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利锋把鲜花送给她。”你能让栾蓓儿得到这些花吗?我很感激。”他关上车门,走开了。

  章秀尊抓住花,看着梅利锋低着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步履艰难地走开了。她看见他的双肩在抖动。章秀尊靠在座椅上有点儿难以控制自己,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是在内心深处爱着他的,她一直相信他会感觉到,但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成为一个遣憾了。人生谁没有遗憾呢。正因为人生有了遗憾,人生才具有无穷的魅力。是的,我们极力想得到的却总是失之交臂,我们不想要的却推不出去,我们总是劝自己还有时间,然而年轻的爱情比岁月老的更快

  梅利锋在监视一个人隐藏的市内豪华的住所,不久这个人就要卷入一场与他多次欺骗过的妻子之间的争吵激烈的离婚案。他被多疑的妻子雇来搜集丈夫下流的证据。没用多长时间,梅利锋就看到一个个漂亮年轻的小家伙进进出出,他拥有了一个又一个的证据。妻子想从这家伙那里获得一笔不小的金额,他在与别人共同组建的高科技因特网公司中拥有价值二百万元的股权。梅利锋很乐于帮她获得这笔钱。与人通奸的丈夫使他想起了一个富翁。搜集有关这家伙的证据有点儿像儿童游戏。

  梅利锋拿出手机,对着一个高个子、穿着超短裙的漂亮姑娘拍了几张照片,她正逍遥自在地走进房子。裸着上身的家伙正站在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一瓶啤酒,肉乎乎的脸上露出愚蠢、淫荡的笑容,这将是向他妻子的律师出示的第一张照片。不过离婚法让那些四处奔波、搜集肮脏证据的私家侦探们深感沮丧,但到了分割婚姻财产的时候,这肮脏的渗出物还是有用的。谁也不愿意让那玩艺儿搞得狼狈不堪。尤其是对有孩子的人家。

  双腿细长的漂亮姑娘不会超过二十岁,跟他女儿小芳的年龄相仿。而这个男人已接近五十岁了。我的天哪。这些股权,一定不错。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秃顶,矮小的身材和柔软凸出的腹部。对有些女人真是难以想象。不,一定是为了钱。梅利锋告诉自己。他收起了照相机。

  梁玉市美丽的八月,这就意味着几乎所有的人,除了那些偷鸡模狗的丈夫和他们的女人,还有那些监视他们的私家侦探,都出城了。天气又闷又热,令人难以忍受。梅利锋把窗子摇下来,哪怕有一点小风也好,他大口喝着瓶装冰镇啤酒。此类监视活动最麻烦的是连上厕所的工夫也没有,这正是他喜欢瓶装啤酒的原因。空瓶子不止一次为他解决了焦渴。

  他看看表,几乎到了午夜。本地区的公寓和住宅中大部分灯光早已熄灭。他考虑要离开了。在过去的几天中,他已经搜集了足够的证据,包括几张令人尴尬的、在户外热水浴缸中嬉戏的照片,这能轻松地把他的网络股权分走四分之三。两个赤身裸体的姑娘年轻得足以让人想起土耳其浴池,她们在满是泡沫的水中与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家伙嬉戏。这个丈夫很不错的高技术小公司的那些正派股票持有者可能不会赞成他这么做,梅利锋想。

  他自己的日常生活过分单调,或者说是他自己安排这样的。他早早起床,勤奋工作,坚持锻炼,垂击腹部、举重、跑步,直到他认为自己的身体难以承受,后来身上竞隆起了一块肌肉疙瘩,随后他就不停地工作,一直撑到晚上很晚开车回家时才在公寓附近的快餐店吃晚饭。接着就孤零零地回家,他想睡觉,但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达到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于是他就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或者依靠窗口向外眺望,考虑他束手无策的一大堆事情。如果他生活中如果没有那次不幸婚姻会怎样?他的日记本已经记满了一本。他必须再买一本新的来。他这个习惯跟刘朋友一样,他把每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记录下来。

  这也有好的方面。章秀尊尽力把客户介绍给他做,她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使命,而且都是很不错、报酬颇丰的生意。她有许多以前是梁玉市检察院的朋友,现在他们合伙开保安公司,他们给了他个位置,当然是以股权的形式。他统统拒绝了。也告诉章秀尊他对此很感激,但他习惯了自由的独来独往他不是那种合群的人。他不喜欢吃那种讲究的午餐。毫无疑问,成功所包含的传统成分对他的健康有害。他喜欢一个思考问题。

