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凯旋,我们散了吧?”菲儿歇斯底里间把手机摔得粉碎,然后异常平静的对凯旋说。这句话像晴天一个炸雷,炸得这场十五年的婚姻摇摇欲坠。
   “我不!”凯旋捡起那毙了性命的手机,激动地反驳着。
   “财产法院判,孩子我都要!”菲儿话说得如此平静,身躯却不能自抑得颤抖起来,恰似冬风里残留在枝桠上那枚抖擞成一团的枯叶,随时准备凋零。“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分”的誓言在这一刻如此苍白,如此乏力。菲儿看着那熟悉不过的人儿,一点点地从熟悉到陌生,渐渐他的样子当真模糊起来……
   “把这小子捎来的东西丢出去!”菲儿那暴躁的老爸像激怒的雄狮一般吼着,是的,他当真被激怒了---他担心那放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要被这小子“拐”到乡下去?在他眼里多么优秀的女儿----大专毕业生兼带一份安逸的工作,不可以说大家闺秀也算是小家碧玉啊!身材苗条眉清目秀,和他站在一起就是美女配野兽的组合!怎能被他这个司机拐走哪?再说你看这小子啊初中还没毕业,长得像“傻袍子”一样高大,还这么丑。他有什么?单凭会驾车就熟的手艺?哄他出去!
   凯旋呆若木鸡地站在院落里,尴尬地找不到一条地缝。“菲儿,相信我好不好?跟着我不会让你受一分委屈受一点累。”他想抓住菲儿细滑如玉的小手,可惜他没那贼胆。
   第二天媒婆来给菲儿爸爸讲情,胖胖的二婶挺着她八个月身孕般的肚囊,眉飞色舞地讲述:“我给你们说哈,人家凯旋昨晚找到我说啊?呵呵呵,你们猜不到傻小子说什么?”二婶卖着关子,瞅一眼菲儿爸爸愤怒的神情,瞅着菲儿妈妈慈祥无语的面容接着白话着:“我问他,人家城里的姑娘跟着你,你靠什么养活人家啊?你猜他说什么?”二婶笑得弯了腰,脸涨得像红苹果一般耀眼。“傻小子说啊,我就是要饭也要给菲儿——让她先吃饱!”接着哄堂大笑,除了菲儿潸然泪下。
   就为了“要饭先要给菲儿”的誓言,菲儿毅然决然的在全世界的声讨中嫁给了凯旋!
   凯旋也履行着他所有的诺言,他们这些年来竟如此相濡以沫,他们会争吵——当彼此吃饭时相互谦让甚至谦让到争吵的程度。
   菲儿依旧很骄纵,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凯旋也是如此无原则的纵容着。即便是那清贫的岁月,菲儿依旧如此快乐,或许他们要求的并不很高——一份能吃得饱的工作,一对乖巧的儿女,衣食无忧足矣!
   凯旋依旧像累弯脊梁的老黄牛为着他的妻儿耕耘着,偶尔看到菲儿渐渐丰韵不再那般苗条的身躯,拉着那双不再滑嫩如玉的小手,他会很煽情得说:“傻瓜,对不起!我委屈了你!”
   菲儿单纯如水,她的无欲无求或许促成她那无极限的幸福。两个人勒紧裤腰带的岁月何等艰难,甚至给孩子买奶粉的钱都在“经济计划”之内。他们置办了第一笔家业——一辆大货车,凯旋为了他们的梦追逐着,一天天倒计时般在那清贫的岁月里还完贷款。两人相隔千里的相思只能用电话传言,或许的确是种煎熬。“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菲儿一声慨叹泪流两行,此时才品味出当年父母一番良苦用心!是的,选择凯旋注定要走很多弯路,谁让自己如此义无反顾?想罢,菲儿一份浅笑堆满嘴角。
   轻飘飘的日子稍纵即逝,转眼十五个春秋。时光似箭,如同天上的那抹云彩被风儿轻轻一吹竟隐匿了踪影。好在随着孩子逐渐长大,父亲被孩子“姥爷姥爷”地叫着,在凯旋细心地照应下也逐渐听任了命运的“捉弄”或安排。
   
   【二】
   尽管菲儿的智商像个单纯孩子,但她还是察觉到凯旋有点异样的举动。毕竟她挚爱文字这么多年,凭借这份敏感她感觉到一种隔阂如一堵墙立在她与爱人的中央……
   “菲儿,我申请了QQ号,我聊天好不好?”凯旋的话没引起菲儿的在意,“聊呗,这个网络社会司空见惯的事情。可笑凯旋这二脚猫的功夫打字都打得不好,错字连篇甚至没有标点符号!”菲儿心想并笑得不屑一顾。
   菲儿讨厌网络,讨厌这“虚拟世界”带来的喧嚣与牵绊。纵然她工作之余买了电脑好几年,准确说是村里第一台手提电脑,这种举止在当时算得上很“潮”。只是菲儿用它玩暴力摩托,玩坏了又换了一台座式的,也不过在文档里信笔涂鸦一篇篇的文字,用来排解百无聊赖的心绪。菲儿像极走在世外桃源的隐士,那般不食人间的烟火。
   可是当手机的“嘟嘟”声如纯音乐的音符间断响起,凯旋的背影老对着菲儿,这种频率越来越高时,菲儿感到了他们的那堵墙已经立在两颗心的中央。渐渐地凯旋开始打电话,那般温柔那般体贴那般躲躲藏藏,菲儿心里敏感到一场风起云涌将会来袭伴随躲闪不及的风雨.......
