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忆

  素月圆缺,又到一季菊花黄。别离这许久,慕凉,我还是牵念着你,亸放不下。

  不是说好了吗?山水田园不离不弃,你为何忍心弃我而去?当初的誓言呐?终究抵不过流年。我那么软弱,连恨你的勇气都没有。日蚀月洗,对你的眷恋不减反增,苍凉的灵魂里只剩下一波又一波的爱意。

  既然情深意厚,怎又落得薄凉的结局?任谁能理的清楚。是难以释怀那若即若离的情愫,还是不敢逾越那匪于束缚的距离。

  别人都迷恋这皎洁的秋月,远足野外,闻香玩菊,流连忘返。而我却思怀寂寥,沉浸在萧瑟的暮风中,徒增满腹的悲泣。就是那年中秋,月圆人离。

  还记得吗?那一轮明月。高悬在天,清辉投影,绮旎如梦。夜色朦胧,似轻纱缠绕,菊田沐月,暗香盈袖,凉风撩动恰如微醺,我醉在你的臂弯,蜷缩的身子,贪恋你的温暖。

  正当我思绪恍惚,浓情蜜意的时候。突然的,你就强硬地推开我,惊得花枝都在战栗。

  “怎么了,凉。”我慌慌地问。

  “清初,你听着,我只说一次,我们分开吧!”

  你的话,像一条毒蛇,咔嚓一口下就咬穿了我的心。我措手不及地杵在那里,嘴哆嗦着,发不出声来。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下来。

  “慕凉,慕凉,你说的什么呀,你在捉弄我是吗?”我抽噎着,抓住他的胳膊,生怕一松手他就消失不见。

  “清初,我要结婚了,你知道的,那个人是我父母定的,门当户对。而你和我,终究不被祝福。我父母年纪大了,我只有放弃你,求你成全。”他甩开我,背过身去。“清初,算我欠你的,下辈子加倍奉还。过了今晚,你我陌路,再不相见。”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飞快得隐匿在黑暗里。丢下我,独自在荒郊野外。

  慕凉,你是故意选择这个时候,那么美轮美奂的日子,决绝的将我斩杀。为了显得更残忍些吗?前一刻还卿卿我我,此一时,陡然变脸,冰冷又狰狞。我温润儒雅的慕凉被恶魔附体了么?你忍心撕扯我的柔弱吗?你不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吗?现在却成了不折不扣的刽子手,秒杀了我所有的希冀。我的爱。

  我瘫软在地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呵呵,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用情弥深,换来的不过是荒芜。七年的耳鬓厮磨终不能修成正果。是我妄想了吗?还是柴扉和豪门的纠缠本身就是传说。

  从那以后,他真的没来找过我。

  我不争气地偷偷摸摸的尾随过他,远远地看着。去一次痛就加深一次。因为他和那个她,在忙着采买结婚用品,试结婚礼服,拍摄婚纱照。我站在那里,像个傻瓜。是时候断念了,还掺和什么。要走就远些,我离开了那个城市,一个人开始了漂泊。

  一晃五年,岁月蹉跎,我也收获了质朴的情感,准备嫁为人妻。先生小柯憨厚木纳,不善言辞,出身也平常,好在温和孝顺,细致周到,从我躲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就殷勤地照顾我,时时处处以我为重。一味地宠溺融化了我心中的坚冰。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求婚,婚期就定在几个月以后的仲秋佳节。

  我像所有的待嫁新娘一样,繁琐又幸福地忙碌着。只是闲暇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那些年,那个秋夜,那千方百计要忘掉的人。他的孩子该满地跑了吧?我也将有我的家。

  上天总爱戏弄凡人吧,那天我们刚拍完婚纱照回到家,就看到一个女人等在门前。穿着素白的小礼服,裁剪合体做工考究,淡妆精致,看不出多大年纪。身旁放着一个大包,跟她很不相衬,看着别扭。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真心的认不出。我问小柯,他也不认得。干脆去问问。

  等走到近前,还没等我开口,女人先迎了上来,嘴角微微得上翘,露出一个礼节性的浅笑。

  “清初吧,我是美薇,当年慕凉要娶的人,能跟你聊会儿吗?”我的心一钝,一时忘言。那么多年了,慕凉的妻子,找我,能有什么事?

