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关于三线建设的指示:

      要大分散,小集中,小而全。要靠近小城镇,靠近交通干线。

      三线建设要抓紧,哪怕提前一小时也好。

      要让三线建设的职工吃好、住好、穿好。

      三线建设没有投资,拿我的工资去搞。

      三线建好后,没有火车,我骑着毛驴也要去看一看。

      备战备荒为人民。

      要抓一下雷达、光学仪器、指挥仪,要减轻重量,提高质量,增加数量。

      三线建设现在不为,后悔无及。

      现在不建三线,就如同大革命时期不下乡一样,是革命不革命的问题。

      三线建设不好,我睡不着觉。

      目  录

      1.三线建设的历史背景和决策

      2.三线建设的布局和要求

      3.三线建设的概况

      4.选择厂址、成立筹备小组

      5.奔赴三线

      6.三通一平

      7.大规模基建

      8.军宣队进厂

      9.八九五厂概况

      10. 三线人的生活

      11. 三线人的精神

      12.  续记《无锡聚会》

      13.  结束语

      三线建设的历史背景和决策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中国人民正遭受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苏联“老大哥”背信弃义,单方面撕毁合同,撤走专家,使中国经济遭受重大损失。就在这危难之际,蒋介石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叫嚣要反攻大陆,企图卷土重来。

      1962年10月,中国和印度边界发生军事冲突,造成紧张局势,中国被逼进行自卫反击。

      1964年8月2日夜里,在北部湾,美国驱逐舰“马克多斯”号与越南海军鱼雷艇发生激战。8月4日,海战进一步扩大。早在4月就制定了扩大侵略越南战争的“37号作战方案”的美国,立即抓住这一机会,悍然派出第七舰队,大规模轰炸越南北方。越南战争的战火,烧到了中国的南边界。中越边境地区、海南岛和北部湾沿岸,都落下了美国的炸弹和导弹,中国的军民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事件发生后,毛泽东彻夜未眠,紧张地关注着战争的态势。8月6日清晨6点,他在中国政府抗议美国侵犯越南的声明稿上批示说:“要打仗了,我的行动得重新考虑。”(注:这个行动指的是他的一个夙愿——骑马沿黄河考察,可惜就此中断。)

      8月17日、20日,毛泽东在中央书记处会议上两次指出:要防备帝国主义可能发动侵略战争;现在工厂都集中在大城市和沿海地区,不利于备战,各省都要建立自己的战略后方。这次会议决定,首先集中力量建设三线,在人力、物力、财力上给予保证。第一线能搬迁的项目要搬,明后年不能见效的项目,一律缩小规模。

      1964年8月,在毛泽东的批示下,国务院成立专案小组,由李富春、李先念、谭震林、薄一波、罗瑞卿、谢富治、杨成武、赵尔陆等13人组成。李富春任组长,薄一波、罗瑞卿任副组长。专案组根据毛泽东的指示,明确提出以下六点:

      1.一切新的建设项目,不在第一线,不在15个100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建设。

      2.第一线,特别是15个大城市的现有续建项目,除明年后年即可完工投产见效的以外,其余一律要缩小规模,不再扩建,尽早收尾。

      3.在第一线的现有老企业,要把能搬的企业或车间搬迁。特别是有关军工和机械工业的,能一分为二的,分一部分到三线、二线;能迁移的,也应有计划、有步骤地迁移。

      4.从明年起,不再新建大中型水库。

      5.在一线的全国重点高等学校和科学研究、设计机构,凡能迁移的,应有计划地迁移到三线、二线去;不能迁移的,应一分为二。

      6.今后,一切新建项目,不论在哪一线建设,都应贯彻执行“分散、靠山、隐蔽”的方针,不得集中在某几个城市或点。

      1964年9月5日,中央书记处作出关于计划工作的指示,中央书记处已经彻底放弃了抓“吃穿用”和三线建设并重的最后努力,不遗余力、急如星火地把重点转移到三线建设上来了。

      1964年10月30日,中央工作会议通过并下发了国家计委提出的《1965年计划纲要(草案)》。这个计划的指导思想是:争取时间,积极建设三线战略后方,防备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提出的三线建设的总目标是:要争取多快好省的方法,在纵深地区建立起一个工农业结合的、为国防和农业服务的、比较完整的战略后方基地。

     在1965年的基本建设总投资133.9亿元中(中央投资89.7亿元,地方投资44.2亿元),三线建设占42亿元,约占总投资的三分之一。初步安排的690个大中型项目中,三线占187个,不到三分之一。但在实际中按照这个安排,国内钢材、木材、水泥等基建材料缺口很大,在尽量满足国防和三线建设需要后,则难以照顾其他方面的需要。

      在局势越来越紧张的情况下,毛泽东主席反复考虑,我国的重点工业大都在沿海地区大城市内,一旦战争打起来,我们的工业一下就被摧垮,不但经济瘫痪,而且有亡国危险。因此要把一些重要的国防工业建到内地后方大山区,提出“靠山、分散、隐蔽”的六字方针,以防敌人早打、大打、打核战争。于是毛主席提出建设三线。

      怎样建?建在什么地方?哪些产品进山?哪些产品进洞?国家对各个机部都分别下达计划任务。北京国营718厂是第四机械工业部(以下简称四机部)下属的一个工厂,生产无线电电子产品,属国防工业。它不但有三线建设任务,而且任务很重。四机部要求北京718厂在三线包建两个厂,即国营894厂和国营895厂。根据国家和四机部的要求,包建厂要把好的设备、好的人才输送到三线,可见国家对三线建设的重视。

      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毛泽东主席不断下达指示,发表了“三线建设要抓紧”“三线建设不好,我睡不着觉”等一系列讲话。可见毛泽东对三线建设非常着急,这也充分说明,三线建设不但要建,而且要快速地去建。