  梅利锋经常与小芳见面,每次见面他们的关系都更加融洽。大约在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他才离开她,因为他已确信她不会由于谢家良和他的同伙而出事。谢家良自杀后,他的担心慢慢消失了,虽然他常常告戒她要保持警惕。开学之前她要来看他。或许他该给米玉容和女儿寄上一张明信片,告诉他们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做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工作。也许他不该这么做。但是,他的为人处事尽力做到问心无愧。人之所以为人,然而,人的本质不能丢。

  生活是美好的,他不断地告戒自己。生意不错,他的身体也很好,他的女儿又回到了他的生活中。他并不低人一等,他为梁玉市城做出了贡献。都是自己的努力和运气。这不禁使他想起他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这样凄凄惨惨。其实,他知道,但对此他绝对是束手无策。这难道不是出乎意料的结局吗?他的生活故事。他知道这很伤感,但就是改变不了。

  他皱起眉头,看着住宅。他在想,是不是那个冤家还在注意他,并叫了帮手来教训一下这个好奇的私家侦探。梅利锋希望是这种情况。他把撬棍放在身边的车座上。其实这也许很有意思。让那些人在他面前发抖吧。这至少也能让他打发掉这个夜晚。从胜利中获得生活的快乐。

  只有一个人从驾驶员旁边的座位下来并朝他走来,他感到有点吃惊。那人个头不高,身材挺瘦的,鬼鬼祟祟向他走来,他的手握紧了撬棍。这个人来到乘客席旁边的车门时,他按了一下门锁,锁上了车门。紧接着,他就气喘吁吁。

  看着他的那张脸苍白、消瘦的脸。这是栾蓓儿。他打开车门,她钻了进来。

  他看着她,他终于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的天哪,真是你吗?”

  她笑了,突然问她看上去不那么苍白、不那么消瘦、不那么虚弱了。她脱掉了长长的、带帽子的大衣。她里面穿着一件短袖衬衫和一件短裤,脚上穿着一双凉鞋。她的双腿比他记忆中的更白、更细,她整个人都是纤弱的,令人爱怜的,他意识到,住了几个月的医院她几乎面目全非了。她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虽然远不及原先长,但已经长多了。他想,她头发的真实颜色好看多了。其实他还以为这女人仍是光头呢。

  “是我,认不出来了?”她低声说道。

  “那边是章秀尊吗?”

  “但我说服了她。”

  “你看上去很美,栾蓓儿。”

  她温顺地笑了:“撒谎,我看上去老了。我甚至不敢看自己的胸部。天哪。” 她开玩笑似的说着,但  梅利锋可以感到那轻松的语调背后极度的痛苦。

  他非常轻柔地抚摸她的面部。“亲爱的我没有撒谎,真的。”

  “谢谢你的真诚。”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相当有力地握住。

  “你到底好不好,我要知道实情,不要但是。”

  她缓慢地伸出胳膊,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在她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痛苦。“我已经正式离开了输氧管,但我还得留在那儿。其实情况每天都在好转。医生们期待着彻底康复。好吧,不管怎么说,希望总是有的。”

  “我绝没有想到我会再见到你。”

  “我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

  他靠过去,用胳膊搂着她。因疼痛,她有点儿畏缩,他立刻缩回了手。

  她笑了,拉回他的手搂着她,并且轻轻拍着他的手。“我没有那么虚弱。等到你不能用胳膊搂着我的那一天,我的一生也就完结了。”

  “我想问问你住在哪儿,但我不想做出任何把你置于危险境地的事情。”

  “虽然痛苦,但还得活下去,你觉得是这样吗?”栾蓓儿问道。

  “是的。你很坚强。”

  她靠在他身上,脑袋紧贴着他的胸脯,她的身子有点儿颤抖:“我一出医院就见到了马孝礼。他们告诉我们谢家良自杀时,我并不觉得他会停止那种笑容。”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你怎么样,梅利锋?”她看着他。

  “我什么事也没有。没人朝我开枪。没人告诉我该住在什么地方。我活得不错。我揽到了最好的生意。”

  “撒谎还是真的?”

  “撒谎。”他轻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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