  “清初,我知道很唐突,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亲口告诉你”美薇拉住我,一脸的急切。“嗯,好吧,我跟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也不好奇。你既然想说就赶紧的,说完就走人。”我一点也不客气,有点愤然,好不容易清静了,这女人又窜出来乱搅和。

  美薇轻声凑过来,在我耳边说“清初,我们找个地方私底下聊。”她瞟了一眼拎着大包小包正走过来的小柯“有些话,别人不方便知道。”

  唉!我叹了一声,对小柯说:“柯,你先回家吧,我有客人了,好多年没见,我陪她坐坐。”

  “好呀,我还从没见过你的朋友呢,你好啊,我叫小柯,请问你......”

  “哦,我叫美薇,清初的发小,就是来叙叙旧的。”美薇没等他说完就接过话茬。

  “是这样啊,初儿,你们找地方吃点东西吧,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家哦。”小柯一脸关怀。我木然地点了点头,拉着美薇就走,我倒是想听听她要唱哪一出。

  走到拐角的茶餐厅,找了个包间,刚坐定了,就问她:“你想说什么?现在大可以放心地说了。”

  “咳咳,其实我也是受慕凉所托,来找你的。有些话要转告你。”美薇有点喘。

  “你不如开门见山,他有话不会直接来说吗?”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来不了了,或者说是没有机会当面说了。”美薇脸上突然变得阴郁。

  “是呀,我还奢望他来干嘛?”我在心里嘲弄自己。

  美薇从包里拿出来一捆的信,在桌上摊开。铺的满满的,接着又拿出来五份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我很疑惑,以为她在变戏法。

  最后她掏出一个大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风干的菊花。没有水分,却跟正在盛开没什么两样。

  “清初,这些是慕凉拜托我转交你的。”美薇一边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一边看着我说“他反复地交待过,一定要亲手给你,这些,是他承诺过要给你的。这些信,是他写给你的。礼物是你的生日礼物。罐子里的花,是他采来晾晒的,这个盒子里是他为你设计的婚纱。‘’

  我听着,脑子嗡的一下,心脏骤然停顿了半拍。

  

  二、殇情

  我轻抚着美薇放在桌上的东西,神情颓靡。眼前浮现出和慕凉相处时的点点滴滴,跟放电影似的。我是个长情的人,认准了就是一辈子的事。虽然说每一段爱情都会有她自己的归宿。既然不能相濡以沫,只好相忘于江湖。可是慕凉啊,你早已镌刻到我的心里。叫我如何去剥离。

  如果不是在外人面前,我早就嚎啕大哭了。不能让别人窥探我的内心。也许最自由坦然的一面永远属于慕凉。但是我还是很丢人的哭出声来。抱着那堆东西,像抱着那个人。踏实的感觉,熟悉的气息,茶的清醇混着菊花的浓郁。隐隐的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等我平复下来,美薇拍着我的背,缓缓地说:“清初,没想到,他在你心里还那么重要。我起初不相信他说的话,现在看到你,才信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因为眼睛哭肿了,尽管离得很近还是非常模糊。“美薇,说实话吧,你来肯定不光是送东西这么简单。请你告诉我,是不是慕凉出了什么事情?”

  “实话说,我来之前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你真相,慕凉让我发过誓言坚决不能说。唉,我真是不忍心看你沉溺在悲伤里。嗯!”美薇像似做了很强烈地思想斗争,一脸谨慎。“清初,你看看他的信就会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我茫然地点头答应。迅速地把桌上的物品装进之前她带来的包里,抱起来就冲出门去,来不及跟美薇道别,我实在太想看看他究竟写了什么,那五年,缺失在我的生命里。我要把它完整的链接上,不再有遗憾。

  我飞快地往家赶,甚至跑掉了一只鞋,一瘸一拐的,引来路人侧目而视,对我来说,无所谓。

  我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就像当年背着他父母幽会一样。又慌乱又憧憬。信封上有日期,我依次打开,所有的开头都是——我的女孩。