      三线建设的布局和要求

      1966年7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对三线建设的布局和要求作出重要指示:要争取时间,抢在战争前头,建成一个打不烂、炸不垮的后方基地,这是全党全民的战略任务。既要坚决贯彻六字方针,又要从实际出发,区别对待,对不同的建设项目提出不同的对空隐蔽要求。对国防尖端、重要民用骨干项目,必须采取对空隐蔽措施,重要部分、关键设备要进洞下地。并且要千方百计力争不影响建设进度,不增加或少增加投资。对一般民用项目建设要分散布局,村落建设。除一些关键设备、精密仪器外,不要过分强调进洞入地建设。今后新建项目,要进一步注意疏散布置,认真执行“六字方针”。工厂设计要进一步革命,大力采用新技术,尽量改革工艺流程,缩小设备体积,缩小厂房高度跨度。厂区布置要打破大方块、对称性的框框,要更好地适应对空隐蔽,要求新建重要项目和厂址选择必须贯彻工农结合、城乡结合方针。

        于此同时,国家建委对三线建设也作出相应的指示,指出了存在问题及产生原因。一是厂址摆的过程,开始出现新的集中;二是有的重点项目,虽然进了山区,但不隐蔽;三是有的重要项目,规模过大,目标集中。

      产生原因:

      1.建设初期,在铁路沿线,利用下马厂,争取了时间节约了钱,但不隐蔽。

      2.对空隐蔽还缺乏经验,特别是工厂设计还没有突破过去的框框。

      3.最主要的是思想认识上存在片面性,对毛主席提出的立足于战争认识上没有完全解决。

      争取时间,抢在战争前头,既要贯彻“六字方针”,又要从实际出发,根据物力、财力和技术条件的可能,对不同的项目,提出不同的防空隐蔽要求,将加强防空隐蔽和加快建设进度,很好地结合起来。对国防尖端、重要的民用骨干项目、关键的设备仪器,必须进山,有的还要进洞。一般民用项目,要分散布局,星罗棋布,分散隐蔽在千镇万村之中。如果不顾具体条件,孤立去考虑隐蔽,势必要多花投资,延长建设进度,对加快三线建设是不利的。要妥善处理防空隐蔽与建设进度的关系,要求:

      1.工业布局要进一步分散,分散布局是达到战略隐蔽最有效最直接的办法,也是贯彻工农结合、城乡结合的最好办法。因此工业布局应当坚决贯彻大分散、小集中的原则,在分散布局的前提下,可适当形成小的工业点,成组地进行建设。这样既可节约投资,又可满足生产协作要求。新工业区的建设,必须加强区域规划,一个工业区内不宜布置过多的项目,特别是重要项目,只能摆一个。工业区和厂区要有一定的距离,以避免形成新的集中。同时在大型水库、铁路枢纽附近,不要布点。

      2.工厂建设要力求隐蔽,厂址选择要充分利用地形地势,尽量挑选山高、坡陡、谷峡、沟曲的地带布点。山不要孤山,沟不要直沟,尽量利用山体地形作遮挡阻隔,缩小目标,以减少战时轰炸的损失。

      厂区布置力求隐蔽,打破横平竖直、成行排列、方块对称,根据山形地势采取瓜蔓式、村落式、阶梯式的布置,福利区和厂区要有一定的距离,用干打垒分散布置。

      厂房设计尽可能化大为小,化整为零。车间高度、跨度尽量缩小,少建或不建高层建筑。厂房的形式、色彩要力求与当地条件相适应。对烟囱、水塔要采取有效措施,消除工厂的特征。厂房的建筑要依山就势,采取埋下去、嵌进去、坐下去的办法,对进洞的工程,要注意洞口的伪装。

      3.具体执行要区别对待尖端项目与一般项目、关键设备与一般设备。

    (1)对尖端项目必须靠山进沟,关键部分要下地进洞,还要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2)军事工业的常规项目:飞机的发动机厂、雷达厂、炮厂以及其他军事工业配套项目的主要部分,必须分散布局,关键的要进洞。要充分利用可以使用的天然洞;地质条件好的,可以搞人工洞;黄土地区也可以搞洞。

      组织各行业对项目进行复查,对不符合要求的,要修改设计或另选厂址,加以适当调整,加强伪装,积极防空。

      四机部高俊副部长在一次讲话中强调:进山、分散和隐蔽,以隐蔽为主,选择厂房时,尽量不占高产田,少占可耕地。为了隐蔽,可以适当占一些良田,但要和当地党委和群众商量。宿舍区不要修围墙,厂房不是很保密的,也不修围墙。厂房长度不超过40米,宽度采用6、9、12米三种,少数的用12米,厂房高度不得超过二层楼。宿舍区化整为零,和居民点结合,和厂房要保持一定距离。

      总图设计要因地制宜,建筑结构和体型上不要大阔宽,厂区不要靠大城市和主要干线,不要靠水库和大寺庙等地方。公路要迂回曲折,不要造断头路,也不要造水泥柏油马路,路基4—4.5米,路宽3.5米。厂区占用一部分土地,但不能影响农业生产,要提高单位面积产量,或开垦荒地,弥补土地损失。

       总之,工业建设道路问题,体系与布局问题,都要贯彻毛主席的战略思想,立足于备战,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作世界兵工厂。一切国防企业,都要以大庆为榜样,工农结合、厂社结合、政企结合,亦工亦农、半工半农,家属参加农业生产,家属进厂的原则,要以粮定人,要加强工农联盟,缩小三大差别。

      三线建设概况

      所谓三线,是从地理位置上划分的,沿海地区是一线,中部地区是二线,西部纵深地区是三线。确切地说,由中国大陆国境线依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即受外敌侵袭的可能性),向内地收缩,划三道线形成的地区。用今天的区域概念来说,三线地区基本上就是不包括新疆、西藏、内蒙古的中国中西部内地,涉及到四川、贵州、陕西等13省和自治区。

      三线建设从1964年—1980年,国家共投入2052.68亿元,调动几百万工人、干部、知识分子、解放军官兵和上千万的民工建设者。当时整个三线建设,从全国各地抽调400万知识分子和技术骨干,几乎是当时国内大部分的精英。他们有的离开繁华大都市,有的离开富庶的鱼米之乡,离开至亲挚友,从各自的故乡和单位出发,来到三线地区。

