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伞从斗篷山庄步行回家,五六公里的单边路程,去了又回,患有痛风的双脚算争气的,没感到酸胀。本来,我要是说一声,借个故,那就有车送回。不过,我独自撑着伞步行而回,是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身体。潜意识里,我总觉有人来找我,需要回趟家。到家已是下午三点,有点累了,我脱了就想睡。刚上床就听到门外有人敲我家的门,我穿条短裤赶紧起来走向门边,反复问了几句:是哪个?没回应。我暗想,可能是儿子在外玩回来了,不防将门打开一条逢看看。一看,门边站着是一男,一女,并且一前一后,相隔米把多点远的排着。男的年过花甲留着山羊胡,女的青春年壮,面色红润,略带羞涩。我忙说,你们先来家坐,等我把衣服穿好来。

  回到卧室,我给妻说,有客人,快起来去招呼一下。她问是哪个,我说她喊的堂老舅,瘦小个子,还有女的,应是知妹,黄博野小时带过他。

  其实,我与妻并不知道这个老舅的名字,只晓得他姓喻,是岳母老家喻家坝的邻居,他的父辈与岳母父辈是叔伯弟兄。妻子说从小见过这个舅,那时父母教她喊他五舅。他爱到她家玩,有时到家要住上两三天才走。听父母讲,他没上过学,但年轻的时候,油嘴滑舌的,还学会苗语,所以找了个苗族的舅妈,是上门招亲的。婚后一连生了三个姑娘,因计划生育政策紧就没再生了。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生个儿子,可钻天打眼,想尽办法,终无济于事,也就认命了。我穿好衣裤回到客厅,问知妹和他父亲究竟有哪样事来?

  说到知妹,妻说我耳性好,二十多年过去了,亏我还认得、记得。

  我曾经猜想,知妹之所叫知妹,那是因为生在农历六月,生的时候正遇知了鸣叫不休,所以改叫知妹。知了、知了,就是知道生了这个姑娘就算到头了。我将我的想法讲出来,她父亲点头说是的。果然如此。

  二十一年前的冬天,儿子一岁多,我们都要上班,没人管,就请岳父母帮忙打听一下,找个小保母帮带带。断奶后的一段时间是背到人家去请人带,下午下班再去背回来领。为此岳母就推荐小知妹来。那时的知妹,初中刚毕业。我们讲好一个月一百块钱,包吃包住,看她愿不愿意。她说可以。那时孩子才一岁零几个月。她带了三四个月,我们发现,只要周末,她会出去玩,而且很晚才回来。那时我们想,作为苗族姑娘,他们的风俗,男女问题上开化早,可能是趁周末在街上向月亮了。但妻说就怕她这样被人拐走,她父母问起来不好交差。

  小知妹个子一米五多点,长得小乖、小乖的。年纪虽小,那对眼睛滴溜溜、水灵灵的,长得可爱。由于我们的担心,说是孩子两岁可送幼儿园了,早晚接送,过一段时间,要是不适应,需要请人带我们再请她。就这样,她回到了她的老家去了。

  这一去,转眼就是二十一年。她说也大儿子20岁了,二儿子十七岁,幺儿十五岁,上初二。老大、老二都外出打工挣钱养活自己了。只有幺儿上八年级,用费也不大。而她要找我的事情,就是“离婚”。她说前年她到法院起诉过,法官打通电话,她男人就是不接。我问知妹,是哪年结的婚。她说她没办过结婚证,没正式结婚。只是十六岁那年,那个姓杨的苗族男人看上她后,就说她姨妈在江西打工,他可以带她一起去她姨妈所在的地方打工。就这样,1997年春节,出去打工就同居了。那年年底怀身大肚后,回家生了长子,男人家父母才拿两千块钱作彩礼认了亲。

  离婚涉及身份证、户口册。我给小知妹要了户口册。从身份证号上看,她是1977年7月生人,男人是1978年生人。这与我印象不符,所以我问她实际年龄是哪年,她说是一九八零年。对于身份证号,她说她男人实际是1978年的没错,男方父亲上她的户口时将他的年龄报大了三岁,因为计划生育政策问题,怕结婚年龄不到被罚款。这样一改,她的三个儿子,从来没罚过款。因为是生了大儿子才上的户口。她名下只有两个娃。长子上户口是后来的事。

  她说她男人,每年春节回家一趟,但没带一分钱回家。而且对于男人,家像旅馆,只是吃饭、睡觉,什么事都不管,连她的边都不挨。她母亲惹他生气,他还对她母亲粗声大气,动手动脚。在外打工挣得些钱就找小老婆,都换了好几个。他是个只顾自己,不顾岳父岳母与子女,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其实,小知妹的男人,后期是住她老家,相当于上门女婿。房子是岳父母提供的,时间久了,可能家庭地位得不到重视,心理产生自卑感,不愿呆在这个家。想在外寻求心理和生理上的平衡,所以才变得漂游浪荡。知妹说遇上这样一个不顾家的男人,她还年轻,要趁年轻离了好找。我说这不叫离婚,叫解除同居关系,因为他们当年没结婚证,只是同居生子。为此,我打开电脑,找到同居关系的诉状横暴式,帮她代拟好后,给她看,还念给她听,直到她认可。并且还咨询了一位熟悉的法官,帮她把手续准备好。

  她说前年递诉状时,法官听了她的叙述,说她男人现在还年轻,能挣钱,身体也能玩得了。等到五六十岁掐不了钱,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时,他就会想到回到她身边来,享受天伦之乐。她说她不会让他有这么一天的。因为她也要趁年轻好找,到他想回来就没机会了。

  我帮她把手续办好后已是晚饭时分,于是妻子做好饭菜请他们一起吃。她的母亲留一口山羊胡,说是这样开农用车不容易被查。她父亲喝了半斤酒,还说他如果在家,能喝一斤。这个五舅,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主,酒后总吹他个子虽小,好多年轻人打不过他。还说他虽然生了三个姑娘,但每个姑娘都为她们建了一栋水泥平房,两老建一栋。他说他现在还喂有八头三百斤以上的大肥猪,四头牛。牛能值一万多块钱。猪可值两万块钱。还讨了几十亩田地种庄稼。我劝他少做点,他坚定地说,还要苦,还要继续苦,还能苦,苦得了的,因为他年纪不算大。知妹叫他少喝点酒,少说点话,但他听不进。酒后的他在我们面前,总把自己当着长辈,转去喊我们娃娃,转来转去都喜欢这样。听起很不舒服。其实,他不过六十二岁,而且还是虚岁,大不了我十岁。我直言给他说,他虽然是长辈,可比起来,年纪不算大,拿资格,摆架子,不是地方。可这话管得几分钟,接着还依旧秉性难移。

  因为他们要办的事,我替他们办好,他们父女俩临起身之前,千恩万谢,还说二年过年一定要拿块腊肉给我们尝尝,就是前段时间喂饲料,后段时间只喂苞谷和猪菜的那种年猪腊肉。

  吃完晚饭,天黑了下来,知妹说他们要走,还有辆跑织金的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我说拿不准,冤枉去等。于是叫妻开车送他们回家。到家他要我去喝口酒再走,我说我高血压,在我家都没陪他喝。说好后,我们倒好车,马上往普定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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