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2013年中央一号文件”发布一年后的2014年农历年前,笔者带着“家庭农场该向哪个方向发展”、“如何避免投资的盲目性”等疑问,来到济阳县济阳街道办事处东关村,对“新地主”王洪玲夫妇进行了采访。事实上,他们与笔者一样也面对着上述困惑。
王洪玲夫妇的家庭农场地处黄河滩区,虽说挨着黄河,但水浇条件并不好,再加上土质为红土,粘性大,一下雨脚踩在泥里就拔不出来。“在这里废这劲,还不如出去打工挣得多。”为此,不少农民干脆弃耕。
小路两侧,时见有地块荒草丛生,王洪玲说这些就是农民弃耕的农田。从2011年起,之前干服装销售的她开始从农民手里聚拢土地,2013年注册成立了家庭农场,目前已初具规模。
三间看护房前是一个藕池,左边是一片柳林,房后养着上百只鸡。按照王洪玲丈夫鲁勇的规划,会将这里打造成一个集观光旅游、垂钓、采摘、餐饮一条龙服务的绿色生态园。按照这个规划,整个农场划定了500亩果树种植区,挖了6个浅水藕池塘,其余种了30多亩蔬菜、100多亩粮食、200多亩苗木。
“麦田里挖的那些坑是准备春天种核桃树的。”按他们的想法,树小时,地里只种粮食;树大了,再搞林下养殖。“现在一只鸡能卖100块钱左右,还不够卖的。”她对散养鸡的市场前景很是看好。
虽然王洪玲对投资家庭农场一直很有信心,不过,从商业领域突然涉足到现代农业,有些难题还是让她意想不到。
去年,王洪玲的丈夫鲁勇主张种柳树苗,而且一下种了30多万棵。当时认为卖树苗资金周转快,就算是一棵赚一块钱,效益也很可观,但没想到去年只卖了1万多棵,还是托人销售的。“知道农业投资多,回报慢,但没想到这么慢。”王洪玲感叹道。
在看护房的地上,一袋袋的地瓜已经长毛霉烂,这是王洪玲的第二个没想到。她说,去年种了50亩地瓜,结果赶上下雨,当地红土地泥泞不堪,车根本进不来。最后,用链轨车挂上拖拉机斗才运出一半,剩下的20多万斤全烂在了手里。之前,下西瓜的时候,也上演过类似的一幕。
“方方面面的事都要想到,一个想不到,就要亏大本。”鲁勇说,这里的土是一层红土一层沙土,土质不适合挖用于储藏的地窨子。“如果有个冷库就好了,损失就不会这么大。”
第三个没想到是种地这么耗钱。虽然两口子都是农民出身,但仍没想到投资农场就像是个“无底洞”。王洪玲说,因为租的是河滩地,高洼不平,当时认为简单平整一下就行了,没想到一遍整下来,光油钱就花了9万多元。
“这里虽说靠着黄河,可黄河水也没那么及时。”王洪玲说,天旱了,种粮食还能挨两天,但种菜、西瓜、果树就不能指望黄河水了,所以她陆续打了10眼机井,为从黄河引水,还修了渠道、安了闸口、拉了电缆……一样样算下来,已投进去了400多万元。之前积攒下的钱早就花光了。后来,王洪玲把在县城的3套商品房进行抵押,向银行贷了380万元,现在也快用光了。“3月份的西瓜苗都定好了,可是苗钱还着落呢,急死人了。”王洪玲说,现在一想起有那么多用钱的地方就头疼。
虽说缺钱,王洪玲还是在去年秋天流转了近200亩土地。“就是觉得便宜,一亩才500元,怕过两年这个价就流转不到了。”她说。
租了这么多地,要种什么,往哪个方向发展,王洪玲两口子并没有一个统一且完整的长期规划。
“觉得核桃好贮存,用工少,当年卖不了,第二年还能卖,所以就种了核桃树。育树苗也一样,鲁勇觉得来钱快就种了,至于市场好不好,前景怎么样,也是听别人说的。”王洪玲对丈夫的“盲目行事”颇有微词。
不过,两人已经认识到家庭农场规划的重要性。鲁勇介绍说,他只有初中文化,妻子王洪玲学历高点儿,也只是高中毕业,两人都没有受过专业培训教育,在管理模式、经营理念等方面都受到限制。所以,今年他们打算请个专家来给规划一下,该在哪里种什么,该在哪里修建什么,要听听专家的意见。
对于王洪玲夫妇的初步规划,济阳县委的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了担忧。“济阳离济南并不远,开车也就20多分钟的路程,貌似采摘休闲游有很大的市场,但黄河大桥收费这一项就把许多人拦在黄河南。而最重要的是做出特色,如果没有特色,在采摘游越来越普及的情况下,吸引人气恐怕有些难度。”这位工作人员认为,农场布局要规划,但更要紧的是对投资进行规划。