  读了我才了解到,之所以当年慕凉那么绝决,干脆利索地斩断情思。是为了我。他根本没有娶美薇,因为那会儿他拿到了医院检验报告的结果,脑瘤晚期。生命剩下最多不过三个月,即便手术了,死的会更快。当时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可是他第一个想到的是我,怕我受不了打击,活不下去。就隐瞒下来,打算一辈子也不让我知道。还真是把我的秉性了解的一清二楚。

  那会儿他在医院复诊时认识了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美薇,所以他们演了一场戏,逼走了我。作为答谢,他同意把心脏移植给美薇。结果配型成功,一个向生而死,一个向死而生。慕凉和我都是遗体器官捐献者,他的做法我并不惊讶,只当是顺遂了心愿。

  接下来的日子,他选择在家待着,每一天都会给我写信,每天都采了菊花凉晒,那会儿他买的礼物都是给我的,拍婚纱照也是故意蒙蔽我的,他想到我会跟梢,真正的婚纱照是拿我的照片合成的。

  越到后来,越是痛苦,头疼得像刀锯斧砍,他就在墙上撞。这些他都能忍受,可是更恐怖的是,他的记忆在慢慢地消失,就像有虫子不停地吞噬一样,所以他加快了写信速度,把往事写在纸上,身体稍微好些就捏着他写的信,在我们曾经到过的地方走一遍。

  临去世的前几天,他靠打杜冷丁止痛,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了,最后那一页写得很潦草,要费很大的劲儿才认得出来。但他仍不忘了具名——你的男人。

  

  三、诡变

  一夜未眠,反复地看着这些信,泪水早就哭干了。心里充满了痛惜和愧悔。时我怎么不坚持到底?那么轻易就放弃了。要是他最后的日子里我能陪在身边。要是在他难熬的时候给他抚慰。哪怕端药递水,搀扶陪同。可我只顾自己悲伤,一走了之,才留下终生悔恨

  整整两天我都没出房间,彻夜难眠,茶饭不思。小柯来了,我闭门不见,任他软磨硬泡,木纳温和的他,急得直踹门,什么招都使上了,只可惜我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管不了许多。后来小柯报了警,准备破门而入。恰在此时,我从里面打开了房门。等他鞠躬作揖地送走了警察,我把他拉进房里,坦白了一切。

  小柯听完怔在那里,只是紧锁着眉头,啥也没说。我把心里藏的事儿抖落出来,顿觉轻松,再加上连日来的透支,竟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阳光透过窗棂,柔软地洒在房内,恍若隔世。乱七八糟的屋子已经收拾干净,旁边桌上放着早餐。一切如故,只是小柯不在。

  我强撑着爬起来,吃了几口粥,实在没胃口。慵懒地依靠在窗前,打眼望去小区花坛里菊开正浓。我猛地就打定了主意,回去看他,就算是黄土孤魂,我也去祭奠一番。

  可是小柯会怎么想?临近的婚礼又该如何?实在是分身乏术,难以兼顾,追随我心,只能负了小柯。事已至此,懊恼什么都于事无补,我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给小柯留了一封信,坦诚了我的想法,祈望他原谅我的自私,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我不敢打电话给他,那样我就走不掉了。所以无言的告别,最适合我。

  匆匆地搭乘列车回到故里,马不停蹄地赶到菊园小苑,那块墓地是我们俩一起选的,准备百年之后,合葬于此。生同寝,死同穴,也是说定的。

  果然,他躺在这里。一个孤零零的土丘,生满杂草。四周全是怒放的菊花,各式各样,密密札札。凉风吹过,如波涛一样涌动。像是他微笑着对我细语。

  墓前的石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他的名字,我跪在地上,来回摩挲着冰凉的墓碑,感觉是在抚摸他的脸。把我这些年要说的话,由指尖传递给他,他一定能听见不是吗。那草那花都在呜呜咽咽。

  我把坟茔上的野草都拔了,又添上新土,没有工具,手都磨破了鲜血淋淋,正好给他描描碑上的字。忙活完了,天彻底的黑了,夜色深沉安静,没有一丝风,偶尔会响起几声虫鸣。月亮泛着白光,幽幽的挂在那里,把四周物体的影子拉得老长。

  没有谁会打搅我们,仿佛又回到分手的那个夜晚。只是阴阳永隔,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此情此景,怎能不心碎。靠着墓碑坐在地上,仰头就看见点点的繁星,时隐时现忽明忽暗。引得我思绪万千。曾几何时,我和慕凉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一起到野外看星星。现在物是人非,独留下我一个,徒增凄楚。