       江苏无锡油罐厂在四川彭州地区建设三线。他们厂是当时全国仅有的一家油罐厂,很多人起初并不愿意离开无锡这个鱼米之乡。为此厂里召开2500人的全体职工大会,党委书记在大会上宣布:“这是毛主席定的任务,是政治任务,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必须主动报名,接受党组织的挑选。”

      上海光学仪器厂受命在贵阳创建一个新的光学仪器厂——新天光学仪器厂。800多名内迁职工、复退军人、新分配进厂的大中专毕业生以及1050名家属,从上海迁出户口,把家中所有物件打包装箱,乘上了远赴贵阳的火车。从动员到出发,仅用了10天时间。

      当年,上海是“支内”重点,那时上海火车站的站台上有两类人:一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二就是支援三线的技术工人和知识分子。他们胸口戴着大红花,风光无限,车站广播里不停地播出激动的声音:“到哪儿都是上海人,故乡等你回来。”

      当时全国沿海地区大中城市的许多国防企事业单位、科研机构和民用骨干企业,都有三线任务,都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建设。由于资料缺乏,我不了解全面建设情况,我只是把我亲自参加的建设国营895厂的情况,作一个简单介绍,以便大家对三线建设有一个简单的了解。可以说,国营895厂的建设是全国三线建设的一个缩影。

      选择厂址 成立筹备组

      北京国营718厂接到四机部下达的包建新厂任务后,召开党委扩大会议,研究决定由赵青松副厂长和孙琴娣、朱世祥三人随四机部建设司邓智处长一起去三线选厂址。厂址的大致范围实际上四机部已经计划好了,我们包建的国营894厂和895厂就是建在陕西省洛南县境内(秦岭大山区),具体建在哪个山沟里没有定,于是718厂派出赵青松、孙琴娣、朱世祥三人随邓智处长在洛南县永丰镇进行考察。

       阳春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几个考察人员走进太平公社西湖大队(即西沟),坐下休息的时候,看到那里桃花盛开、柳树飘逸,几人边休息边聊,孙琴娣同志随便说了一句:“这里很美!”邓智处长马上说:“那就定在这里!”赵青松同志说:“现在说了不算数,还得回去研究后再说。”对很多复杂情况未作深层次了解和考察调研,随便说了一句就定局,未免太简单了,造成以后反复。

       赵青松、孙琴娣、朱世祥在选厂址的同时,也看到了附近的建设情况。那时国营853厂、4310厂、4320厂工地已经开工建设。0841建设处作为陕西省国防工办派出的领导机构(临时指挥机构),已经在现场坐镇指挥,建设工地上热火朝天,一片繁忙景象。孙琴娣、朱世祥等忍不住了,急忙回北京向老厂(718厂)汇报,并给厂党委写了一张大字报,促使厂党委重视三线建设。那时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厂党委书记耿玉勋同志已经靠边站,接受红卫兵造反派的审查,党务工作由政治部主任王之藩同志(刚从部队转业)负责。他很快研究决定,由厂干部副部长王金魁同志负责,在全厂抽调得力人员,成立筹备小组,着手三线建设的筹备工作,要求各车间科室给予大力支持。于是抽调孙琴娣、戴荣源、槐秀兰等12人组成筹备小组,我也是筹备组成员之一。槐秀兰留守北京,负责联络,其余人员去陕西洛南现场工地办公。

       在厂址选择问题上,有一段曲折的过程,有一番争论。

       我们要建的894厂和895厂的厂址,实际上四机部已经规划好了,两个新厂厂址就在陕西省洛南县境内,是历史上秦国商鞅的封地、明末闯王李自成屯兵的商洛地区。这里交通极其不便,生产极其落后,生活极其艰苦。四机部的意见将两厂厂址定在陕西省洛南县太平公社西湖大队。这里距东湖大队附近的国营853厂、4310厂、4320厂比较近,易连成一片,便于协作。职工医院和职工子弟中学,可统筹考虑安排,使卫东形成生活服务中心。我们筹备组的意见是要建在山沟比较宽一些,交通方便一些,比较平坦的山沟。一方面使职工生活方便一些,另一方面建设进度可以快一些,国家投资可以少一些,也符合多快好省建三线的战略方针。这是我们和四机部的分歧意见。

       众所周知,厂址选择是一个复杂问题,必须全面综合考虑,认真调研,如当地的土质情况、水资源情况、交通情况、隐蔽情况、生活物资供应情况,以及土地使用情况等。后来在建厂过程中实践证明,在一个狭长的山沟里,要建两个厂是不可能的。这个西湖大队,本来土地就不多,人均土地只有0.6亩左右,根据1968年6月17日对西湖大队土地面积详细丈量统计:

       西湖大队人口和土地一览表1968.6.17    

             户数

       55户

       29户

       15户

      人口数

      229人

      141人

      79人

      土地数

      155亩

      53亩

      68亩

      人均土地数

      0.676亩

      0.375亩

      0.86亩

      从上表可以看出,西湖大队共有土地276亩,共有人口449人,大队人均土地0.614亩,894厂和895厂两厂需要征地136亩,几乎占去全大队的一半土地。这100多亩土地又是分布在瓮沟、寺沟、西槽沟、老虎沟、园园沟、模糊沟等许多个小沟里。尽管四机部设计院设计时,将厂房建在支沟,宿舍建在山坡上,不许放在主沟,尽量节约良田,但还是放不下。在这西大沟里,要建设两个厂,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主要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经过我们走访调查,深山区里有地方病,如麻风病、克山病,讲起来很可怕,但西湖没有发现。我们凭着对党对人民负责,对全厂职工及子孙后代负责,将这些问题,如实向718厂革委会(文化大革命中产生的领导机构)和四机部汇报。四机部又进行了反复调查,认真的研究,最后决定:(一)撤销陕西洛南894厂,其部分并入陕西商县877厂(二)同意895厂厂房放在西沟主沟里,适当占用一部分良田,由四机部设计院重新设计图纸施工,不得另选厂址。895厂筹备组对部里这个决定,还是不太满意,总想搬出西沟,离县城近一点的地方,如商县南边,靠近877厂的那块地方。商洛地委和商县县委也同意,就是四机部和设计院不同意,我们也只能保留意见,另想办法。

