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得正起劲时,薛排长一声短哨,大家都停下不知是什么意思。排长一拍手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准备一下,马上就要进入熄灯准备时间。”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第一声准备熄灯的军号响起,班长赶忙招呼大家放好被子,准备睡觉。于是,我们按照刚才学到的放置衣被的要求,将两根一长一短背包带放在头顶上的挂钩上,其中一根长的要垂直向下挂到人躺着伸手可以够到的位置,以便遇到紧急集合时可以随手摸到。军衣军裤的放置要求也有讲究,要将棉军装反身放在被子上端离自己双臂不远的位置,两个袖口朝上,以便穿着时能够迅速找到袖口。军裤也要将裤腰撑开,接于军衣下端,好在起床时双腿从被窝里伸出直接塞进裤子里。所有这些规定动作,都是有规律的,决不能随意乱放,否则一旦夜间紧急集合,你根本不可能快速穿好军装,更别提打好背包,投入战斗准备了。
按规定脱卸、摆好军服后,班长又帮我们一一进行检查,确定都符合要求后,我们哆哆嗦嗦钻入冰冷而又单薄的被褥,仿佛光子身子躺在冰天雪地的旷野里似的,浑身不停的发抖,上下牙齿直打架,要知道这时的气温起码有零下好几度,而这用油毛毡搭建的简易房屋感觉上就像到处漏风的茅草屋,冰冷刺骨。
我们大家睡在稻草铺就的地铺上,几乎每个人都在蜷缩在身子,不住地喘着粗气,大伙头靠着头,相互取暖。为了被子上的军装不滑落到一边,我们只能仰天睡,不敢翻身,否则军装一旦滑落原来指定位置,要想在黑漆漆的夜里摸到军装是很难的,也因此当过兵的人睡姿都很好,不会随意翻动,往往会保持一个姿势到天亮。
八点五十五分,第二声军号响起,提醒大家,应该睡觉了,准备熄灯,薛排长大声告诫大家:“熄灯号响后,就不要讲话了,保持营区安静。”九点时间一到,熄灯号准点响起,十班长关掉了灯,霎时间,刚才还热闹的屋子顿时在漆黑在死一般寂静,我们开始了漫长军营生涯的第一夜。
我躺在地铺上,大脑因刚才的练习打背包和起床活动而兴奋不已,根本没有睡意,何况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睡在地上,冰冷僵硬的泥地好似就贴在后背,凉飕飕的。特别难受的是人挨着人睡,左右两边都紧挨着人,那呼吸声、喘气声就在耳边刮过,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只能望着屋顶发呆。
两侧的石银林和黄步清显然也没有睡意,见我也没睡,便把头靠在一起,轻声的交谈着。班长听到了我们的窃窃私语,便干咳一声,以示警告,没办法,只好望天干瞪眼。
不久,屋里有人开始打呼噜了,随后,越来越多的呼噜声加入进来,此起彼伏。我心烦意乱的用被子蒙住头,可一旁的石银林赶紧拍拍我说:“别蒙住头,万一搞紧急集合。”虽然我也知道以我们现在的水平根本不可能搞什么夜间集合,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只能听任满屋子的呼噜大合唱在耳旁高低起伏的刮过。
更有意思的是,随着睡眠的深入,还有人开始说梦话,有人磨牙,还有人不时发出阵阵口哨般的响声,整个屋子好似混声交响乐。我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这是部队,今天这样的日子还长着那,一定要适应这样的生活,听惯了就好了,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就是睡不着。
无奈之下,我瞪着眼睛想着小时候那些有趣的往事,回忆着每年暑假被父亲接到他的部队和战士们一起睡觉的情景。尽管那时父亲的部队也驻扎在远离城市的海岛边防,条件也一般,但是无论如何起码不会这么多人住一大间,更不会睡着地铺上,那时被父亲送到他任过职的老部队,那些老兵班长把自己的铺让出来给我睡,睡得床铺也都是高低的木制床。那时还小,没住几天就吵着要父亲带自己回家,呆不下去了,现在想想,那时还挺幸福,比自己这鬼地方强太多了。
午夜的海边是涨潮时分,风开始越来越大,一股股犀利的寒风从用毛竹和双层油毛毡做成的门缝拼命往里钻,发出阵阵“呼呼”的呼啸声,再看那也是用粗大毛竹做成的框架,在凶猛的狂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那些窗户也被大风吹的“啪啪”直响,仿佛要把整个屋子都掀翻似的,让人感到恐惧不安。
原本已经有些睡意的我,被这大风闹得惊醒过来,真担心房子会不会倒塌,而经大风一吹,身上盖着的被子愈发轻薄,可我们除了这被子和盖在上面的棉衣裤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御寒了,只好大伙紧紧地挤在一起,相互取暖。
我蜷缩着身子,心情糟透了,刚想翻身,为了不把军装位置移动,只好小心翼翼地慢慢翻过身,再睁大眼睛一瞧,旁边的黄步清也瞪着大眼望着我,我俩相视苦笑,在煎熬中度过漫漫黑夜。
迷迷糊糊中好不容易刚睡着,忽然有人摸索着起床外出方便,可门一打开,一股强劲的大风像龙卷风似的冲了进来,顿时,满屋的人都被惊醒了,尽管心里窝着一股火,可只能忍着,总不能不让别人方便吧。可这一开头就好像刹不住了,从这以后,不断有人出去方便,门更是一会开,一会关。更搞笑的是,不知哪位老兄在黑夜里,懵懂之中一脚踩到了别人的肚子上,只听到:“哎呀,你他妈的踩到我的肚子了。”随后,满屋没睡着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那些睡的正香的战友恍惚之中以为要搞紧急集合,“嚯”的一下坐起,嘴里还喊着:“紧急集合,快!”,结果引发大家更加畅快的笑声。
黑暗中,薛排长发话了:“都别笑了,保持安静,继续睡觉。”
话是这样讲,可眼前这情景怎能睡得着,冰冷而硬邦邦的地铺睡的我浑身酸痛,此时此刻,我忽然想起了家里温暖的房屋和被窝里的热水袋,现在想想是那样的幸福,一股从未有过的思乡情涌上心头,心里是酸酸的。
本来我也没有打算要出去方便,可经这么多人一闹,好像也有想法,心想:反正也睡不着,尿憋着更难受,干脆出去一下。于是,我拍拍旁边的黄步清的肩问:“我要去小便,你去吗?”
“好,反正也睡不着,走。”黄步清应答后,我们便起身披上军装,摸索着到外面去方便。门一打开,寒风把我吹得浑身一哆嗦,我们硬着头皮走到屋后的拐角处,哆哆嗦嗦的方便,上下牙齿不停的打架,我抬头仰望皎月明镜的月光,好似祥和的老人在望着我们,瞬间又变成了我那威严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在他们身后,是一身空军军装的哥哥,他们对我挥手,亲切的笑容荡漾在我的心田,这一刻,我忘却了寒冷,凝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旁的黄步清推了我一把:“嘿,怎么啦,冷死了,还不快进屋,想什么哪?”我一下子从幻觉中惊醒,连打几个喷嚏,赶紧裹紧军装,跑回了营房。
这一夜,我们每一个新兵都在这样反复的折腾中艰难度过,当东方的鱼肚白开始升起时,几乎一夜未眠的我们,却再也坚持不住了,眼皮沉重的垂着,屋里也出奇的安静,大家都香甜的进入的梦香,可不久,雄壮有力的起床号又响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