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蓓儿回忆时笑了,“我常常跟着他走进银行,几分钟里他就知道每个人的名字,同银行经理喝着清茶,聊着天,好像早就认识一样。于是我们就弄到一封推荐信和本地有钱人的名单供我爸登门拜访。他就是这种人。人人都喜欢他。直到他们赔了钱。连我们仅有的一点儿也赔进去。我爸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他的钱也放了进去。他最大的缺点是诚实。或者说食古不化。”

  “有性格的人,你依然想念他?”

  “是的。”她自豪地说,“他给我起名叫栾蓓儿,因为他说有信仰在他身边,他怎么会失败呢?”说着栾蓓儿闭上了眼睛,泪水淌在了双颊上。梅利锋从盒子里抽出张纸巾,塞进她手里。她擦擦眼睛。

  “对不起,”她说,“我以前真的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起过这事。也许你是个例外。”

  “哦,是吗,没关系,栾蓓儿。我想听。”

  “我在马孝礼的身上找到了我爸的影子,”她说着,清了清嗓子,眼睛睁得很大,“他跟他有相似之处。那种男人的勇气。他可以说服任何人跟他见面。他方法得当,事事在行。不向任何人让步。他教了我许多东西。不只是游说活动。而且关于人生。他也不是一帆风顺长大成人的。我们有许多共同之处。”

  梅利锋深情地望着栾蓓儿,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么说从你爸爸那里学了很多生活诡计,然后看上美丽的梁玉市了?”

  栾蓓儿说,“有些人说我的工作性质没有变。”

  梅利锋说,“那是说换汤不换药。”

  栾蓓儿咬着点心说。“既然我们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那么你的家庭呢?”

  梅利锋笑了笑,“一对男女。我是老大。”

  栾蓓儿说,“你父母真幸福。儿女双全。”

  梅利锋冷静地,“我们让父母遭的罪也不少呀。”

  栾蓓儿问道,“那么他们还在吗?”

  梅利锋说,“很健康。我们所有人的关系现在都很密切,虽然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有过艰辛的日子。当事情糟糕时,大家都来支持。需要帮助只用打个电话就行。经常就是这样。而这次就不同了。他们没有能力,我也不想连累亲人。”

  栾蓓儿瞅着他,“男人的独立性。”

  梅利锋敏锐地看着她,不难猜透她的心思,“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栾蓓儿;离婚、重病、压抑、孤独、辛酸,我们全都经历过。有时我想我宁愿是惟一不想长大的孩子。”

  栾蓓儿惊讶地,“哦,我也这么想过。”

  梅利锋点点头,“那是,我相信。”

  栾蓓儿问道,“你相信什么?”但她的表情疑惑。

  梅利锋说,“相信你呀。你知道的,对于一个私人侦探来说,你当然希望交朋友。我可能会是个很不错的杀手,这你知道。”

  栾蓓儿说,“如果你真是个坏蛋,检察院的早就把你拘留了。”

  说着,栾蓓儿放下茶杯,向他靠拢,她的表情非常严肃,“我感谢你的关照。但这件事情我们要弄清楚,我一辈子连个蚂蚁也没害过,我也不认为我是罪犯,可我想如果检察院的人要我入狱,他们会做到的。这样我们就澄清了。”

  “不,时机还不到。不要天真,我们要冷静面对现实。”

  “那么,你还想和我一块儿上飞机吗?”

  “绝对想。你真的让我好奇了。”

  栾蓓叹了口气,坐了回来,望着下面候机厅的走道,“现在别看,过来两个人,看来很像是梁玉市检察院的人。”

  “你当真?”梅利锋说。

  “我可不像你,连这样的事情也开玩笑。”她低下头在她包里摆弄着什么。令人焦虑的时刻过去了,她坐起来,没有去看从她身边经过的那两个人。

  “根据他们发现的情况,他们可能在找一对男女。你为什么不呆在这里,让我去买机票呢?我在安检门跟你碰头。你要记住,千万别慌乱,镇静才是最好的选择。记住镇静。”

  “让我想想。”梅利锋犹豫不决。

  “还以为你说过你相信我呢。”

  “我相信。”有一阵子他想象着栾蓓儿的父亲站在他面前,向他要钱。要是梅利锋不从口袋里掏钱包那才怪呢。

  “信任也有限度,这样吧,你拿着我这些包。我得拿着钱包。如果你真的担心,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安检门。倘若我不辞而别,你就可以拦住我。我敢肯定你比我跑得快多了。她站起身来,“你知道我现在不能叫来检察院的人,是吧?”

