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之人,多呼乳名。乳名自幼而呼,学名入学而取。乳名呼之亲切,称之自然,人皆喜之。谈到王姑娘,同村人皆知是谁。问到王维富,大多数皆不知是谁。其实,王维富就是王姑娘的大名。

  王姑娘生于1956年,土生土长的窝子人。一米七几的个头,牛高马大的样子。长方脸,高颧骨,眉毛虽浓,眼睛不大。唇厚、嘴阔。喜自吹,好面子。最自豪之事是曾为人师。

  王姑娘自幼家贫,所住茅屋难以避寒。欲修之,遇公社迁往双坑,腾空公占之房的机遇。得到许可,迁住被镇压的大户黄伟生五间大房的一间房。其父王国权,读过私塾,解放后参加工作,一生皆为税干,亦未改其贫。但其父为干多年,其得于普中就读初中,毕业后,回村务农。因其母常年多病,请医问药,花费不少。青年时,其母病故。时年弱冠的他,与其芳年十五之妹小红相依为命。母逝,其父因工作之故,很少归家。兄妹俩种自留地,参加集体劳动。母葬未满周年,其父四十有三时,续弦。继母长其一岁。从此,其父在生活上不再给予他与妹子任何资助。其父继弦后的那一年,回到家中,其妹因饿而掰了属其父地里的一全苞谷生吃,被其后母看到。其父说他为什么不把他妹子小红管好,让她乱掰苞谷?他反驳说:“要管,你是爹,哪是你的事,你还活着,哪轮到我管?”他父亲一气之下,找了根棒子提着,凶神恶煞地向他扑来,一到他面前,狠狠地举起棒棒,砸向他的头部!他站着一动不动,眼睛紧盯那要命手腕粗的生棒棒!只见他手猛然一举,稳稳地接住那根棒棒,接着对着他父亲的胸口,轻轻一顶,他父亲就仰天倒在地头。他把那棒棒一甩,那棒棒带着响亮的风声,飞出几百米远。然后,他还恨恨地对他的父亲说:“我不看你是我的老子的话,我两家伙不拿你捏死!”从此,他的妹子小红再也不受他的父亲与后母的气了。

  时年,从黄伟生大房迁出多年的公社(乡政府),为建新房,拆走了黄伟生大房之木材与石板。王姑娘家没了暂住房。临时在自己的老屋基上搭建茅房以为居所。为长久计,王姑娘仅凭钢钎、大锤、鸡公车和他那双粗壮的手,开山打石,自己动手建石墙木柱七步水的、二层楼的石板房。时日累进,山石垒高,一石、一木,渐成蓝图。建房过程,村人见其志,相助者众。送木料者有之,以力义助者有之,节省送粮者有之。其父感其志,亦解囊助之。其妹喂猪养鸡,做茶做饭,让其一心为建房出力。未出一年,新房建成。墙体虽稳,却不美观。梁柱两列,椽木三间,自往附近山上开取石板盖之。房建成,修芦、砍竹以为壁,以为楼。

  时年民办缺师,聘之。其为人师表,穿着整洁。白边鞋用牙膏擦拭者,唯其一也。好摔跤。常以此争雄。因与黄老二同为村校老师,年龄、个头差不多,常较劲。输赢常平。1963年出生的方老三,十七八岁时,见其以力搏人,头高尾翘,遂挑战之。一战即赢,挫其锐气,从此对方老三倍加尊重。

  王姑娘为师之后,见村中孩童,发长,家长为省钱而用剪刀为孩子理发,丑陋百出。其见有商机,自购专用理发刀剪一套,为村人有偿理发。自定理发酬劳:一人一年酬之三斤半苞谷。其尽心尽责,为村人所赞。其为人所称者,尚有嘴甜一项,见人则笑而迎之、呼之。

  其妹远嫁他乡。其婚。

  为谋生存、图发展,八十年代末外出打工。见什么做什么。为医院打扫卫生,处理夭折之婴童;租板车拉货,租人力三轮车拉人,做县城环卫工作,当保安,搞建筑……只要能挣生活,再脏、再累、再苦他从不计较。无论生活如何艰难,从不偷、不抢,不拐、不骗。

  不过,王姑娘却背过盗窃的名。

  黄雪冰在普定二中初中未毕业,就到普定蹬人力三轮。因为想到每天租金九元,心疼。想自己拥有一辆人力三轮。于是就偷了一辆骑回老家。骗王姑娘说有人请他帮问哪个需要买车,忙钱用,便宜卖。结果设局卖给王姑娘。王姑娘骑回县城的路上被车主认到拦下并报了警。王姑娘供出黄雪冰。黄雪冰说车与他无关,并拿出学生证,说他是二中的学生,还在读书,咋会做这样的事呢?派出所相信了黄雪冰的话,王姑娘有口说不清,背了终身骂名,也吃了大亏。

  如今,儿大女成人,也依然如故。人虽五十有四,因虎背熊腰,身体壮健,说话还是一腔冲气的性格。身上装有几百块钱,说话的口气就像有几千块钱。与村人打麻将,钱输干,手机抵掉,冲气还是不减。似乎他是赚钱高手。

  村中拉电、搞水饮工程、修路等,村主任遇王姑娘,希望他根据自己的情况,多少做点贡献。他笑着说应该、应该,就是说他身上不方便,待遇他想办法找得钱表示。他不表示,村里也理解,毕竟他靠打工生活,孩子多,负担重。他父亲因有份工作,村里派人找到其父,说出口,便遭拒绝。以至其弟遭遇车祸,运回老家安葬,村里断水断电,直到其父同意补交个人应负担的费用和按常规捐款方罢。通过这事,对家乡的事,他开始懂得关心了。

  其妻对其冲天、冲地,好逞强,好面子之言行,淡而视之,默默包含。其妻相夫教子,苦累相随,可谓贤妻良母。

  勤苦之中,有所积蓄,将其母土坟改建磨坟,路人皆称其孝。

  其父年逾八旬,多病,曾瘫卧床榻。时见其扶其父进出医院,小心伺候之诚,以为大孝。对其后母所生数弟,皆无芥蒂,待之如一母同胞。言语之间,忧喜皆见于手足之情。

  如今,王姑娘数十年之苦累,换来住房一套,商铺一个。知者皆称其志。然而,好吹牛的王姑娘,逢人避此不谈。常说他到现在都是苦命,依然做着苦活。