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担任连队文书中,曾经先后有过好几任通信员与我一起共事过,而林庆服就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位。
一九八二年春新连队组建后,我出任连队文书,通信员按照部队惯例,会从当年入伍的新战士中选择一名较为机灵的担任。那一年刚好八二年新兵下连队,这一批来自福建厦门和江苏盐城、上海长宁、嘉定等地的新兵。经过与新兵连带兵干部联系与推荐,最终来自福建厦门的林庆服有幸接替转岗为保管员的前任通信员李润培,出任新一任连队通信员。
刚见到庆服时,他白净的脸上带着青涩,人很安静,悟性也很不错,上任不久,在老通信员李润培的带教下,很快就熟悉了工作业务,进入了角色,这一点得到了连首长的肯定。
按照当时的宿舍安排,我这个文书和指导员住一间,他这个通信员与连长住一个宿舍,因为当时的连长陈高林是浙江宁波人,而他这个通信员又是福建厦门人,两人都带有较为浓重的家乡口音,尤其是庆服更困难些。刚开始陈连长给他布置任务,他很多时候显然没有听懂,出于对连长的敬畏,他又不敢多问,还常闹出点笑话,辛亏我这个上海人听得懂陈连长的宁波普通话,常常暗地里给他当翻译。
一个台风季节的早晨,连队在出完早操后刚解散,陈连长叫住庆服,对他说:“小林,去通知各排排长和司务长早饭后到连部来开个碰头会,研究一下下一步如何克服粮食和淡水等储备供应不足的问题。”
我看着一脸茫然的庆服,知道他肯定没听懂,于是我主动对连长说:“连长,我和小林一起去吧,他是新兵。”
陈连长挥挥手:“快去吧,让各排长和司务长都好好想一想如何解决的办法,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我挺胸回答:“是!”庆服反映挺快,也马上跟着回答:“是!明白”
庆服跟在我后面去最东端的一排,路上我悄悄问他:“听懂多少?”庆服压低嗓子说:“哎呀,我就听懂了让我通知各排排长来连部开会,研究什么……后面我没听懂啦,幸好有你帮忙。”
于是我耐心把刚才连长的意思重复给他听,这回他听明白了,又信心满满地重复一遍给我听,于是我就在五班宿舍停住了脚步说:“好啦,现在你可以自己去了,我在五班等你。”
庆服这才明白我带他过来的用意,真诚地对我说:“谢谢文书,我会记在心里的。”
以后庆服一有空就拉着我到海边礁石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让我把吴语中那些经常用的词语告诉他,他再翻译成普通话,用拼音标注,一遍一遍记忆。他常对我挠着头说:“文书啊,你不要笑话我啊,我这也叫笨鸟先飞,我相信我用半年时间能够听懂连长的话,我有这个决心,你要帮助我。”
不久陈连长也发现了自己的语言可能通讯员听不太懂,就主动和他交流,连长利用晚上两人洗脚的时候,面对面和他说:“小林啊,我的话你可能听起来费劲。你不要怕,前面的通讯员小李是广东人,他一开始也听不懂,但是他会问我,你以后没听明白就问我,我会语速慢一点,尽可能讲的标准些,我们相互学习。”庆服拿出小本子说:“连长,我正在努力学习,我已经拜文书为师了,我向你保证,年底一定听懂你的话,不然明年我主动要求下班当战士。”
陈连长也非常喜欢这率真的小伙子,两人经常同进同出,很快就形成了默契,交流一多,自然就大有长进,没几个月他就完全听懂陈连长的话了,甚至连长一个眼神或表情,他马上就懂连长需要什么。当我把赞许的目光投向他时,他对我舒心地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泛着白光。
一晃一年过去了,庆服在通讯员的岗位上干得得心应手,陈连长也转业了,他本可以在这个岗位上继续下去。然而这时候部队开始新的改革,尝试把连队通讯员这个岗位给拿掉了。于是他下到了三排当战士,而通讯员的工作则由我这个文书兼着,我一下子工作量猛增。看到我忙不过来,老通讯员李润培主动抽空过来帮我分担部分工作,而已经下班当战士的庆服得知情况后,也经常到连部帮我干活,三排排长傅宾琪了解后当即关照他们班长,尽可能给他些自由的时间,让他能够回连部帮忙,而这一切连部首长都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指导员潘可夫还专门在连队点名时对两位前任通讯员主动帮助连部工作提出表扬。
下班当战士后,庆服表现依然优秀,被连队内定为报考军校的苗子入选,他也在紧张繁重的国防施工间隙,抓紧时间复习应考。那段日子,连队专门给几名复习应考的战士腾出的小工具间的灯光一直亮着,成为连队被批准熄灯后唯一可以继续亮灯的地方。
虽然最终庆服没能如愿考上军校,但是他在部队依然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先后在东海舰队管理处和工程处等部队担任副班长和班长,于1985年光荣加入党组织,为自己的军旅生涯划上圆满而无悔的句号。
退役回到家乡后,没想到这样一位精干而强壮的海军退役战士,却被分配到乡计划生育办公室工作,但是习惯干一行爱一行的庆服在这个被外人看上去是女人干的工作岗位上照样干得有模有样,还被评选为县计划生育先进工作者。几年后庆服被调到乡属企业出任党支部委员,期间他依然被评选为优秀党员。
2003年在改革大潮中庆服带头响应号召,辞去公职成为一家餐饮店老板,走上了自主创业的道路,结果凭借着良好的口碑和组织推荐,他再次当选社区联合党支部的委员。尽管这时的他已经是私营企业主了,自身业务非常繁忙,但是他还是乐于在党组织领导下,发挥着一名党员的作用,用他的话来说:“不管怎么样,我总归是军人出身,还是在部队入的党,要对得起部队的多年培养教育。”他热心参与公益活动,自觉践行党员的义务,又被评选为优秀党员。
至今,庆服都把自己的部队的军装、退伍军人证书和几份荣誉证书珍藏在书橱里,每当夜晚带着一身疲倦回到家里,坐下来咪一口小酒,翻看着战友群的微信,回顾一下自己这辈子走过的风风雨雨,知足了。
庆服战友,你用岁月的积淀默默守候着军旗下的誓言,在最平凡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履行着摘下鲜红水兵肩章时的许下的承诺,永远不给军人称谓抹黑,永远秉承着军人的朴素本色,向你致敬,我的老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