   一天夜里,凯旋的朋友来到家里做客,凯旋嘚瑟啊,他喝得头有点“大”了,舌头好似八头牛都拉不直。他竟守着他的朋友对菲儿吆三喝六,菲儿恼了,像受了极大的挑衅与侮辱,两个人的战争真正拉开帷幕。朋友尴尬间逃离了战场,留得一片狼藉在这凝重的空气里。
   凯旋颜面扫地,他睁着喷血的眼珠子,一口酒气喷得菲儿头痛。“你给我滚”。菲儿叱责他,他打着饱嗝眼神恍惚,但他始终没舍得动菲儿一根手指,踉踉跄跄走进那间屋子,随即关上了门。那低微而又温柔的声音依旧传到菲儿的耳朵里,“嘭!”的一声菲儿关上房门。“你去死吧!”菲儿愤怒着,她的心脏像装上定时炸弹随时等候点燃。
   午夜,菲儿依旧辗转难眠,她那已经宠溺坏的臭脾气没等到凯旋的“负荆请罪”。她踹开那间房门,啊?凯旋像只死猪一般均匀的打着鼾声。凯旋光着脊梁赤裸裸地冻着,菲儿心里一片难过。好生生的,我们这是怎么了?是谁疏远了彼此?是谁让彼此变成了仇敌?菲儿帮凯旋掖好被窝,将他的胳膊悄然掩藏起来,他身上的那份冰冷竟引得菲儿如此心痛。
   屋外月儿皎洁,月光如水像极了多情的新娘。一抹银白色的月光钻进了屋内。温柔的月光恰似一袭薄纱洒落于床上,竟如此明亮。菲儿叹了口气欲将走出门去,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那QQ的“嘟嘟”报警声在这寂静的午夜引燃了菲儿心中的炸雷,将可怜的菲儿炸得粉身碎骨……
   “你说什么了,她骂你说你看不起她?”
   “嗯,你怎么不说话啊,干嘛哪?”
   “你怎么不说话了啊,你说话啊?”
   “我想你都要想疯了?你还不说话?”
   这个叫“吉祥雨”的女人连她的网名都写成错别字,就这断断续续几句话,菲儿看出了不下十处的错别字,“我想你都要想疯了”这句淫词浪语引燃了那颗炸雷的导火索。
   “啪!”菲儿将手机摔得粉碎,无辜的手机用它的生命祭奠了这场战争。凯旋瞬间被这颗炸雷惊醒,睡眼朦胧夹着酒劲一脸的困惑与茫然。看到粉碎的手机恍然大悟,他踉踉跄跄向菲儿奔来,伸开手臂像极了以往欲把菲儿搂入怀中,可是他等来的却是菲儿刻骨仇恨地一推。菲儿用尽所有的力量像要把她所有的愤懑与委屈伴他一并推去,凯旋没有脚跟般向后倒去,“哐当”一声栽倒在地。他已然无力融化菲儿风起云涌间铸成的这座冰山,此刻是谁将菲儿的魂魄劫持到地狱?又是谁背叛了最初——“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誓言?
   于是就演绎了篇首那惨痛的一幕,让菲儿崩溃在这月光如水的午夜。为何啊?菲儿看不到一丝光亮?像极了迷失在雾霾中的孩子,不知该何去何从,只知道脚步向门外迈着,在凯旋的面容渐渐模糊之前……
   “菲儿啊,我错了,你醒醒啊?”菲儿被凯旋唤醒,她不知何时躺在床上,不知何时枕巾已经浸湿一片?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逃离了自己的身躯,如一个孤魂野鬼在荒芜的世界里飘飘荡荡!
