……还有一些穿老百姓衣 服的,也是“八路”,听说有的是陕北公学的学生,有的是刚到 延安来投奔“八路”的,啊,真有意思……

  啊,这就是“抗大”,原来是延安府衙门所在地。看,古旧 的雕了龙的大门两边,还有两尊大石狮子呢!院子真大呀,一幢 幢旧式的大房子里,整齐地摆放着背包。在院子里的“露天课 堂"上,人人端坐着,铺开书本,学习马列主义,真舒心啊!在 宽大的操场上,学员们操枪练武,冲锋、越障、投弹、刺杀,杀 声震天响,真带劲……这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圣地啊!可知道, 为了能到“抗大”来,曾历经过多少波折和遭难啊!从郑州开往 西安的火车,西安城下的那座小楼上的贫家母子,临汾拉洋车的 好心车夫,临汾城小旅店里的那位受伤的国民党兵……都象梦境 一样,象拉洋片似的,一幕一幕闪过脑际……

  这一夜,魏巍就这样在多思、多梦、多情、多感中度过的。

  经过两天的休整,魏巍被编进“抗大”三期的政治队里,严 格的训练生活开始了。“抗大”真是名不虚传,学习、训练、以 及日常生活,都是非常紧张而有序的。魏巍在这个独特的集体 里,时时汲取着革命养分的同时,没有忘记丰富、繁衍他的文 艺细胞。他对那些充满浪漫、抒情的场景,格外倾心。

  每次的抗大学生集合,那高亢、热烈的情景,令他艳慕而震 撼。

  哨声响了,抗大学员都集结在延安的大广场上。魏巍最感兴 趣的是,聆听人们的歌声,真热闹啊!自然,抗大学员唱的是 《抗大校歌》:“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 孙……”在这浑厚、峰亮的合唱声里,也掺合着魏巍的声音。

  当歌声停止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干一场',来一个!”这时,沸动的人群里,大大方方站出一位“女八路”来, 她英俊、潇洒,细高的个头,留着齐肩短发,灰色的军装,腰中 扎一条皮带。掌声中,她走出队列,俨然象一位成熟的指挥,镇 定,自若。只见她挥动双臂,随着她那有力的节拍,那些女战士 们亮开了歌喉:

  “河里水,黄又黄,

  东洋鬼子太猖狂!

  昨夭烧了王家寨呵,

  今天又烧孙家庄。

  逼着那青年当'炮火','

  逼着老人送军粮。

  '炮火'打死丢山坑呵,

  军粮累死丢路旁。

  这样活着有啥用呵,

  拿起刀枪干一场!”

  开始是学生队唱,到后来,所有集合的人都参加进来,变成 男女声大合唱了。那歌声象海中的波涛,一阵阵拍岸回旋,震撼 心魄。

  魏巍为之动情了。这是时代的歌唱,这是生活的歌唱。那歌 声象空中的云雀那样欢畅、自由,又象大江大河那样汹涌澎湃, 势不可挡。这歌声不再受时空限制,它拽着一颗颗心,走出家 庭、走出学校,走出个人的小圈子,投入浩大的革命熔炉,去为 民族的命运而战斗。

  日子长了,魏巍才知道,这位拉歌的、外号叫“干一场”的 女学生名叫黎琳,是位来自四川的姑娘。

  在抗大这所大学校里,魏巍勤奋学习着,他那瘦小的身体, 虽然每日享受着五分钱的菜金,却渐渐胖起来,两颊呈露着红 润。延安的小米给了他健壮的躯体,延安的革命道理,赋予他永久 的政治生命。“五一”这一天,无疑是魏巍政治生命的“诞 辰”。

  “小魏,你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政治队队长杨光池在喊他。

  魏巍放下手中的书本,整整衣服,从房子里走出来:“杨队 长,啥事?"

  “跟我走,一会你就知道了!”