  整个晚上,我陪着他,重温旧梦。

  当第一缕晨曦伴着鸟鸣将我唤醒时,一切像是得到了新生。原以为昨晚我会投奔他而去,难道还有未了的心愿,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是呀,我想到了他信上提到了孩子。他说此生最渴望的就是要拥有属于我俩的孩子。一定要两个,一男一女,男孩像他那样挺拔英俊,女孩像我一样娇柔温婉。这话此刻想起来有些晚了,人都不在了孩子更无从谈起。

  我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陷入绝望中。折磨了良久,我猛地想到,恋爱时,他对我说不会要求我很早就生孩子,等我再玩几年,但是顾虑到他家几代单传,结婚后不要孩子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他私自把精子存到了精子库。只告诉我一个人,他是想再晚生小孩也没事。是哦,我真笨,居然刚想到。

  恐生变故,事不宜迟。我慌里慌张地爬起来,不曾想蜷了一夜,腿脚都麻木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缓了半天才利落些。打车回到我们从前的小窝,锁没有换,里面的布置也没有变化。家具上落了一层的灰,阳台上的花都枯死了,窗户上爬满了青藤,阳光从缝隙里窥探进来,影影绰绰的,显得幽暗阴仄,电灯早不亮了,没人交电费。我摸索到半截蜡烛,那会儿玩浪漫剩下的,还没扔,在它边上摸到一个打火机,是慕凉生日时我攒了几个月工资买的。限量版就是好,还能用。

  借着微弱的烛光开始翻找他跟医院签的协议。最后在床底下的铁盒子里找到了。我兴奋得像个孩子晃着胳膊傻呵呵地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遭遇,比想象的艰难。医院根本就不同意我的想法,他不在人世了,而且我不是他的合法妻子。光凭一厢情愿是不行的。我不能气馁。一连几天都耗在医院。上上下下都求了个遍。狂热得像个精神病人。有个女医生看不下去了,她拉我到一边,悄悄告诉我。看在我可怜又执着的份上,给我指条明路。可以去求求慕凉的父母,要是他们签字同意,或许有戏。我对她千恩万谢。当天就穿越大半个城市,跑去找住在丽江别墅的慕凉家。

  我趁保安没注意,偷溜进去,找到慕凉家,看见慕凉的母亲在门前的庭院侍弄花草。谢天谢地,他的父母还没搬走。我走过去,轻声的打招呼。她听到有人喊,定定地打量了半天,然后跟见了鬼似的,匆忙地就往屋走,显然她认出我来了。

  我快步跟上她,拽住她正要开门地手。急切地说:“阿姨,我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为慕凉生个小孩”。她摔开我地手。一脸的怒气:“清初,你都走了,还回来干嘛?我儿子那样了,还生个什么!”当初慕凉为了和我在一起,不惜和反对的父母决裂,一度闹僵,过了好几年才缓和。她父母还记恨我哩。他们最后也拆散了我俩不是吗?唉,没时间理论谁的对错了,我的目的明确,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正当我俩僵持不下,互不相让时,慕凉的父亲推门走了出来,他也是一愣,反应没那么强烈,毕竟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见惯了风雨。

  他淡淡地问起我的来意,我说出我的想法,还给他看了慕凉的协议。他让我进屋说。怕是外人听见了。

  来到了客厅,他喝了杯茶才慢条斯理地说:“清初,你也知道,我们家几代单传,现在又这个样子,本来我老两口,不抱任何希望了,没成想你这孩子情深意重。但是你要明白,一旦孩子生下来,就跟你撇清关系了,由我们扶养成人,给你一笔钱,然后你消失”他看着我,一脸征询。

  我想到这个结果了,不论如何达成所愿才是初衷。我坚定地点头同意。

  慕凉的父亲草拟了一份协议,内容无非就是他说的那些,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我牙一咬,心一横,痛快的签下名字。孩子呀,你还没出生就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了,我比你更可怜。