  栾蓓儿盯着他很长时间,显然在考验他有无胆量相信她的理由。她说好吧。

  “你的新名字叫什么?我买票时要用。”

  她朝他眨眨眼睛,“黄晓敏。你的朋友叫你叫他什么?”

  梅利锋朝她自然地笑笑,然后栾蓓儿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她一走,梅利锋就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她是留下了她的包,但里面只有她的几件衣服,还是他给她的。她拿着钱包,这意味着她拥有她真正需要的东西,她的假身份证和钱。是的,他从这里是可以看到安检门,但她从前门出去怎么办?如果她现在就这样做怎么办?没有她,他可是一无所有了。除了一些知道他住处的真正危险的人们。那些人是要他的命的,如果他不告诉他们他所知道的,而他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听到这话不会感到吃惊。下一步吗,走为上。快快结束吧。梅利锋立了起来,抓起提包向她追去。

  听见敲门声,张小鬼从门缝里探进脑袋。章秀尊正在打电话,她招招手让他进来。张小鬼用身子挤开门,原来他拿了两杯上等的绿茶,他将一杯放在章秀尊的面前,她用感激的微笑向他点点头。张小鬼坐下来,呷着绿茶,这时候章秀尊打完了电话。

  章秀尊放下电话端起茶杯。“我喜欢听到好消息,张头,”她注意到他回了家,冲了澡,换了衣服。黑暗中在林子里摸索可能使他的衣服不成样子。她想,他的头发依然潮湿,潮湿使他的头发比平时显得更加光亮,章秀尊老是忘记他已四十有余。张小鬼似乎总不改变,总是高大,总是粗犷,浪头向她打来时.他是她可以依靠的饱经风霜的磐石。就像现在这样。他期待着什么也有点儿调侃的意味。

  “你想让我跟你说什么呢?大美人。”张小鬼说。

  章秀尊喝了一口清茶,长吁一口气,朝椅子后面靠了靠说,“哼,你呀你?我想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吗?大美人,没意思。”

  他又往前坐了坐,把绿茶放在她的书桌上,“我同暴力犯罪科的人一起在现场工作。那是我在检察院起步的地方,这你知道。就和以前一样。我想病退了算了,快五十岁的人了,干不了这种工作了。好给别人腾个地方。”

  “谁提你可不能提出这种要求,没有你检察院怎么办?”

  张小鬼得意地笑了起来,“看你说的,我有那么重要!”显然那句话让他心情不愉快。他坐回去,解开夹克扣子,让肚子突出来。他停了一会儿整理一下思绪,他对章秀尊也有成见,不过,他是表面上不让她感觉出来。他总是把自己隐藏的很深。就像假睡的狐狸,对于这种人应该敬而远之。

  章秀尊耐心地等待,她知道张小鬼来这里不是和她聊天的,他很少跟什么人闲聊。章秀尊知道这样的男人干的每件事情几乎都有明确的目的。张小鬼是个地地道道的官场老油条,他滑腻的抓不住。为了利益他就失去原则。因此,他到哪里去都是有着明确的目的的。当章秀尊全部指望他的现场经验和本能时,她从未忘记,虽然她年轻经验少,但仍然是他的老板,这使这个男人打心眼里感觉不舒服。再说,她是个女人,做外勤的没有几个她这个级别官职的女人。如果张小鬼对她怀有不满,她不能怪他。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她的不满,也没有在任何事情上给她制造难堪。相反,他很有条理,就像日出一样准时。但是,她还是得谨慎从事。时刻提防心理阴暗性格的人,甚至不能误入张小鬼善良的圈套。

  张小鬼说,“我今天早上看见冯秋芳了。她感谢你昨晚上去看她。她说你的确很会安慰人。”

  这让章秀尊吃了一惊。也许那个女人并没有责怪她,“她是对我客气。”

  张小鬼说,“局长也去了,我理解。他这样做很好。你知道刘朋友和我是老交情。”张小鬼脸上的神情很明白的。如果他在暴力犯罪科之前抓住杀手,可能就用不着审判了。

  “我知道。我一直在想这对你来说多么难受。”

  “那你多想了。我不用你担心了。”张小鬼喝下一口绿茶,“射手被击中了,至少他得受伤。这是不言而喻的。”

  “还有什么,你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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