  于是,他俩来到了清晾山上的一个坡坡上的窑洞里。这里的 情景很特殊。在窑洞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马克思、列宁的画 像,两边是镰刀斧头的红旗。这里已早先来了三位同志,都是魏 巍不熟悉的,屋内气氛很严肃,但不难看出,人人心里有一种难 以掩饰的兴奋和喜悦。当魏巍和其他同志举起右拳,跟着指导员 白平读过那几句入党誓词时,他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入党仪式, 虽然四月份他已填了入党表格,这次才是正式通过。从此,自己 就是党的人了。

  回来的路上,队长告诉他,自从魏巍来到随营学校之后,各 方面表现积极热情,尤其是来延安的行军路上,不怕苦,不怕 累,具有新青年的精神,党组织早看上他了。并嘱咐魏巍,入党 T,革命的尺码更高了,立志做一个红色青年,为着中华民族的 解放,要不怕流血牺牲。

  杨队长的话响在耳边,刚刚读过的入党誓词还在心窝里发 烫。魏巍仰望南山上巍然耸立的宝塔,心中充满了自信。五月的 陕北,天空瓦蓝,大地赤黄,略带寒意的东风吹来,格外惬意。 魏巍好似感到,在自己的心灵里,洞开了一只明亮的窗口,又铺 开了一条无比广阔的道路,他信心百倍地去迎接更加严峻的考 验,去迎接更加美好的未来。

  五月的鲜花开在他的心头,延河水滔滔地流响了……

  延安,真是个“万宝库”,革命的“万宝库”,有人从这里 取走了火,成为领兵率马的将军;有人从这里取走了 “经",成 为组织群众运动、叱咤风云的群众领袖;有人从这里取走了文艺 创作的“灵感”,成为讴歌时代的文学家。魏巍从这里取走什么 呢?在延河边他思索着,寻觅着

  在延河边上,魏巍发现一位身穿中山服、头戴鸭舌帽的中年 人,在河滩上踱来踱去,口中似乎在念叨着什么。魏巍发现在这 位中年人的身上具有一种独特的风度,象一位学识渊博的学者, 又象是经过战火考验的政工干部,在他的风度里蕴含着一种令人 捉摸不透的意味,也许就是诗人的那种特有的气质吧! “他是谁 呢? ”魏巍在心里打问着。啊,想起来了,他不就是在大会上朗 诵诗的柯仲平吗?他可是延安的文化名人啊!这时,有一队青年 男女向河岸沙滩上走来,那位戴鸭舌帽的中年人向他们打着招 

  呼,青年人们立即围拢过来,寒暄着,谈论着,魏巍远远望去, 好不羡慕。

  在生活里,这毕竟是一个短暂而又无意的镜头,可是,在魏 巍的心中却打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于是,魏巍爱好文学的天赋,在延安那艰苦而丰富的生活环 境里萌发了。延安有个“文化工作者协会”,吸引团结着一大批 爱好文学的青年。它象磁石一样,更吸引着魏巍。他经常到那里 去,呼吸那里的新鲜空气,接受革命的文化薰陶。

  这天,是“文化工作者协会”召集一部分青年文学爱好者开 会,讨论诗歌大众化问题;魏巍也去参加了,可以说,这是他加 入革命队伍后第一次正而八经地参加有组织的文化会议,他格外 激动。当他走进协会的院子时,那里已围满了一群人,有穿了军 服的八路军战士,也有穿老百姓服装的地方青年,还有剪了短发 的姑娘们。他们正围着柯仲平,要求他朗诵自己创作的诗。他也 不推辞,只见他站在高一点的地方,酝酿了一下感情,就抑扬顿 挫地朗诵起来:

  “左边一条山,

  右边一条山,

  一条川在两条山间转;

  川水喊,要到黄河去,

  这边碰壁转一转,

  那边碰壁弯一弯,

  它的方向永不改,

  不到黄河心不甘!

  不到黄河心不甘!”