      奔赴三线

      五十年弹指一挥间,我时常想起五十年前,奔赴三线的情景。1966年6月的一天,718厂组织部长赵国义同志找我谈话:“你有新的任务,组织上决定派你去三线工作,你有什么困难吗?现在算出差,其他以后再说。”我那时刚入党不久,是一名要求进步的青年,加之文化大革命刚开始,工厂生产生活等都不正常,人们的思想异常混乱:生产无人管,迟到早退,甚至上班不上班也无人问,上班也只是写写大字报……看不惯,不习惯,但也不敢讲,弄得不好给你扣上一个以生产压革命的帽子,倒也吃不消。去三线干点实事很好,符合我当时的思想,于是我未提任何条件,愉快地接受任务,服从组织分配。

      1966年8月20日,我参加了一次特殊的党小组会议——欢送会。在这次党小组会上,同志们语重心长地对我提出希望和要求,我也经常想起他们的临别赠言。

      赵国义:三线条件差,很艰苦。在艰苦的环境里,更要发挥共产党员的模范作用。没有电灯也要坚持学习,越是困难越向前,更显共产党人本色。

      田文明:要带头学好毛主席著作。要上靠领导,下靠群众,发扬老八路作风,吃苦在前,多做工作,少休息。

      邹增生:希望你到那儿和军民搞好关系,不要把本厂的不好作风带到三线。

      赵淑珍:希望你发扬艰苦奋斗的作风,要一步一个脚印,不要给党的利益带来损失。

      万彦鑫:要听林总的话,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把三线建成大庆式企业。

      王宇民:希望你牢记毛主席的教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我在会上表态说:“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绝不给718厂丢脸,绝不给党丢脸!”

      1966年8月21日,这是一个难忘的日子,我们筹备组第一批人员,带着简单的行李,带着同志们的希望和重托,离开伟大的首都——北京,奔向陕西省洛南县建设工地。

      我们出发那天,718厂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仪式,在老领导、老同事及家属的欢送下启程。北京火车站的站台上,留下一幕难忘的情景:火车鸣笛,车轮慢慢滚动时,相处多年的老朋友、老同事流下热泪,挥手致意。虽说是暂时离别,但还是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火车疾驰飞奔,跨黄河,过潼关,经24小时后,到达西北最大的城市——西安市。我们到西安已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先下榻在解放路抗美旅社。在西安休息半天后,就直奔我们的目的地——陕西省洛南县永丰镇。

      第二天,我们乘坐西安——洛南的长途汽车,又是半天的旅行。路程不长,约150公里,但路不好走,车子速度不快。汽车一过蓝田县,便开始爬山。汽车在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上转来转去,一会旋上山腰,一会扭入谷底。没开过这种山路的驾驶员是不敢开的。驾驶员特别小心,稍有不慎,车子就会翻下山谷,造成车毁人亡的悲剧(几年后,这种悲剧真的在895厂发生了)。

      汽车爬过秦岭,便左转右转地向下滑行。有时是在两山的夹缝内行驶,抬头向上望去,不是一片天,而是一线天。可见山沟陡峭狭窄,非常险峻。直到黑龙口,才见比较宽的山沟。从黑龙口到红门河,再过大荆、腰市,翻过红土岭、葡萄岭,到达永丰镇。名为镇,实际上是个小村庄。这是我们的终点站,我们厂就建在这个镇的西北——太平公社西湖大队。

      刚到永丰,一下汽车,0841建设处就用车子把我们接到建设处暂时住下,0841建设处是洛南县几个国防厂的临时领导机构。因为我们刚到那里,吃住问题都未解决,民工还未进来,工地还未开工,也无其他工作可做,基本上每天去火烧寨或葡萄岭卸车(从全国各地发来的物资已经陆续进来)。因为那时通往西湖大队(我们的“六六七”工地)的公路还未修建,临时简便公路只通到火烧寨。这里离我们厂区工地最近,只有一二公里。我们就在火烧寨租了一间房子,作为临时仓库,将运来的物资暂放此处。

      我们住在0841建设处,天天走几里路去卸车,早出晚归,中午自带干粮。平时还好,但遇到特殊情况就麻烦了。运货的汽车来得有早有晚,汽车从西安开来,不知什么时候到,我们要等它。有时等到晚上八九点钟,天都黑了,车子还未到,我们也要等。因为驾驶员把货卸了,还要开车返回西安。况且葡萄岭这荒野之地,既无路灯,也无人家,无法居住。有时遇到刮风下雨恶劣天气,我们也要等。天气好的时候,大家边等边开玩笑。张希禄、李玉林两个是活跃分子,他们开心地跳起非洲舞,唱起谁也听不懂的外国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家情绪很乐观。可是遇到恶劣天气就不一样了。记得有一天晚上,在火烧寨卸完车已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天又下着雨,肚子又饿,没地方买东西吃,天气又冷。在那饥寒交迫、风雨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我们还要翻过一座小山,才能回到我们的临时住地。由于看不见,怕半途中丢掉一个人不知道,于是大家手拉手向前走。尽管这样,大家的精神还是饱满的,情绪还是乐观的。大家一起念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真有点红军长征途中爬雪山、过草地的长征精神。

