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秀尊离开时,冯秋芳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展开的影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刘朋友是栾蓓儿案子的泄密者,他可能促成了他的被杀。既然章秀尊想到了这一点儿,那么无论是谁雇了他,都可能希望用一次有效的攻击来除掉他的主要目标。只是手枪枪管射出的子弹偏了一点儿,使栾蓓儿没有跟刘朋友一起躺在木板上。可能还有梅利锋的助手。
鼓吹这一点的无论是谁,都清楚地知道他在干什么。这对章秀尊很不利。与流行小说和电影正相反,大部分罪犯并不是那么有才干,而且也不可能在每个重要关头都那么容易地智胜警察。大多数谋杀犯、强奸犯、盗窃犯、抢劫犯、毒贩子和其他重罪犯往往没受过什么教育,而且担惊受怕,不是吸毒成性的废物就是醉鬼,刚一拔掉针头或是离开酒瓶就会被自己的影子吓住,然而,一旦喝醉酒或是吸了毒就变成了恶棍。他们身后留下很多线索,通常会被抓住,或是自投罗网,或是被他们的“朋友”出卖。他们被起诉,蹲监狱,有重大犯罪事实就得枪毙。他们完全配不上专业人员这个字眼。他们在渎职。
海风吹动着海浪,海浪拍打着海岸,强劲的海风顺着海滩疯狂地刮了起来,从而导致气温急剧下降。栾蓓儿扣上长衬衣的扣子,尽管天气冷了,她还是脱掉了便鞋用一只手提着。不时回头望一眼那一幢小别墅。她看见他一直盯着她,“我喜欢赤足踏沙的感觉,”她向梅利锋解释说。
潮水不高,因此他们可以在宽阔的海滩上漫步。空中飘着几朵云,月亮就很圆,一闪一闪的星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看到远方的水域中航标灯在闪烁,除了风声,这里一片寂静。没有车,没有喧闹的电视,没有飞机,也没有其他什么人。寂静的有点儿心虚。
“这儿真好。”梅利锋看着一只沙蟹很有意思地横行着,然后钻进了自己的小巢,沙滩上插着一段聚氯乙稀管。梅利锋知道垂钓者在海滩钓鱼时会把鱼竿插进管子中
“我已经考虑过搬到这儿来定居了。”栾蓓儿说。她走到他前面,大胆地走进没过脚脖子水中。梅利锋脱掉鞋,卷起裤腿,跟她走过去。
“比我想象的还要凉。不能在这儿游泳。”
“你不会相信在凉水中游泳有多刺激吧。”
“你说得对,我不会相信。”
“我肯定已经有人问过你多少次了,可你是怎么成为私人侦探的呢?”
他哦了一声,看着远处的大海:“差不多是陷进去的。我爸是老实人,我跟他一样,是一个爱摆弄机器的人。但我绝没有他那种读书的精明劲儿。像你一样,我也有点儿反叛精神。但我没有上过大学。我参过军。”
“是海军队?对海一定感兴趣了?”
“还可以,就是睡不好觉。”
“你是男人,还晕船呀?”
“我几乎不能忍受了。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人是有享受不了的福,但没有受不了的罪。”
“我想我得离你远点儿。对不起,打断你了。”
“没有什么太多要说的。我在海军和特警时学习了电话技术和通讯技术。结了婚,有一个孩子。我转业后,不,辞职后在一家电话公司当维修工。后来在一场不堪回首的离婚案中我失去了女儿。我辞去了原来的工作,我想凭着我的技术背景我可以学会我需要的知识。这项工作激起了我的热情。我开办了自己的私人侦探所,有一些体面的客户,还是不断地犯错误,但后来就站稳了脚跟。我的业务十分繁忙。这是我没想到的。”
“你离婚有多长时间了?”
“很长时间了。”他看着她:“为什么问这个?”
“觉得好奇。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想过结婚吗?”
“没有。我想我是害怕犯同样的错误。”他把双手插进了口袋:“说真心话,问题都是来自双方的。我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人家说我个性太强。”他笑了:“我认为上帝创造了两类人,一类应该结婚,生儿育女,而另一类则应当独身,性生活只是为了快乐。我想我属于后一种。这并不是说最近我有很多快乐。”
栾蓓儿低头往下看着:“给我留点儿地方。”
“别担心。还有很多空间呢。”
“咱们谈谈吧,我们没有时间了。”
“你想从哪儿开始呢?”她问。栾蓓儿领他回到海滩,盘腿坐在一块干燥的沙地上。他也在她旁边坐下。
“从头开始好吗?”