  他那一本正经、半唱半吟的腔调,博得在场的小青年们的一 阵掌声。当魏巍仔细看时,他发现这位朗诵诗的就是那天在延河边上碰到的柯仲平同志。今天,他仍然戴着一顶鸭舌帽,穿一件褪 了色的灰布上衣,裤腿的膝盖部位还打着两块补丁。显然,他成 了人们的中心,大家说笑着,非常亲切。

  当时,柯仲平是延安文协主任,刚才朗诵的就是他新近写作 的长诗《边区自卫军》,毛主席还表扬过这首诗哩!听说柯仲平 在这之前还写过许多诗,在延安很有名望,魏巍对他格外尊崇, 马上从感情上好似和他有了共鸣。

  会议在进行着,柯仲平用浓重的云南话讲述他对中国革命的 看法,对新诗大众化的解释。魏巍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位可敬可亲 的诗人,敦实的个头,饱满的天庭,炯炯的眼神,天然的卷发, 浑身上下都呈现出奇特的风度,也许这就是诗人的气质吧!也 许,诗的灵感就在那一卷一卷的头发里,多么浪漫啊!

  “青年们,锁链要靠斗争来挣脱,自由、幸福、爱情要靠斗 争来获得!”突然,魏巍被柯仲平那激奋的、火一样的发言,震 撼了。柯仲平讲到诗的作用时,联系了他自己的斗争实践,想起 了他为自由而生存的昨天:

  一九二O年的冬天,席卷全国的“五四”运动的怒潮,正在 边疆城市昆明汹涌,那时,柯仲平正在云南省立第一中学读书, 他家境贫寒,旦貌不惊人,只是一心扑向革命,向往革命的文 学。这时,一个姓丁的地主资本家的大小姐爱上了他,这位丁小 姐倍受父母宠爱,全家的金银财宝全由她保管,还早预言为她找 -个门当户对的上门女婿。可是这位丁小姐早为五四运动的新思 想所诱发,她爱自由、爱纯真的感情,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柯仲 平,为着他们共同的斗争目标和人生理想,暑假里毅然和柯仲平 逃离家乡,挣脱旧的婚姻锁链,奔向幸福、自由的远方。后来, 他们辗转来到北京,一直过着夫妻恩爱的流浪生活,唯一的经济 来源是靠丁小姐带出去的首饰为生,一只翡翠手镯,曾出入当铺 十余次,每回当现洋二十元。他们省吃俭用,有时还得接济穷朋 友,不久,首饰当完,两手空空,生活走投无路。这时,柯仲平 郁积在心底的愤懑,升华在笔端,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在他的 低矮昏暗的住房里,白天他伏案疾书,夜晚他挑灯奋笔,身体日 渐消瘦,但,他的第一部抒情长诗《海夜歌声》在饥寒交迫中诞 生了。这部长诗,以他烈火般的激情,猛烈抨击了黑暗的旧社 会,放声抒发了诗人对自由解放的热烈向往之情。

  最后,柯仲平跳到板凳上,大声疾呼:

  “本人和,大黑暗'是W冤家世仇',投身革命的那一天 起,我就想闹出个你死我活!我们的诗,不能脱离人民的斗争, 不能离开时代,伟大的艺术,必须抓住时代的中心,艺术是被压 迫者的战曲!”

  柯仲平的讲话,在房子里震响着,飞出窗口,传到院里,似 乎院里的树叶在哗哗震响。魏巍第一次听到诗人的讲话,是那样 扣人心弦,那样激昂而热烈,使他感受到了当一个革命的诗人的自 豪和不易。

  缪斯女神的手,为他打开的诗之大门、多么明亮、光辉,他 对诗,更加酷爱和倾心了。

  于是,魏巍参加了柯仲平倡导的“战歌社,”他和当时的小 伙伴、现在的著名诗人、作家胡征、朱子奇、周洁夫等成了亲密 的诗友,在四大队成立的战歌分社里,十分活跃。每当他们写出 新诗时,就把报纸涂黑,把抄好的诗贴在上边,挂在校园里,挂 在墙头处。一些大诗人的处女作,起初大概都是.这样问世的 吧!

