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太常见了,常见到和人一样。

    麻雀是那种你可以不认识任何一种鸟,但你不可能不认识麻雀的那种鸟。

    每天早上叫醒我的不是公鸡,不是闹钟,是麻雀。永远叽叽喳喳,永远朝气蓬勃。

    田野里的草丛中你没有看见什么,但你听得到热烈的讨论,声音嘹亮,语调急促,争先恐后,热闹非凡。因为你的靠近,呼啦啦,扑棱棱,惊起一片鸟儿,那一准是麻雀。惊起的麻雀并不飞远,只是就近落在另一片草丛或者大树上,片刻的停顿过后,又是热情洋溢的讨论,似乎刚才的会议并没有中断。

    暮色中,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成列的大树只有几株落着密密麻麻的鸟,仍旧是高声喧哗,仍旧是兴高采烈,仍旧是此起彼伏,不用看都知道是麻雀,那熟悉的叫声,那成群的队伍,除了麻雀没有别的鸟儿这么喜欢七嘴八舌,这么喜欢群集八卦。太阳沉静包容的带着余晖西沉,麻雀毫无顾忌的打破暮色的沉寂。

    冬天里,树没了树叶,光秃秃的留下剪纸一般的枝条,阳光稀薄的照耀着大地的时候,光秃秃的树上不知多会长上了树叶,不密集,星星点点。正诧异间,你已经发现,那是缩着头的麻雀,没有习以为常的“叽叽喳喳”,没有想当然的热闹非凡,只是高高的在树上栖着,似乎是为了更近的靠近太阳,树叶一样的麻雀少有的沉寂了。

    《诗经》时代的麻雀又是怎样的呢?回到二千多年前,回到《召南·行露》中,那是一只不一样的麻雀。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大意:

    道路上满是露水,难道不是早晚在赶路?只是担心道路上露水太多。

    谁说麻雀没有喙呢?为什么在我屋檐下穿洞做巢?谁说你没有家?为什么要将我扯入官司?虽然把我扯入官司,成家的条件也不具备。

    谁说老鼠没有牙?为什么在我的墙上打洞?谁说你没有家?为什么把我扯入官司?虽然把我扯入官司,我也不会顺从你。

 

    此诗历来解释多样,我采纳西汉刘向在《列女传》中的解释。是说申地的一位女子,因男方家不备彩礼,贸然迎娶,宁可入狱都不出嫁的故事。此诗是女子在狱中所作,表明自己的态度。现代的人不容易理解那女子的行为,以为是那女子贪财,其实不然,且听那女子的告白:

   “以为夫妇者,人伦之始也,不可不正。传曰:“正其本,则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是以本立而道生,源治而流清。故嫁娶者,所以传重承业,继续先祖,为宗庙主也。夫家轻礼违制,不可以行。”

    说成大白话就是:“夫妻是人伦的开始,怎么可以不正经、郑重对待呢。传说:‘本源为正,则万物就有条理。如果差哪怕是一星半点,延伸下去差的可就是七零八落找不见边了。’所以,根本站立的正了,万物的规律才能衍生,源头治理好了,河流才能清澈。所谓嫁娶是什么意思呢,继承祖业,并且发扬光大,这样才能一代一代传承,你们家如此不重视礼法,我不能就这么跟你们走。”

    我的理解是,麻雀正是因为有喙才能衔草做窝,老鼠是因为有牙才能挖地打洞,任何事情都是有他的规律规则的,那男方家不尊重当时的礼法,自然一位自重自尊的女子不能在男方的轻慢中嫁入其家,因此宁可扯上官司都不能违背礼制。

    麻雀是它行为规律的代言人,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没有浪漫情怀,没有诗情画意,有的只是理性看待,让今人多了一层看麻雀的角度,让今人得以了解,从前有一位女子,借着麻雀的行为,捍卫自己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