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鼠几乎没有好词,鼠目寸光,贼眉鼠眼、胆小如鼠、抱头鼠窜、首鼠两端,以及俗语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挖空心思想来,描述老鼠最好的算是喜气洋洋的“老鼠娶亲”,但那也不是因为老鼠好,而是讨好老鼠,希望一年的鼠害少一些。
没人喜欢老鼠,从古至今是祸害,以人的几乎万能却战胜不了它,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就一定有老鼠。以至于万物之灵长不得不讨好它,特意指定正月初三为“老鼠节”。那一晚,是老鼠娶亲的大好日子,人们为了不打扰老鼠的好事,家家户户尽量提早熄灯就寝,并且在老鼠经常出没的地方撒上粮食等食物,供他们享乐,然后暗地里祈祷,我们已经把自己的粮食与你等好吃好喝了,所谓“米妆”“老鼠分钱”就是这个意思。老鼠爷爷,这一年你可要照顾我们不要把我们的粮食吃干吃净,这样的话,我们还是很愿意和你等和谐共处的。话是这样说了,事也是这样办了,几千年下来,人鼠大战还是继续上演。可见人类的美好愿望终归是美好愿望违背了生物本性,只能在人的意识形态里畅想一下了。
过去老鼠见了人会“鼠窜”,“ 抱头鼠窜”形容人于危险事物会迅速逃跑。《汉书?蒯通传》:“始常山王、成安君故相与为刎颈之交,及争张黡、陈释之事,常山王奉头鼠窜,以归汉王。”宋?苏轼《拟侯公说项羽辞》:“夫陆贾天下之辩士;吾前日遣之;智穷辞屈;抱头鼠窜;颠狈而归。”就是这个意思。
如今人见了老鼠会“鼠窜”,比如我。已经是有家的人了,家里进了老鼠,吓的大呼小叫,奔出家门,留老鼠在家。我想这样的情形不会是我一个人的经历,可见成语的诞生一定有它的时代背景。
“首鼠两端”现在也有所改变,城市垃圾堆里常见老鼠觅食,见人过来毫无畏惧之色,而是“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想当然。而从前,宋?陆佃《埤雅?释虫》:“鼠性疑,出穴多不果,故持两端者,谓之首鼠。”因为老鼠的多疑,所以西汉?司马迁《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武安已罢朝,出止车门,召韩御史大夫载,怒曰:‘与长儒共一老秃翁,何为首鼠两端。’” 《南齐书?氐传》:“ 梁州 刺史 范柏年 怀挟诡态,首鼠两端,既已被伐,盘桓稽命。”
时代不同了,老鼠不是今非昔比,而是大胜从前。用不着鼠窜,用不着犹疑,老鼠你大胆的往前走就行。
还是看看“原汁原味”的老鼠吧,《诗经》里提到四次,《召南 行露》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鄘风 相鼠》相鼠有皮,人而无仪。《魏风 硕鼠》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豳风 七月》穹窒熏鼠,塞向墐户。
最有名的当然是《魏风 硕鼠》,中学语文课本里有。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节录)
大意:
大老鼠呀大老鼠,别再吃我的粮食,多年来伺候你,你却一点也不怜惜我。我发誓要离开你,去那安乐的地方。那安乐的地方,才是我所期望的所在。
这当然毫无疑问是控诉剥削者的诗歌,历来没有分歧,那就引用《毛诗序》之说:“《硕鼠》,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硕鼠”就是贪得无厌不顾民生剥削者的代名词。
老鼠在那时除了是“硕鼠”还是行为不端的形象。《召南 行露》中这样透露: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节录)
大意:
谁说老鼠没有牙?为什么在我的墙上打洞?谁说你没有家?为什么把我扯入官司?虽然把我扯入官司,我也不会顺从你。
那女子以老鼠打洞喻恶人行为不端,但即使恶人强使恶事,女子也无所畏惧。女子是个刚烈的好女子,老鼠是不改其性坏老鼠。
继续看老鼠还有什么花样。《鄘风 相鼠》: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大意:
看那老鼠都有皮,人却举止没礼仪。做人都没有礼仪,不去死还去干什么?
看那老鼠还有齿,人却没有好举止。做人没有好的举止,不死还去干什么?
看那老鼠还有体,人却没有好行为。做人没有好行为,还不敢快去就死。
这可是赤裸裸的痛骂,卑贱如老鼠都是有脸有皮,那些身居高位者却毫无廉耻。就是说连老鼠都不如,当然老鼠也不是什么好鸟,不,也不是什么好鼠。
最后再看看《豳风 七月》,此篇里的老鼠是要被堵塞的老鼠,在人类眼里这才是老鼠的结局。“穹窒熏鼠,塞向墐户。”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节录)
大意:
五月蚱蜢伸腿叫,六月纺织娘振翅。七月蟋蟀在田野,八月来到屋檐下。九月蟋蟀进门口,十月钻进我床下。堵塞鼠洞熏老鼠,封好北窗糊门缝。叹我妻儿好可怜,岁末将过新年到,迁入这屋把身安。
老鼠终于关起来了,关于老鼠也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