  那是个多么欢乐的日子啊! 一九三八年八月七日,是边区文 化界抗敌协会和西北战地服务团等联合发起的“街头诗运动 日。这一天,人们都把自己写的街头诗写起来,抄在红绿纸 上,张贴在大街两边的墙上,各自显露诗的才华。

  这一天,好热闹的延安城哟,只见大街上高高悬挂着一幅用 红布做的长长的横标,上面写着“街头诗运动日”六个大字。大 街两边的墙壁上,贴满了街头诗,都是用红绿纸写的,一张张贴 在大街两边的墙上。有抒情的,也有讽刺的,五花八门,纷呈异 彩。魏巍和伙伴们将自己的墙头诗贴在墙上,心中有说不出的兴 奋和喜悦。

  这是一场诗的革命。

  是的,墙头诗的兴起,把诗从旧格律中解放出来,从书本书 斋里解放出来,从少数的骚人墨客中解放出来,走向街头,走向 大众,成为人民群众斗争的一种武器。诗,发展到四十年代的延 安,有了新的生机。正是这种扎根群众,来自群众,又为群众服 务的革命文化,为魏巍以后的创作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十八、九岁的年龄,正是富于幻想的年龄,正是无拘无束的 开放年龄。在延安,这片充满文化,充满激情、充满友爱、充满 理想的土地上,魏巍象游进了大海,是那么舒心,又是那么憧 憬,有吐不尽的情,写不完的诗。在延安,使他有机会结识了不 少在后来成为我国著名的诗人。

  和著名诗人的邂逅,应先推田间和何其芳。

  那是该年夏天的一天,田间同志随丁玲同志带领的西北战地 服务团从山西前线回到延安,正遇上战歌社开展活动,柯仲平正 主持会议,他们的到来,给大家带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柯仲平 非常激动,操着云南口音向大家介绍:“这是女作家丁玲同志, 目不识丁的丁,玲俐的玲!"介绍完丁玲又介绍田间,说:“这 位是田间同志,是咱边区的著名诗人!”说罢,柯仲平乘兴朗诵 起《边区自卫军》来。丁玲一把拉住了他:“老柯,老柯,你先 不忙着念,一念就说不成话了。"柯仲平顿悟了,坐下来和大家 一起谈前方,谈打仗,谈群众的生产,更多的是谈诗。

  魏巍第一次见到丁玲和田间,觉得他们身上有许许多多的智 慧,无处不吸引着他。他觉得应当向他们学习,很快把自己武装起 来。对田间,参加革命前就读过他的诗,于是,他和胡征决定, 先去拜访一下田间。

  他和胡征向队部请了假,便带上以前写的诗稿,走出校门, 穿过延安大街,向田间的住处走去。

  在西北旅社的一个十分简朴的房子里,田间和邵子南接待了 他俩。田间很热情,谈到诗时,常常迷缝着眼睛,显示出入景入 情的情态。魏巍毫不拘束,.好似一见面就谈得来。当时,田间将 自己在前方写的诗都拿出来给他看,邵子南将发表的文章剪报拿 出来读给他俩听,魏巍也将自己的诗给田间看,有时念给他听, 气氛非常融洽和谐。田间对诗的主张,以及他刚正坚毅的性格, 给魏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延安,起初魏巍不认识何其芳,但何其芳的散文集《画梦 录》和曹禺的《日出》已得到过《大公报》的文艺奖金,魏巍还 读过他的许多诗,所以虽不认识,但早已仰慕了。参加革命前, 魏巍曾写过一首五百行的长诗《黄河行》,入伍后,只在墙报 上发表过,犹不满足,他想,为什么不请教请教何其芳呢?于 是,他怀着兴奋又不安的心情将诗寄给了他。不久,何其芳来信 了9那是一封毛笔楷书、热情洋溢的信啊!是一封情深意切的信

  啊!

  在回忆这些情形时,魏巍仍然为之动情:“那时延安的文化 界,大家互相关心,共同前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纯洁而又真 诚,但对错误的东西又敢于批判、斗争,共同保持着一种革命的 感情,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获得了诗的素养和敏锐观察生活的 本领的。"

  在革命的队伍里,有着多么肥沃的文学土壤和充足的雨露阳 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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