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诗经》之七 野鸡——如翚斯飞
这两年生态转好，野鸡在山林、田野常见。
散步在有沟壑纵横的麦田小路，不时会惊起一只或是两只野鸡，它们“扑棱棱”张开翅膀，长的尾巴尾随着身体飞向不远处的灌木丛。每一次都是看到野鸡的尾巴飘动，每一次都看不到野鸡的头，这是当然，是我惊扰了它，它当然不会朝我的方向飞来，它不知道我的友好没有恶意。
野鸡的叫声不好听，介于鸽子和鸡的叫声，你想象去吧。
关于野鸡我儿时是很期待的，是因为“头插雉鸡翎”的戏剧人物，特别是挂帅时的穆桂英，那头上的雉鸡翎翻飞摆动，煞是好看。我一直认为穆桂英英气逼人飒爽英姿和那两根洒脱不羁的雉鸡翎有绝对关系，而那雉鸡翎就是野鸡尾巴做的。
山里的亲戚曾给我们带来山珍，其中就有野鸡，了无生命的野鸡仍然美丽，羽毛仍然闪烁着金属的光泽，这是我唯一可以近距离观察野鸡的机会，这只野鸡我没有入口，我没有乾隆皇帝的“雅兴”，食用后慷慨赋诗“名震塞北三千里，味压江南十二楼”。我只关心它的尾巴，雉鸡翎。而我在田野能见的也不过是它不大的翅膀和飘动的尾巴。
野鸡据说性格刚烈，被人捕获，不愿束手就擒，会选择自杀，所谓“雉为耿介之鸟，交有时，别有伦”。所以古时士大夫相互送礼会互送野鸡，表示自己的品行风范。但是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野鸡居然是下三流妓女的代名词，和士大夫想表达的意思一物两指真是绝妙的讽刺。
野鸡和我们一样是从久远的过去走到今天的，《诗经》时代人们眼中的野鸡和我眼中的一样吗？《诗经》中提到六次，可见那时野鸡在古人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作用，那时野鸡称为雉、翚、鷮。
《邶风·雄雉》雄雉于飞，泄泄其羽。《邶风·匏有苦叶》有渳济盈，有鷕雉鸣。《王风·兔爰》有兔爰爰，雉离于罗。《小雅·斯干》如翚斯飞，君子攸跻。《小雅·小弁》雉之朝雊，尚求其雌。《小雅·车辖》依彼平林，有集维鷮。
选择我喜欢的几首与君共享。
《邶风·雄雉》
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大意：
矫健美丽的雄雉展翅飞翔，缓缓舒展着自己的羽毛。我思念自己的丈夫，内心满是忧伤。
矫健美丽的雄雉展翅飞翔，忽上忽下的鸣叫着。我那受苦的丈夫，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看那日月的更迭，我的思念绵长。道路那么遥远，夫君何时才能回还。
那些身居高位的诸君，不知道我夫君的德行，不求荣华富贵，为什么让他受煎熬。
看见矫健的雄雉，可以展翅飞翔，可以高声鸣叫，那是何等的舒展何等的自由，女人想到自己的丈夫，远离家乡为宦，得不到为尊者的赏识，又不能和自己相聚为伴，女人为丈夫也为自己忧伤。情词绵绵恳切，读来令人心酸泪下。那只鸣叫飞翔的雄雉，是女人心目中丈夫的形象，可是此时却抑郁不得志，飞不得鸣不得，怎一个忧字了得。
《邶风·匏有苦叶》中的野鸡不一样，那是关于爱情的。
有弥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节录）
大意：
那济水一直在上涨，雉鸡“唯唯”在鸣叫。济水再涨还淹不过车轮，那雉鸡鸣叫是在呼唤雄鸡。
全诗的大意是，葫芦叶子枯黄正好，葫芦可以帮我的心上人过正涨水的河，我大早就在这里等你，看见那雉鸡鸣叫声声呼唤雄鸡，郎君你若是想娶我，赶紧“携匏涉水”来找我，我在岸边痴痴等你来。女子急切又直接，盼望心上人的迎娶。就像那呼唤雄鸡的雌雉。
《王风·兔爰》中的雉鸡就不妙了，是深陷落网的野鸡。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节录）
大意：
野兔子自由自在，野鸡却深陷落网。我刚出生的时候，没有劳役灾祸；我出生以后，却是百害频发。还不如睡着再不醒来。
“我”真是生不逢时，兔子就像我刚出生时一样，可以撒欢儿奔跑，而我出生以后却像落网的野鸡一样，束手束脚，面对种种灾难，无可作为，还不如永睡不醒。
那是遇到了怎样的灾难呀，竟然不愿再醒来。而我们当今的鸡汤里是这样告诉人们的：每一天早晨都是值得醒来的。这样被抓住的野鸡还是不当为好，我喜欢“如翚斯飞”。
《小雅·斯干》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节录）
大意：
那宫殿庄严宏大就像人整装肃立，那宫殿棱角分明就像弓箭的箭尖儿一样，那屋檐舒展飘逸就像鸟儿展开双翅一样，屋架高大峻俏就如雉鸡展翅高飞一样，这就是君主所在的宫殿。
这是一首歌颂诸侯新建宫殿的颂歌，把诸侯新建的宫殿夸得天花乱坠人仰马翻。不是喜欢这段夸，而是喜欢“如翚斯飞”给人的意象，一只美丽的雉鸡凌空高飞，它的飞翔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如此而已。
野鸡，其实我更愿意称为雉鸡，就在“如翚斯飞”中渐行渐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