       一星期以后,筹备组领导决定,常住在0841建设处也不是办法,也不利于开展工作。于是,我们几个人带着简单的行李和炊具,经过卫东,翻过槽沟岭,徒步走进西沟,另起炉灶,自己开伙。我记得当天的午饭非常简单,从老乡那里买来几斤土豆,再付给他们一点钱,借老乡的锅灶,白水煮土豆。油盐酱醋面等什么都没有。后来租了老乡的两间破瓦房,又在本地招了一位老乡当炊事员(名叫徐天华),办起了一个简易食堂,可以吃到玉米粥、馒头和面条了。我们当时也感到满足了。吃饭问题基本解决,但住的问题怎么办呢?也是租老乡的房子,几个人住的情况不一样,不是住在一起,而是分散居住。有的睡土炕,有的睡牛棚。朱世祥、牛迎广等住在一个名叫牛娃的傻子老乡家里,戴荣源和炊事员住在食堂里,因为戴是管生活后勤的。我和史万春、康宗尧住在寺沟口一个老乡家的牛棚里。这个牛棚里不但有牛,而且还有猪,夜里猪牛还会打呼噜,闹得人睡不着觉。更有甚者,有时早晨起来,发现穿的鞋子不见了,被猪叼走了,真叫人烦恼!因为当地人家都很穷,也找不出好房子,只好凑合住着。在牛棚里只住了十几天,后来我们让民工在老虎沟口的半山坡上搭起一个工棚。所谓工棚,就是用芦苇、芦席和油毛毡搭起来的棚子。搬出了牛棚,住进了草棚,也算是改善了。这个草棚,春秋天住住没有问题,还觉挺好,可到冬天就麻烦了。因为这工棚四处透风,我们要在这个棚子里度过寒冬,那又是一个严峻考验。

       山沟里的冬天来得较早,十二月中旬,天气已经很冷,寒风吹进棚里,真让人吃不消。白天尚可,因为我们都在外面工地上跑来跑去。到晚上睡觉就难熬了,生着炉子取暖也不行,容易煤气中毒;睡在床上盖几条被子也不行;把头钻到被窝里,把头蒙起来,还是寒气袭人。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还是冷得直哆嗦。反正睡不着,有时干脆坐起来,穿着棉大衣,坐在火炉旁烤火,边烤边聊天。赵墨林同志打趣地说:“要是周总理看到我们这样生活,那才有意思呢!”当时住在这个棚子里的是领导和政工干部,其中有赵墨林、康宗尧、张瑞田和我,还有谁记不清了。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山沟里施工遇到很大困难,只好暂停施工。利用这个空隙时间,工地领导派我和孙琴娣、朱世祥、戴荣源等几人回北京向老厂(国营718厂)和四机部汇报工程进展情况。

       我从1966年8月离开北京,到1967年1月回北京,相隔不到半年,思想和精神状态都发生了变化。以前冬天在北京,住在有暖气的宿舍里,一点不觉得有多好。这次回京,再回到原来宿舍,心情感受大不一样。在北京大山子宿舍里,穿毛线衣就行了,在陕西洛南山沟工棚里穿着棉大衣,守在火炉旁,真是两个天地。我深刻体会到:过去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只有吃过苦的人,才能体会幸福;在旧社会吃过苦的人,才知道新社会的幸福。新旧社会两重天,北京洛南两种情,我都体会到了。

       回到北京第二天,我们就向718厂“革命委员会”汇报了三线建设情况,第三天向四机部汇报。当时部里接见我们的是高俊副部长(王诤部长已经靠边站了,正在接受造反派的审查)。当汇报到895厂厂址有问题时,我们讲了几点理由,要求重选厂址。高俊副部长对我们的汇报,显然很不满意。我们和他争论了一番,最后他很生气地说:“厂址选在陕西洛南不合适,选在北京天安门广场最合适!”我们也很生气地说:“你诬蔑我们革命群众,我们不是不去三线,我们只是要求建在平坦一点的山沟。既能为国家节约投资,又能加快建设进度,符合多快好省建三线的原则。”高副部长被我们说得没有办法,最后答应说:“我们研究研究再说。”我们怕他说话不算数,口说无凭,要求他签字。他不肯签,还说:“我这个副部长也要靠边了,我签字也没用,造反派掌权了。”我们想想,他说得也对,文化大革命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走资派”都要靠边站,高副部长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以后的形势很难预料。

       经过几番周折,还是无法可想,只好服从组织。

       三通一平

       建设三线的首要任务是先进行“三通一平”。所谓“三通一平”,即水通、电通、路通和平整场地。这些都是基础工程,因为刚开始,山沟里不具备这些条件,祖祖辈辈住在沟里的老百姓,吃用水都很困难,要走几十米甚至上百米远到井里去挑水。由于用水困难,所以当地农民只有烧饭、洗脸用一点水,洗衣服很难得,洗澡根本不可能。当地老百姓基本上一年四季不洗澡,夏天最多用点水擦擦身。

       我们刚进山沟时,食堂吃用水是雇一个老乡挑的。后来工地上人越来越多,用水量越来越大,一个人挑水显然供不上,就改用板车(车上装一汽油桶)拉水吃。老乡井里的水被打光了,水不够用了,当地老乡提意见,不让我们去打水,发生了纠纷。后来我们工地上购置了一台小发电机,功率不大,约80KV,自己发电,可保证简单生活用电了。有了电,又打了井,水电都已基本解决,也不再和老乡发生争水的矛盾了。后来我们工地和火烧寨变电站接通了,自己厂里又备置了大功率发电机,保证了生产、生活及施工用电。

       生活中的基本问题解决后,最大的问题是修筑公路。大家都知道,公路不通,一切设备、材料、生活用品等都无法运进来。修筑公路是最大的一项基础工程,是难度较大的复杂工程。它不同于在平地上造公路,山区里修路需要放炮炸山,放炮需要雷管炸药,还要会操作的爆破手。严格地讲,操作者应该经过培训有上岗证。可当时的环境条件不具备,只能由修路的民工自己解决。炸开的石块要运走,就得需要很多人和架子车,怎么办?于是我们就从附近的太平、永丰、保安、眉底、庙湾、大荆、腰市等公社招来大批民工,一般都是青壮年,从十八九岁到五六十岁都有。他们各公社都有自己的领队,在工地上搭起简易工棚,建起简易食堂。我们提供材料,他们自己建造。

       工程标准要求和工程进度由我们工地安排决定。当时我们工地上负责开山修路的是朱世祥、牛迎广、惠本立等几位同志。他们收石方、量路基、供材料、发工具等,专与民工打交道,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有时连饭都吃不好,经常有人来找。

