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良心里明白,自己不能亲自出面。刘朋友又是检察院的人,怎么办?谢家良有点儿后悔,不该掺和进来,与他们之间有了恩恩怨怨,早晚是个病。
他在寻求两全其美的计策,既要完成任务又能不伤害到自己。有一条他清楚,不管马孝礼许给他什么条件他都不能亲手去动杀人。他想,我是几百万梁玉市人的公安局副局长,不是他一个人的副局长。我是得听你的,但你也不能让我胡作非为。无奈,他只好去找黄化愚了。黄化愚是让谢家良不放心的一个人,关键时刻他得表现一下。不然,他的前程又如何向马孝礼举荐呢?真正无可奈何了吗?谢家良只能铤而走险吗?虽然唯命是从,但他要灵活机动地运用对策。
黄化愚因打架斗殴使人致残,因此坐过几年大狱,还是谢家良通过关系把他提前释放了。他出来后也没什么职业,就在地下俱乐部当保安,每月两千多元的工资。因此,黄化愚对谢家良也是感激涕零。有一次他们喝酒,黄化愚感激地跪在谢家良面前,非要认他做干爹不可。谢家良亲手拉起他,我们还是称兄道弟吧?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只要你听我的话,比什么都好。黄化愚说,你让我去死,我不会眨眼睛。因他的名声很臭,他一直没能再度结婚。反正地下俱乐部有俄罗斯小姐呢,他不愁没有女人陪着。
黄化愚匆忙赶到谢的办公室,他极力表功似的说,“大哥,周小玉和段……”
谢家良一瞪眼,“你说什么?你呀,有事打电话,别总往我这儿跑。”
黄化愚惊愣在了那儿,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感到了愤怒。本想,告诉谢除掉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咋的也应该说声谢谢。可他用你时叫爷,不用了你就是孙子。这就是谢局,妈妈的,什么东西,狗屁不是。
谢家良知道如何对付黄化愚,对于像他这种患有狂犬病似的人必须恩威并施。不能太近,不能让他粘住;也不能太远,就像风筝,放多高,用的时候尽管一摇线就中。
谢家良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钞票,往办公桌上一扔,“拿去,哥几个去爽吧!记住,以后不要到我这儿来。”
黄化愚低头哈腰,嘻皮笑脸地走了。他转就在心里骂着,这孙子不讲情面,弄不好卸磨杀驴。
人活着不都是为了利益吗?不都是为了征服吗?因为利益的驱逐,人就变的面目可憎,有的人用德行征服人,有的人用暴力征服人,有的人用权力征服人。只有一样是谁也征服不了的,那就是一个人的良知与精神。
开始,他很珍惜那个工作,当保安也不累,都知道是谢家良投了资,社会上的小玩闹也不敢闹事儿。谁敢惹事生非呀,谢家良那是什么人。让你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谁知道他们让他干暗杀的勾当,唉,每天提心吊胆的,做的是走刀尖的生意。不知哪一天也会横死街头,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只好走,当官的不易,做杀手也不易,总之,活着很不容易。一句话,为了活着,只能如此!