   菲儿颤抖着像箩筐里颠簸的尘埃,心中那道伤痕又被赤裸裸的撕开,不,是比初恋更惨烈的痛。初恋痛得是心,而这次除了那道情殇还触痛了灵魂。
   “菲儿,你怎么样啊?我们去医院好不好?不怕有我,咱们有车啊,别耽误了!”凯旋的声音,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与己何干?凯旋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到菲儿脸上,可惜他的菲儿却感觉不到。“菲儿,这是速效救心你快吃啊?”他哀求着,菲儿因为颤抖头来回晃着,耳内除了耳鸣声什么也听不见。或许这一刻魂魄真得走了该有多好,再也不用面对这残忍的现实?倘若再不醒来,那她就可以升入天堂和她的母亲相拥而泣——告诉妈妈——菲儿或许真的错了!
   “菲儿啊,你还冷不冷啊?”凯旋将所有的被子盖在抖成那枚落叶般的菲儿身上,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看着神志不清并且心脏处于亚健康的菲儿,凯旋不知该何去何从。他想抱起菲儿去医院,怎奈他那执拗的菲儿如此固执,好似死亡是心爱的她最好的归宿。凯旋泣不成声:“老天,我这是怎么了?那么艰难的岁月我们都经过来了,如今好了,菲儿你快清醒来啊,我错了,菲儿啊,你必须醒来啊,我们那一对儿女多乖巧啊!”是的,我还有孩子,两个年幼的孩子怎么办啊?菲儿泪眼朦胧中仿佛听到孩子在另外世界的呼唤!
   菲儿最终服下那苦涩的小药丸,在凯旋的怀里沉沉睡去,第二天朝阳依旧升了起来,依旧美丽如初,只是缺乏了温暖。
   凯旋带着菲儿去移动大厅换了手机卡,换了号码的新手机好像找到来世的轮回。看着憔悴的菲儿,凯旋心痛不已。是的,在菲儿和网络那一端的所谓恋人之间,他的天平是种倾向了家庭和他一起裸婚的菲儿。
   菲儿依旧上着班,那群听话的孩子看出老师那天的不在状态,出奇地听话。“菲儿,你烧吗?”校长问沉沉欲睡的菲儿,菲儿迷迷糊糊不知怎样结束的课程,不知怎样回到的家。
   凯旋依旧在家巷前等他,像极了以往。虽然落日的余晖依旧灿烂,菲儿心里依旧没有一丝光亮除了一心海的寒凉。
   “菲儿,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凯旋一路小跑跟回家,他的菲儿已经接近四十度的温度躺在床上。他慌忙叫来大夫输上液,看着昏昏欲睡的菲儿,凯旋的心真得痛了。问问自己——那么多阻挠没有牵绊到他们,无论人为还是贫穷与落魄,是谁将彼此的心残忍的拉远?这种牵绊或许来自于一种贪恋一种诱惑,来源于虚拟的刺激或嗨,快乐了当初却痛了现在,困惑了未来。他牵起爱人的小手,才发现那曾令她骄傲的手指不再纤细,才恍然间想起菲儿如此依赖他的牵手啊。十五年来,每次醒来菲儿都要握住自己的手才能安然入眠啊!他抚摸着菲儿那憔悴并略带沧桑的脸,那个开心的菲儿还会回来么?凯旋的泪水黯然滑落,就像那次信誓旦旦的当初……
   
   【三】
   转眼凯旋要出车了,司机在家过秋,凯旋决定一人独往。菲儿慌了,她不允许凯旋独自冒这么大的风险,请了假和他一起奔赴千里之外,只是这次多了心事少了笑容。
   他们一路无话,菲儿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想问吉祥雨是何方神圣引得这场风波?她一路无语,一路心事一路伤感,凯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色,时刻提醒她记得喝药。
   停歇了一夜,菲儿满心的荒芜如寸草不长的沙漠。她的手抱着头,缩成一团像在母体里的胎儿没有丝毫的安全感。“菲儿!”凯旋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慌得抱起菲儿,他怕菲儿的魂魄真得离他而去,再也不再回来?
   “菲儿啊,你别这样啊,好不好啊?你说怎样才能原谅我?”凯旋再也抑制不住,泣不成声,“菲儿啊,原谅我好不好?我和她断了好不好?你知道我们谁都不认识谁的!菲儿啊,你现在让我去死——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去死!只要你开心就好!”凯旋用被子捂住脸,他抽泣得连被子一起颤抖。
   “不,我不让你去死!”菲儿挪到他跟前,他们抱在一起,泪水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眼泪在飞?只感觉整个世界都浸湿在哀伤里,只记得两双手依旧紧紧地握着,犹若当初。
   “你这是做什么?”菲儿见凯旋把内存卡丢到车外,一脸诧异。“再也不和她们聊天了,有你说话这个世界足够!”凯旋的话音刚罢,菲儿见到一缕阳光照进车内,原来阳光依旧温暖如初。他们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就像这些年来一直紧握着得一样。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菲儿笑着对她的爱人说,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眼里依旧闪烁着泪花那般晶莹那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