省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张清津认为,在投资家庭农场前,最好做一下前期论证,包括当地的基础设施、土壤、水质情况等,最好找懂得现代农业规划设计的专业人士,对种养殖业的发展方向、市场前景以及农业产业导向等做一个预判,以减少投资的盲目性。
十
农历新年就是吹响的集结号,能把多年不见的人聚拢在一起。正月初六,笔者在二姑家见到了多年未曾谋面的表姐。
表姐名叫张亚珍,今年53岁,家住山东省乐陵市云红街道东兴社区,前些年一直在外打工,忙起来过年都不回家。这次回家的表姐有了一个新头衔——“流动新地主”,是表姐夫封的。
表姐和表姐夫在十几年前去了天津,一开始在企业里打工为生,月收入两三千元钱,随着两人的年龄变大,很难再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表姐夫的一个朋友就介绍他们下乡当起了“新地主”。
表姐这个“新地主”与本文中常说的不太一样,他们种的土地并非直接从农民手里流转过来,而是属于一家天津的企业。2011年,这家企业下乡租赁了近2万亩土地,建起种植养殖基地,最初采取的是农业工人种田的派工模式,即“企业雇人,派工干活,按月发工资”。干了一年,这种模式的弊端暴露出来,致使监督考核难、管理成本高,有的雇工“磨洋工”,出工不出力,甚至聚在一起打扑克;有的雇工损人利己,如施肥时只施半袋,另半袋私藏卖钱;还有人内外勾结偷卖成熟的玉米。
2012年春天,这家公司改弦更张,采取了“基地+家庭农场”新机制,并把土地分割成若干块,分租给“夫妻档”家庭农场。表姐就是在这一年从外出务工改成外出务农。
这些“夫妻档”来自五湖四海,有河北、河南、山东……最远的来自安徽,共7个省份。表姐说,他们算是干得晚的,有对来自河北安国的范东青夫妇,23岁就外出务农,曾在河北、河南等地包地种植,“是老牌子流动地主了。”
到了2013年,基地共有62户“夫妻档”,每户经营面积150亩至350亩不等。按合同规定,这些家庭农场与公司分工明确:土地流转、修建机耕路、土地整治等由企业负责,具体的农业生产分别由家庭农场经营。
“这有点像过去的‘大包干’。”表姐说,在利益分配上,实行“交够企业的,剩下是自己的”的办法,只要把企业定的地租费交够,剩下全是自己的,所以大家干起来都很卖力。去年8月下旬,有天晚上突降大雨,这些“流动新地主”们半夜起来清沟排水。
和笔者采访过的家庭农场主相比,这些“夫妻档”事事亲力亲为,能自己干就绝不雇人。一年到头,他们全部扑在地里,仅在施肥、打药时才雇工。用表姐的话讲,“雇工划不来,我们挣的是辛苦钱、汗水钱。”
表姐夫妻经营200亩土地,主要种植小麦、玉米,其中小麦亩产1000-1100斤,比企业自己经营每亩高出200-300斤。小麦是定向给一家企业代育的种子,价格比普通粮食每斤高了2毛钱,年纯收入达到15万元,算是相当可观了。不过,他们还不是这些“夫妻档”中收入最高的,范东青夫妇去年种了300亩土豆,纯收入20多万元。
即使有这样高的收入,表姐表示年后不再回天津的种植基地了,准备转战陕西,而且要直接向农民租地。“听说那边的土地租赁费更便宜。”表姐说,目前的土地毕竟是转包过来的,经一道手,租赁费就会加一成,不如自己直接租来合适。另外,他们还常常受到“排挤”,同样是二包,他们的地租要比当地人高出一截,并且享受不到当地农业政策的扶持,比如大户补贴、农机补贴等都被企业或大户截取了。所以,他们和基地上的另一对“夫妻档”商定,年后去陕西,投奔那对夫妻在当地的亲戚,由其亲戚在当地为他们流转土地,最终开办自己的农场。
“我们是哪里合适到哪里。”表姐夫笑称,“我们就是流动的‘新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