黄化愚自嘲地说,我充其量不过是一条狗而已。什么保安?还不是给人家看门。谁拿你看门的人当回事儿?就有一个,那就是谢家良成全了他黄化愚。他的确很感激他对他的帮助,不过,他也知道从此自己就卖身为奴了。一切围绕他谢家良转,还不能让他人知道细情。
黄化愚说了想法,他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主儿,会不会是一个阴谋?我看够玄的。谢家良一摆手,不让他乱说乱猜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有人给你钱不?给你钱不就结了。你只管执行就是了。以后你不要打听。要学会装聋作哑。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有利,知道多了难免招来杀身之祸。
黄化愚的疑虑和困惑越来越纠缠他,他知道谢家良是个黑白两道上的人物。在梁玉市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他是上沟下连,狗扯连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他觉得谢家良以及他的上级有点儿像当年的那伙林彪反党集团,你得无条件地执行他们的命令,理解你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不执行是不行的也是没有出路的,在执行中理解。如果是错在执行中也只能是错了,如果是罪恶呢?那可是以生命做代价的。黄化愚担心,觉得这样干下去,让他有一种恐惧的心理。
谢家良对马孝礼也曾产生了许多疑虑,不过他已经跟他分不开了,盟兄弟嘛,彼此彼此的可以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们是喝过滴血酒的。大家尊称马孝礼为大哥,大哥的事就他们的事儿,责无旁贷,必要时可以牺牲生命为代价。自从他们举行了结盟仪式之后,谢家良还得意了一阵子,随后就忧心忡忡起来。他想逃离梁玉市,不过,最好的办法就是调离梁玉市前往省城工作。他父亲以前也在公安局,可以说在公安局工作了一辈子。他对父亲过去的所作所为很了解,毕竟父亲也曾得罪过不少人,他禀承了父亲的性格,他以为他能够调进省城。可是,谢家良是从公安大学毕业便分配到了梁玉市平安镇派出所。他父亲直到去世的那一天,一直为儿子能够接上自己的班并且做得很好而感到骄傲。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自身的骄傲心气儿越来越小了。他有时甚至从梦中惊醒。他陷入了无可奈何的漩涡之中。就像沉溺在汹涌澎湃的汪洋大海之中,岸上站着服饰特别的马孝礼先生,他在口若悬河地演说着一些令人头晕目眩的谶语。他的指挥棒总是无情地敲打着你的中枢神经。
谢家良的经历与家庭教养使他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一双黑眼睛炯炯有神,浓浓的眉毛,宽宽的额头,有楞角的面颊,声音深沉而宏亮,性格内向,文质彬彬,显得从容不迫,不像有的人一旦有了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他的穿着比较朴素,只是嗜烟如命。工作上很有建树,三十一岁那一年,省公安厅要调他去,而他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谢家良曾悲伤地说,“亲爱的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往上调才有发展前途。我不能老憋在这个地方。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爸爸,你不能担误我的前途呀!”
“啥叫前途呀,在梁玉市就没前途了?我养了你们,我老了你就得管我。”
“你并不了解现在的梁玉市,爸爸。”
“我怎么不了解?记住,犯病的东西别吃,更不能知法犯法。不要靠某个人,要靠自己的工作能力,凭良心做事,你就会平平安安一辈子。”
“爸,我觉得你的观念落后了。”
“不,良心与能力永远不会落后。永远是一个人立足社会服务于社会的基本条件。总的说,人要有德性,不管做什么,人不能缺德!”
父亲的执拗,让他谢家良无可奈何。他的难处没有说出来。他有时甚至想,像小城的普通人一样过平静的生活多好,有了积蓄就去畅游名山大川,博学多识,为人真诚,心里平衡。他从未想过上那种贵族式的生活。理由是明摆着的,他不希望吃嗟来之食。由于父亲的阻挠,令他有点儿心灰意冷。他也在马孝礼的指导下逐渐地认识到,越跟着他走水就会越深,究竞有多深?至于不至于被淹没,他没有很好地想一想。是的,不是疾病致人死地,而是欲望摧毁了人生啊。
公安局刑警队的责任加重,工作量加大,经费也比以前紧张,各方面工作还不能落后,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因为现在的地痞、流氓相继加入黑社会,不仅有靠山而且拥有经济实体,渗透各行各业,上下分工明确,组织相当严密,虽然全国打黑除霸斗争中收缴了不少武器弹药,奉公守法的公民致伤的、致残的、甚至致死的也时有发生。全国“扫黄打黑”阶段收缴的武器弹药也不彻底,灾难往往是那些图谋不轨的并能获得大规模杀伤武器的狂热分子造成的。他们不仅贩卖毒品,而且结帮拉派欺行霸市,有很长一段时间,梁玉市几乎人人自危。都认为这次统一行动可以消除梁玉市的一切罪恶,但是,他们心中潜伏着恶魔般的冲动。利欲熏心,死灰复燃。而他谢家良却总会挑选一些精明的刑警队员,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建功立业,而很多人,包括他的同事和朋友已经先后成了长眠梁玉市的烈士。只有每年的清明时节,中学生们才能在老师的提醒下想起他们,甚至有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生前做了些什么,只知道是为了正义牺牲了。我们应该怎样怀念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