       开山放炮是一项危险性工程,应由能熟练操作的爆破手担任。可山沟里的农民哪有这一套,随便操作,谁都操作,不该发生的事终于发生。

       1966年12月22日中午12点40分,这一天天气特别冷,在收工吃午饭的时候,路上没有行人。即使有过路的人,两边都有站岗放哨的人,不会发生危险,不会伤害别人。没想到的是,两个青年民工开始点炮炸山,一个叫郑麻虎,一个叫杨耀崇。当时用的电雷管,打好炮坑,放好炸药,郑麻虎负责在山坡上接雷管电线,杨耀崇在几十米远的山脚下,操作按钮开关。按照操作要求,应待山坡上接线人接好线,人走开,然后按下电钮,雷管通电,引起炸药爆炸。由于那天天气特别冷,杨耀崇搓手时,一不小心,误将按钮压下,电源接通。接线人还未来得及离开,雷管引爆。山坡上轰隆隆一声炮响,郑麻虎的身体被抛到山脚下,当场死亡。当时来不及抢救,工地上也无医疗条件,无法抢救。郑麻虎同志才19岁,刚结婚一个多月,他是我们工地上第一位光荣牺牲的战友,他为三线建设贡献出宝贵的年轻生命。

       死亡事故发生了,工地上一片混乱,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要配合事故调查组,对事故进行调查。事故调查组由洛南县公安局老董、老李两位同志和洛南县工办李振艳、0841建设处黄新民、895厂宋秀甫五位同志组成,写出事故调查报告,向上汇报。另一方面要妥善处理事故善后工作。首先要通知死者家属,家属来后要做好接待和安抚工作,先让家属们吃好住好。当时工地上还没有一间好房子,只好联系借住在当地老乡武安龙家里。死者的尸体只能放在露天,上面盖着芦苇。白天尚可,晚上还要安排人值班,看护好尸体,因为山沟里有狼,经常夜里出来觅食。万一尸体被狼叼走,更是无法向死者家属交待。因此只好安排人员值班:四个人分两班,一班值上半夜,一班看下半夜,我也参加了值班。那时工地上我最年轻,只有二十多岁,应承担这个任务。苦一点不怕,就怕狼,又怕冷,这个夜很难熬。好在山坡上树枝杂草很多,我们把它弄来,架起来点火烧。火可以取暖防寒,火光可以吓走狼群,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值完夜班,第二天未休息,我又去忙郑麻虎的后事。一方面和死者家属协商处理安葬抚恤等问题,一方面准备在工地上开一个追悼会。追悼会是在槽沟一块平地上召开的,我主持追悼会,朱世祥致悼词。参加追悼会的只有几十个人,开得比较简单。尸体没有火化,尊重他们当地的风俗和家属的意见,尸体送到他老家安葬了。因为刚结婚不久,也没有孩子,妻子还很年轻,所以一次性给点钱就解决了。这是当地政府、死者家属和895厂工地共同协商的意见。具体给了多少钱,我记不清了(日记上没有查到)。

       大规模基建

       1967年秋,三通一平基本完成后,就开始盖房子。我们工地上盖的第一幢房子,不是建筑公司盖的,而是当地民工盖的;不是楼房,而是干打垒民房。所谓干打垒,就是房子四周的墙是用土打成的,不是用砖和水泥砌成的。屋顶是小青瓦,和当地老乡住的房子一样,很简单,成本低。它是895厂第一幢房子,总共8间平房。土坯未干,更谈不上装修,我们就搬进去过冬了。第一间是办公室兼资料室,第二间是会计室,第七第八间是仓库,放工具等。其余几间是宿舍,总算有个归宿了,慢慢走上正规化。这一幢干打垒平房,后来经过简单装修,就成为895厂的生活区:粮油店、日用品商店、储蓄所、蔬菜市场等,成了职工生活交流中心。1968年初,商洛建筑公司进入667工地(即895厂的建设工地),大规模建设正式开始,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根据四机部第十设计院设计的图纸,在槽沟、园园沟、老虎沟和瓮沟开始建造宿舍楼,在西大沟盖起生产大楼,在槽沟口盖起办公楼和卫生所,在模糊沟盖起职工子弟小学、幼儿园和职工教育中心,在瓮沟口盖起招待所、浴室、食堂等生活服务中心。大礼堂和食堂是共用的,既可做职工餐厅,又可开大会放电影。在基建过程中,受文化大革命影响,商洛地区两支造反派,发生武斗,建筑工人都逃跑了,施工停了一段时间,影响工地建设进度。直到1970年,基建才基本结束。

       军宣队进厂

       随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深入开展,在江青的“文攻武卫”口号推动下,造反派组织之间不断发生武斗,不但影响经济发展,而且造成人员伤亡。为了支持地方的文化大革命,经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批准,派出中国人民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简称军宣队),进入地方单位,实行军事管制,名曰支左,即支持左派斗争。

       1969年5月,军宣队进驻895厂,来了8位军代表:队长杨继说(师级干部),副队长田景明(团级干部),副队长葛祯贤(营级干部),其他军代表有张绍宗、林长华、郭智杰和胡代表、曹代表,他们各分管一个部门。张绍宗管政工部门,林长华管办公室,郭代表管生产试制连队,胡代表管后勤,曹代表管供应科。后来又来了一位白指导员(师级以上干部),他是全面负责。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军宣队一进厂就抓阶级斗争。对我思想影响最深的是两件事:一是抓反“宗派”活动,二是抓“一打三反”运动。张代表是抓政工的,他首先在政工组搞反“宗派”活动,矛头直指北京来的干部。所谓“北京派”,代表人物是王金魁、邹增生等,叫他们交代问题,叫我揭发他们的问题。我当时是机关党支部委员,张代表对我说:“你是北京来的,你最了解情况,你是支部委员,要站稳无产阶级立场,应揭发他们的问题。”我回答说:“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问题,我认为没有什么宗派活动。”在办公楼会议室开了几次小会,王金魁、邹增生二人在会上作了检查,谈了几次话,什么结果也没有。邹增生同志作过检查后,张代表也不提他了,但对王金魁同志还是不放过。后来张代表又改变方法,转变口气,当着我的面对王金魁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先向宋秀甫同志汇报,让他先帮助你,帮你回忆。”后来,王金魁同志听了他的话,对我说:“秀甫同志,你帮帮我,哪些地方有问题,你给我指出来。”我当时毫不在意地对他说:“你用不着向我汇报,有什么好帮的?你也别紧张。”我当时有点火,有话直说。北京来的人确实也没有搞什么帮派,也不存在什么北京派、地方派。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在全厂也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895厂是一个新建单位,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相互都不太了解。“一打三反”运动,也就办了一个星期的学习班,也没有弄出多大问题,就结束了。