“不,我是说你想让我先告诉你,还是你先把你的秘密和盘托出?”
“哦,”他很惊讶:“我的秘密?对不起,我才刚出道。”
“刚出道?有意思。”然后瞟他一眼:“说真的,关于马孝礼你知道些什么?”
“就是我告诉你的,他是你的搭档。”
“他也是雇你的人。”
“我跟你说了,我不知道是谁雇了我。但我一直感觉应该是他。”梅利锋一时不想说出来。
“感觉的对。这正是你跟我说的。”
“你怎么知道他雇了我?”
“我在你办公室的时候,听了马孝礼留下的口信,他那么急于知道我在哪儿,还有你发现了什么。他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让你给他回电话。我从没听到过他这么沮丧的声音。如果我安排要杀的人还活着,而且还能反抗,我想我也会这样。”
“你能肯定打电话的是他吗?”
“跟他在一起玩了十多年,我想我能听出他的声音。这么说你听不出来?”
“是,我听不出来。”
“你知道这种事儿确实令人难以置信。”
梅利锋附和道:“我想是的,可这碰巧是事实。”他捧起一些沙子,又让沙子从他的指间漏了下去。他他望着她,“因此我认为你在机场想溜走是因为那个电话?你不相信我。”
她舔舔干燥的嘴唇,瞟了一眼枪套中的枪。风把梅利锋的上衣吹起时,可以看到腰间枪:“我确实信任你,梅利锋。否则的话,我不会在黑暗中,在空旷的海滩上与一个对我来说几乎完全陌生又带着枪的男人坐在一起。”
“我受雇跟踪你,还有一个杀手。栾蓓儿就是这样。”梅利锋的双肩垂下来。
“你难道没有先查查客户和他的意图是否合法?是什么目的吗?”
梅利锋刚要说什么又停下了,这是一个合情合理的问题。事实是最近的生意不景气,任务和现金适时而来。给他的文档中有一张栾蓓儿的照片。后来他就看到了她本人。好吧,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的大多数目标都没有栾蓓儿这么迷人。照片上,她的脸让人觉得她有点儿脆弱。看到她之后,才知道她那么有气质、那么有魅力。但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无法抗拒的烦恼,美丽与脆弱,对任何女人都是如此。她为此付出了代价。
“正常情况下我愿意跟客户见面,在达成协议、接受工作之前了解他和他的全过程。”
“但这次不是?”
“这有点儿难,因为我不知道是谁雇了我。”
“因此你没有把钱退回去,而是接受了,并开始盲目地跟踪我?就像已经发生的。”
“我看不出只是跟踪你有什么害处。”
“可他们能利用你来找到我。甚至必要时杀人灭口?”
“不,不不,我决不会杀人的。准确地说你并没有躲藏起来,我以前说过,我以为你可能犯了什么事。当我进入小屋之后我就知道了情况不是这样。那天晚上发生的其它事更进一步证实了我的判断。你与众不同,不能与他相提并论。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栾蓓儿凝望着远处的大海,目光转向了地平线,天水一色。这是每天都发生的相同的景色,出于某种原因,看上去令人鼓舞。当她可能没有理由感到有希望时,这给了她希望,而不是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温暖的,他并没有伤害自己,而是处处保护自己。她望着他,你怎么不问我的过去?为什么要这样问我?我尊重你,我们就从今天开始,比如相爱,过去的就消失了,两人开始新的一天,或者是彼此之间没有猜疑,生活才快乐。你说呢?
“谢谢。咱们回屋里吧。”她觉得在问下去挺没意思的,尤其是他跟踪她的目的不痛快地说出来。跟他坐在一起谈什么呢?她有倾诉的欲望,比如跟马孝礼的关系断了以后。
梅利锋跟着她回到房间,坐在宽敞的沙发上。栾蓓儿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电视就打开了。里面正在播放梁玉市城新闻。她又倒了一杯酒,也给梅利锋也倒一杯,他欠了欠身子摆摆手,但他没有要。他们坐在又软又厚的沙发上。
栾蓓儿抿了一口酒,她的眼睛毫无目标地望着窗外:“梁玉市代表最富有的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块馅饼。每个人想分一块,还有某些人拿着分馅饼的刀子。如果你想要一块,就得通过他们。”
“这就是你从那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