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这篇回忆录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本不想再打扰他,让他在天边好好休息吧,可是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舍,更有些牵挂。昨晚和一位当年熟悉的老战友聊起他,让我感慨万千,我决定还是要写一写他,我的这位在苦难中一路顽强走过的铁血男子汉,我的战友——龚星。
追忆逝去的故人,我想换一种写法更为贴切,把如诗如歌的语言献给你,寄托无限的思念。
打开电脑,让你的照片霸展我的屏幕,点上一支香烛,倒上一杯崇明特色的米酒,伴随着缕缕青烟,咱哥俩好好唠唠。
兄弟啊:还记得吗?四十一年前那个寒冬的早晨,我们响应党的号召,踏上保卫祖国的战斗征程。伴随着轮船的汽笛声,我们年轻的脸庞充满豪迈的笑容,回眸深情眺望越来越远的故乡,我们肩并着肩,把最真的祝福留在心底里。
还记得你从舰后卫生员集训队学成归来,穿着白大褂,在卫生队当一名白衣战士时那份喜悦,你说:“或许咱这双拿锄头的手,这辈子就和听诊器打交道了,怎么说也算一门技术活。”我知道你心里的梦想,有朝一日能够从卫生员变成军医,那才是你的理想。
当理想与现实碰撞的时候,我们又成为一个班的亲密战友,你依然穿着白大褂,不过从机关卫生队,到海岛连队卫生员,你豪迈的性格变得沉默了,常常坐在礁石上托晒冥思,你在想着自己的未来。于是,你选择离开,你说:既然我的理想不能实现,那我干脆早点转身,去开拓新的未来。
临走的时候,我们俩站在海岛最高处的山顶上,照了一张合影,留下无间的身影,于是这张模糊的老照片,成了我常常发呆的记忆。
你走了,我却留队了,那个雨雾迷蒙早晨,我为你送行,目睹你转身踏上舰艇的背影,我的泪在雨中流淌,直到那道白浪越来越小,消失在茫茫大海中,我依然不愿离去。
从部队退役几十年间,一直没有见到过你,却总是听到你的故事,战友告诉我,你从部队退役后,回到了村里,依然干着卫生员的老本行,你穿着白大褂,骑着自行车,穿行在乡间小道上,为乡亲们送医送药,你自嘲道:咱就是当代的赤脚医生。再后来,不甘寂寞的你,整理行装踏上外出打工的征途。几经风雨,你又回到生养的故土,开始打零工的日子。最惨的时候,你在码头推着自行车拉客,为那些短途旅客摆渡,靠辛苦的汗水养家糊口,再后来你不知道去哪儿了……每每听得我心痛,想想当年分别的那一幕,不禁黯然泪下。
终于有一天,你有新的消息了,徐成斌战友告诉我,你如今已经是从事绿化工程的项目经理了,有着自己的团队,凭借着十几年的努力,你这双梦想一辈子拿听诊器的手,却拿起了铁锹、电锯和钳子,成为了当地颇有知名度的业内人士,我兴奋地决定去找你。
当我和老徐一路打听找到你干活的工地时,远远看见你一路小跑过来,掏出烟递给我,我几乎惊讶地不敢认你,这……还是当年那个俊朗结识的小伙子吗?
你一头干枯的花发,黝黑的脸上挂满幸福的笑容,咧开的嘴里竟然少了几颗门牙,微微驼着后背,看上去就是一个标准的老农,我颤抖地握住你的手不解地问:“不是说,你是项目经理吗?不是说你是小老板了吗?咋会这样……”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你点燃烟猛吸一口说:“是不是很老啊?啥经理呀,老板呀,就是一个工程班组长,整天在室外风吹雨淋的,就这样了。”
当晚,我把和你的合影传到战友群里,几乎惊呆所有战友,一个个惊讶地追问:“这就是当年连部的卫生员小龚吗?咋老成这样?”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回到战友们的疑问,我淡淡说了一句:“他生活的艰苦但却坚强。”
是的,我以为这就够了,你在艰苦的岁月里坚强地挺立着,你始终都是生活的强者,谁说不是呢?
当我们举办从军四十年战友聚会前夕,为了做战友通讯录,我特意给你摆拍了一张照片,并用技术手段让你变得更加帅气。你爱不释手地说:“好好,我本来也不差,现在这样子还真有点小老板的味道。”
那些日子是你最开心的,每次战友聚会你都如约参加,你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大伙说话,当年那个豪迈的大嗓门不见了。
阿星啊,当岁月染白了我们鬓发的时候,恍然间我们都不再年轻了,原本强壮的身体已不再坚挺,然而我们更加珍惜战友这一神圣的称谓,因为我们曾经发过誓,要做彼此的坚强后背,手挽着手,相互帮衬着,走向更加灿烂的明天。
正当参军四十周年纪念活动即将到来的时候,原本我们期待在老战友合影的队伍里重新看到你矫健的身影,却忽然传来你身患重病的消息,我们的心在颤抖,泪花在眼前晃动。特意委派战友给你带去一套你格外想要的纪念军服,把全体老战友最深的祝福送给你。
很快,你不幸患重病住院的消息传到了战友群,我们不再沉默,开展了《战友情、兄弟情爱心接力募捐活动》,一个、两个、十个、五十……,几乎所有的同年入伍的战友都献出了自己的一点爱心,还有曾经一个部队的老首长和老战友,甚至已经离开的战友的妻子,也以丈夫的名字伸出了援助之手。这份真挚的情谊使我们懂得,战友在,兄弟就在,今生今世,我们永远做彼此坚强的后背,永不分离。
在战友给你的留言里,有这样一句话引发了大家的共鸣,今天,我还想把它献给你:“感谢我们有幸成为亲密的战友,感恩岁月让我们变得更加坚强,无论何时何地,我们不老, 有你是我的一生幸福。!”
战友啊,你知道吗?在你即将告别人生的时候,在病床上,让家人帮你打开手机,用生命的语言深情地与我们告白,你说:“战友们,兄弟们,谢谢大家照顾我,我想你们,我可以闭眼了……”那一刻几乎所有在听的战友都忍不住痛哭。
你出殡的时候,是战友赶到你家,抬着你一路前行,送你最后一程,那一幕我总在眼前晃动,当晚,我坐在电脑前,给你留下一首诗,今天我一并把它献给你:
你走了……
还是撒手走了……
你的生命定格在六十的芳华里。
怎能忘却,
四十年前那个硝烟未尽清晨,
我们一起背负着祖国和人民的希望,
踏上保卫祖国光荣征程。
你把壮丽的青春绽放在军营里,
守卫着的万里海疆。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
照耀海岛的时候,
你我肩并肩昂首阔步,
行进在弯曲的海岸线上,
留下一串串水滴的脚印,
那是我们湛蓝的记忆。
告别军旅的漫漫人生路上,
你历尽艰辛但却百折不挠,
无论干什么都坚强面对。
因为你懂得曾经的军人称谓,
早已在心底扎根。
虽然历尽沧桑,
虽然一贫如洗,
然而心中始终不忘军人本色,
再苦再累都咬牙坚挺。
那一次次从生死线上的回归,
早已让你坦然面对,
笑容里依旧坚毅自信。
你的勇敢让每一个战友都动容,
我们心手相连,
我们守望相助,
把最真的情意融入无限的希望里,
因为我们曾经发过誓,
要做彼此最坚实的后背,
因为我们是亲密无间的
战友和兄弟,
我们是一生一世的手足,
我们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