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乌鸦真是件纠结的事。

    乌鸦对人而言更多的是文化意义而不是它的现实意义。我的记忆里,乌鸦一直是不祥的预兆,一听到乌鸦叫你会心惊胆战,感觉会大祸临头。我清楚的记得,爷爷和奶奶不在的时候我真的听到了乌鸦叫,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乌鸦是不祥之鸟。

    90年代初,我带孩子去北京参观故宫博物院,那是个冬天,故宫到处是乌鸦,不停地发出“呱,呱”的叫声,以至于我四岁的孩子张嘴就是学的乌鸦叫,我惊恐的捂住他的嘴,生怕那即使是模仿声也会带来不祥,然而没有,我们安然回到自己的故乡。
    后来我知道,在满族的文化传承中,乌鸦是神鹊。清太宗专门在沈阳故宫清甯宫前设立“索伦杆”祭祀乌鸦,并在沈阳城西专辟一地喂饲乌鸦,不许伤害。《东三省古迹逸闻》中载:“必于盛京宫殿之西偏隙地上撒粮以饲鸦,是时乌鸦群集,翔者,栖者,啄食者,梳羽者,振翼肃肃,飞鸣哑哑,数千百万,宫殿之屋顶楼头,几为之满。”清顺治帝入关后,也在北京故宫内设立“索伦杆”以示对乌鸦的尊崇,所以300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在故宫能见到为数众多的乌鸦。而这里的乌鸦居然真的不会带给人不祥。
    即使在我们汉民族中乌鸦不祥的预兆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唐代以前,乌鸦是吉祥,能预言的神鸟,汉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同类相动》中引《尚书传》:“周将兴时,有大赤乌衔谷之种而集王屋之上,武王喜,诸大夫皆喜。”所以有“乌鸦报喜,始有周兴”的历史传说。

    唐代以后,才有了乌鸦主凶兆的说法,至于为什么,我不得而知,也许真的是因为乌鸦的嗅觉敏锐,能感受到腐败死亡的气味吧。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乌鸣地上无好音。人临行,乌鸣而前行,多喜。此旧占所不载。”

    但在儒家思想中乌鸦是“孝”和“礼”的典范,有“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之说。《 本草纲目·禽·慈鸟》中称:“此乌初生,母哺六十日,长则反哺六十日,可谓慈孝矣。

    还是回到《诗经》时代吧,那时的乌鸦似乎也不是很好的意象。

    《邶风·北风》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大意:

    北风刮的冷,大雪下的紧。你若和我好,我们就一起走。岂能缓慢从容,还是抓紧走。

    北风刮的急,大雪下的紧。你若和我好,我们就一起走。岂能缓慢从容,还是抓紧走。

    不红不是狐狸,不黑不是乌鸦。你若和我好,我们就一起走。岂能缓慢从容,还是抓紧走。

 

    这首诗耐人寻味,三段大部分重复,十分强化了“北风紧,大雪飘”“不得不走”的不得已状况,为什么?宋代朱熹《诗集传》:“言北风雨雪,以比国家危乱将至,而气象愁惨也。故欲与其相好之人,去而避之,且曰:是尚可以宽徐乎?彼其祸乱之迫已甚,而去不可不速矣!”“(狐乌)皆不详之物,人所恶见者也。所见无非此物,则国将危乱可知,)同行同归,犹贱者也。同车,则贵者亦去矣!”我以为可以采纳。

    《小雅·正月》也提到乌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意即:他们都说:我最圣明,可他们谁又能分辨乌鸦的雌雄呢?

    此诗是一位忧国忧民、愤世嫉俗的周大夫创作的怨刺周幽王的诗歌。很长,情绪很激烈忧愤,马上让我想到屈原的《离骚》,想必是受了此诗的影响。乌鸦在其中没有什么特指,比起“胡为虺蜴”( 心肠毒如蛇蝎)的强烈比喻,乌鸦只不过是一只需要分辨雌雄的鸟儿。

    到此,乌鸦在我心里仍是纠结的,不论好坏的寓意,都不是能把它很好安放的自然物种。它的文化意象太强烈了,就像喜鹊报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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