       895厂概况

       国营895厂位于陕西省洛南县永丰镇太平公社西湖大队,占地83.44亩。1966年8月开始筹建,1970年初基本建成投产。

       国营895厂是四机部部属企业,属于国防工业,保密单位。厂的名称有好几个:国营华南器材厂,陕西洛南73号信箱,在建设时期又叫“六六七”工地。对外一般用73号信箱或华南器材厂。

       895厂科室较多,机构庞大,产品复杂,科技含量高。工厂主要生产微模组件,集成电路,无线电元器件电子产品,广泛应用于雷达导航、广播通讯、卫星发射等无线电设备。主要产品有厚膜电路、薄膜电路、晶体管、胆电容及各种稳压电源。这种产品具有体积小、重量轻、性能可靠、精密度高等特点。其中Hwy、HwyJ系列厚膜混合集成电路曾荣获全国科技大会奖。

       895厂共有5个车间,但为生产生活服务的科室却不少。有技术科、检验科、机动科、工具科、供应科、总务科等20多个科室部门。

       895厂的职工队伍,原计划编制800多人,后来随着生产的发展,规模逐步扩大,增加到1000多人。干部队伍,尤其是科技管理干部队伍,实力还是比较雄厚的。除包建厂(北京718厂)输送一批科技骨干外,四机部还分配来了一大批大中专毕业生。1967年,从杭州无线电管理学校分来一批中专生,后来又从江西无线电工业学校、北京无线电工业学校、成都无线电机械学校又逐步分来一批学生。1968年由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天津大学、西安交大、兰州大学、山东大学、北京工业学院等高等院校毕业的几十名大学生,经农场锻炼一年后,由四机部分配来厂。1969年四机部又分配西北电讯工程学院毕业的几十名大学生进厂。这些大学生进厂时,工厂还未建成投产,生活很艰苦,专业无法对口,只好在建设工地上做杂活。有的管基建,有的当木工,有的烧锅炉,什么活都干。后来工厂建成投产,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成了厂里的科技骨干力量。

       据笔者初步统计,全厂职工中,按学历来分:大学本科毕业的有108人,工农兵大学生(含大专)33人,中专毕业生46人,以上人员约占全厂职工总数17%;如按职称来分:1980年11月,职称评定时,全厂共有工程师45人(那时未评高级职称),助理工程师64人,技术员43人,技师5人,其他专业管理人员55人,约占全厂职工19.2%。另外还有一批军队转业干部,担任基层领导,加强895厂的政治工作。

       尽管895厂科技人员较多,但由于三线生活艰苦,环境条件不好,造成人心不稳。他们有的以各种理由、通过各种关系,调出去不少。科技人员流失,需要补充,经厂党委研究决定,由我和李志坤2人,于1983年6月11日开始,历时20天,走遍关中八百里秦川,经过华县、渭南、澄城、三原、礼泉、长安等12个县和西安、咸阳、宝鸡3个市,走访了几十个单位,招来一批人才。他们感到能进国防工厂是一种荣幸,于是都很积极,经过筛选,确定十几人。

       我和李志坤在关中招聘结束,于7月1日晚回到西安长乐旅社(895厂驻西安办事处)。李树武同志接待我们,他惋惜地说:“雷运山车刚走一会儿,否则你们可以乘他车回厂,明天再说吧。”我们只好在西安暂住一晚。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厂里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雷运山驾驶的卡车,车上载着10个当地农民,途经黑龙口附近,翻下山谷,车上连司机11人,无一生还,全部遇难,车毁人亡。雷运山同志,死得很惨,人被夹在方向盘的缝内,尸体都拖不出来,要用氧焊把方向盘割掉,才能拖出尸体。我和李志坤只差一个多小时,幸免一难。

       895厂的工人队伍有以下几个来源:一是北京718厂支援三线的职工家属及其子女,这部分人不多。二是从地方招工。1969年5月,从陕西商县招收46名复员退伍军人,这部分人也不多。1970年2月,又从陕西洛南、山阳、丹凤、镇安等县,招来一批青年工人,如关兴水、张霞、管芙蓉、胡金莲等。经过简单培训,他们被派上生产岗位,张霞后来成了厂办的打字员。

       1971年9月,由厂劳资科长田长青同志带队,去陕北榆林、绥德、子洲、神木等县招收一大批知识青年,李萍、牛爱珍、曹竹旗、贺朴、马希林、李开洲、刘永虹、高爱莲、马腾林、黄艾莉等200多人进厂,充实生产第一线。

       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工人需要量也不断增加,报经陕西省电子工业厅批准,厂军宣队决定,由我带队,和刘春霖、王同乾、郑学安、王恩兹、吴敬礼6人于1972年12月去陕北延安地区招收一批知识青年,如孙英伟、赵淑敏、吴幼平、鞠思彤、宗紫嫦、陈人民、付炳奎、孙素花、马秋英、陈五星等。他们都是北京赴延安插队知青,都是经过生产队推荐上来的。那时,正处于文化大革命时期,许多高干不同程度地遭审查、受迫害。那些父母没有多少问题的高干子女,我们收下了,如廖汉升的女儿廖晓理(招进厂不久,她就调回北京了)。还有一些高干子女,因他们父母的问题未弄清,未被招收进厂,如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儿子刘某某,经请示895厂军宣队,回答是不能接收,因为当时刘主席冤案还未平反,所以不敢接收。

       后来又陆续进来一批南京人,如王万荣、赵岫青、谢泉林、戴素云、单荣坤、刁实诚、万同宪、陆毕文、张凤飞等。王万荣同志后来当上了厂职工子弟小学的校长。总之,人员来自祖国四面八方、五湖四海,他们都为三线建设作出很大贡献。