  两位老人看我签完,也在同意书上签了名字。我以为这就万事足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由他父母出钱住进了最好的医院。先是从头到脚的一通检查,确认身体健康,没有任何疾病,接下来几个月打排卵针,提取到完美的卵子以后,再和精子结合,最后受孕成功的,才能植入体内。经过了几次三番的失败,终于有一个平稳着床,安住在子宫里。悬着的石头放心落下。虽然反应强烈,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但是我还是强迫自己努力地吃,为了孩子,一定要坚韧不拔。

  保胎成功以后,我住进了慕凉父母家,他们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老爷子每天都会赶大早去买新鲜的蔬菜水果禽蛋肉奶回来,老太太每顿饭都亲自下厨,连保姆都不用。就算是为了孙子,我也非常感动,要知道我刚出生就被丢弃在街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从来没有享受到父母的关爱,家的温暖。现在的生活,是我做梦也不敢想的。好在孕后期一切顺利,小家伙调皮地在肚子里抻手抻脚,搞得肚皮一会这里鼓一会哪里鼓。像是想提前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羊水破了。被急救车送进了医院。十几个小时都没动静,老两口怕孙子有意外,就选择剖宫产。是手术都会有危险,这是不能避免的。我醉麻,根本就不能打麻药。要活生生的切开腹腔,跟被宰杀没有区别,天知道我要怎么挺下来。

  手术开始,我被捆住手脚,绑的非常牢固。嘴巴里塞上了木条,用来防止咬到舌头。手术室里很凉,我的身体在发抖,孩子也一动不动。整个人却异常冷静。锋利的手术刀划拉下去,我的身体一阵痉挛,心被撕扯的揪揪着。人被捆住只能是案板上的鱼儿听天由命了。

  接下来,一刀一刀的,我都数到崩溃了。可还是得保持清醒。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不能睡不能晕,为了孩子,我豁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就觉得有人在肚皮上使劲的按。我觉得腰都要断了。随着一声婴儿清亮地啼哭,我的恶梦结束了。

  医生说是个男孩,一切圆满。开始缝合腹腔,猛地就大出血。医生都惊得有些无措,我开始迷糊了,恍惚听见谁说,血崩了准备下病危通知书,一边还慌乱的进行抢救。过了一会,走的人回来了,她说病人家属放弃治疗,已经签字了。

  一片唏嘘,我也跟着长叹一声,命啊由天不由我。我只能等着死神的黑翼带我飞离,思维反而渐渐清楚。本着医者仁心,他们给我刀口缝合好了。默默等在那里,没有了生命征兆才离开。

  此刻我却站了起来,扫视着大家,没人看见我。他们的背影匆匆。是呀,我还躺在那里,怎么有第二个我站在这里?而且身上没有痛苦不堪,甚至更加轻盈。难道?乱想什么!一切会好的。

  我看着他们把床上的我推走。管他呢,现在的我来去多自由。我飘荡在医院里,看着我的孩子洗澡喂奶睡觉,母爱油然而生,虽然自己试了很多次没有办法抱起他,能时刻陪伴他我就心满意足了,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发现一个叫人绝望的事。那天早上,孩子要出院了,一男一女来到了医院,女的是美薇,男的虽然包裹的严丝合缝,我还是认出了那是慕凉。怎么会?死了几年的人,又爬了出来。

  我现在长本事了,进入到他们的记忆里。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谋划好的,慕凉和美薇结完婚,发现不育。想方设法,用尽心力,还是不能得逞所愿。找人代孕又不放心。所以他们想到了我,想出这么个恶毒的计策。

  原来我始终在被利用。还一直后知后觉,现在才明了全局。晚了。我恨吗?恨。但是看到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也觉得没我的事了,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孩子有人照顾,只要他平安幸福地长大,是非对错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只是那些人,我再也不想见了。值得牵挂的只有小柯,此生我唯一辜负的人。

  可是我没有勇气找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一缕孤魂而已。看着他得知我的境况,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想去安慰他,可是我已经接近透明了,他根本无法感受。

  只能慢慢等吧,终究他会忘掉的。

  三年以后,小柯有了他的妻,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而且即将迎来自己的孩子,但是难产。要投胎在他家的魂魄没来,就算生下来也是死胎。看着在产房外焦急徘徊的小柯,我想报答他的机会来了,我要投到他家去,做他的孩子。小柯,让我一生一世来爱你。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