       三线人的生活

       三线,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在那个特殊的地方,人和环境基本上是封闭的。厂内职工除了出差能出山沟去外地看看外面的世界,一般都在这个封闭区内生活。宿舍生活区就在厂区周围,有菜场、粮油店、商店、邮局、银行、医院、幼儿园、学校、食堂、浴室、煤球场等,除火葬场外,其他都有。

       这里因为封闭落后,交通不便,许多土特产品运不出去,因此价格很便宜。我们刚进山沟时(1966年),鸡蛋3分钱一个,3角钱可以买一只鸡(不称重量论只数),核桃、柿子、栗子、黄花、木耳、萝卜、白菜等都很便宜。猪肉、牛肉也很便宜,鱼很少,几乎没有。星期天,有的职工翻山越岭到庙湾水库去钓鱼,西湖里没有鱼,因为水浅和污染(厂里的生产与生活污水排入西湖)。大米很少,吃米都得靠厂里后勤部门出去联系,从外地运进来,然后分卖给职工,每家分一点。这对于来自鱼米之乡的南方人,是很不习惯的。很多人家一星期吃一顿大米饭,作为改善生活。我们全家迁入陕西时,从老家带了几百斤大米,火车站不让托运。经过几番周折联系,厂派劳资科陈忠诚同志,拿来三线调令,才让运出去。因为那时粮食是按计划供应,是国家统购统销的物资。

       三线职工,星期天休息时,除少数人喜欢打猎、钓鱼外,大多数人喜欢赶集。有的买食品,有的买日常生活用品,有的买木料做家具。山沟里木材很多,也很便宜,如核桃木、椿木,几块钱就能买到一根。从895厂向北翻过一个山头,就是保安镇,那里几乎是木材市场。很多人星期天去保安赶集买木头,回厂做家具。三线人很聪明,很能干,不请木匠自己就会动手做,而且做得很好。做出来的大立柜、办公桌等既实用又大方,我家至今还保留着这种家具,以作纪念。不过,这些家具不是我自己做的,是杭州无线电校毕业的胡可富、付宾绍、吴金观几人利用节假日休息时间,帮我做成,我得感谢他们。

       有的职工还在半山坡上、石头缝内,开垦荒地种蔬菜。有的人家搭棚养鸡、养鸭,来改善自己的生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发扬南泥湾和大庆人的精神。

       三线职工休息时,无事可做,喜欢互相串门聊天,你到我家玩,我到你家乐。平时或来客人时,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喝酒,大家关系很密切,和睦相处。一家有困难,大家来帮忙,像一个革命大家庭。若有一家职工调走时,很多职工为他打包装车,请他全家吃饭,为他送行。在汽车发动、即将离别的一瞬间,大家依依不舍,有的流下激动的热泪。那种惜别情景真是动人!朝夕相处在一起多年,一旦离别,不舍落泪,人之常情。

       三线生活工作环境,有点像军队,生活集体化,组织军事化。尤其在建厂初期,军宣队进厂时,把车间改成连队编制,如一车间叫一连,二车间叫二连……车间主任叫连长,党支部书记叫指导员,开大会听报告,都以连队为单位集合整队进入会场,上下班都以广播大喇叭吹号为准。

       三线职工,上班在一个厂区,下班住一个宿舍区。宿舍区都在厂区周围,靠得都很近,联系很方便。不像大城市工厂职工,如北京718厂职工,住得很分散,这家住东直门,那家住西直门,这家住宝钞胡同,那家住苏州胡同,联系很困难。所以说,三线职工和部队有相似之处,过着集体化生活。

       三线人的精神

       三线建设,国家付出了很大代价,人民作出了很大牺牲。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一大批知识青年、科技骨干、大中专毕业生、复退军人、专业干部以及广大工人农民,为了报效祖国,响应党的号召,来到三线,他们献了青春献子孙,有的献了终身。如前面讲到的郑麻虎同志,爆破不是他的职责,他是为了替换别人吃午饭,他是关心他人发扬风格而牺牲的。雷运山同志,他是为了完成承包任务,站完最后一班岗,承包期最后一天,因车祸而献身。赵立兴同志,因工作繁忙,积劳成疾,带病工作,延误治病而去世。陈五星同志,是北京赴延安插队知青,1972年招收进厂,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他为了全厂职工能看好电视,在山坡上竖立电视天线杆时,不幸从杆子上摔下来,当场死亡。他的新婚妻子哭得死去活来,五星哥五星哥叫个不停,许多职工感动落泪。

       开始,王同乾同志准备上杆,陈五星同志自告奋勇对王说:“你不要上去,我上去!你有孩子,我没有。万一出事,我比你少负担。”结果真不出玩笑所言,他光荣牺牲,他是发扬风格而献身的。

       三线人有吃苦耐劳、艰苦奋斗精神,有团结互助、助人为乐精神,有克己奉公、乐于奉献精神。在三线建设过程中,处处体现出这种无私无畏的精神。如在建厂初期,吃不好,住不好,工作很繁重,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根本没有上下班时间。肚子饿了,有时到老乡家里买几个柿子充饥。直到完成当天任务,才无力地摸着黑,淋着雨,回到住地。在那激情燃烧的年代,受毛泽东思想的熏陶,大家确实有一种“一不怕苦 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现代年轻人是无法理解的。

       因为几个厂都在同时施工,砖瓦需求量很大,洛南县砖瓦厂日夜加班,也供不应求,所以采取按计划排队供应。有时晚上或深夜,轮到我厂拉砖时,广播大喇叭一响,广播员张革同志喊着:“现在广播通知,全厂职工请注意,请听到广播后,立即到槽沟口集合,去洛南县装砖。”职工跑得出的都很自觉地拿着手套,戴着口罩,爬上卡车,去洛南县装砖,有时弄到很晚才回家。

       如兄弟厂——4310厂油库着火,得到消息后,大家立即奔赴现场。走到槽沟岭上,只见东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火场如战场,大家奋不顾身救火。有个同志身上着了火,衣服烧起来了,自己都不知道,还在进行战斗。可惜山沟里当时没有记者,这些动人事迹不能报道,唯有深深留在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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